一百零一、心机
那晚淋雨后的第二天,当闹铃响时,林木森正在发烧,浑身发烫。最新更新:风云小说网陈顾婉紧紧的挨着他,承受那肌体的燥热。她正在想着心事,只是心中乱成一团麻,模不着头绪。昨晚当她站在雨中时,仰视绛紫色的天空,无数的雨珠晶晶亮地眨着眼,她忽地明白了,也顿时看开了。雨瓢泼着,打在雨伞上“啪啪”直响。她内心经历一段忧伤,一段寂寞,一段回忆,一段嫉恨,最后她就那样僵硬地站在那里任由思想的河流流淌,最终让自己的情感干渴,思想苍白。什么都是流淌的,也终将流向所归。
可是当林木森那厚实的大手抓住她时,她感到自己那失落在渺渺黑夜的心又被找回,流出的血开始回流。她由不了自己,搂了他,哭泣。后来,她隔着林木森的衣衫,狠狠地咬着林木森的肩膀,直待感到有血往嘴中涌。
林木森就那样一声不吭地忍受,他感到这疼痛可以让他冷静,可以减少内心的疼痛。实际,他忍受的也仅仅是内心的疼痛。
雨渐渐地停了,他们浑身冰凉,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天上出奇的出现一弯新月,带着乳黄的光晕。两人被这景色蛊惑,静静的看着。他们那么专注,像一张剪影被镶嵌在夜幕中。就那样搂抱,让呼吸温着冰冷地身体。后来两人手牵着手回到住处,室内闪起的灯光恬淡柔和地照着,屋中一片温馨。两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就那样撕扯去衣衫,浑身冰凉地往被窝钻,然后滚在一起。此时无声胜有声,再没有一次彻底的****来得生动,来得真实,也来得及时。
而此时,阳光隔着窗射进来,灿烂得让人眼花。陈顾婉伸出手模了模林木森的额头,烫手。她呼了一口气,平躺着,看那惨白的天花板,脑海也如这天花板样惨白。后来她扭头看,林木森仍在梦中急促的呼吸,鼻尖出了汗,脸色苍白。平时,他的睡相很雅,像个小孩子一样真真实实。陈顾婉看着他的肩膀,昨晚她在那里狠狠地咬了一口,几个牙印清晰可见,还残留着血迹。她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咬他,当时只觉得心中很热很热,所以疯狂地咬了他一口。
她舌忝了舌忝嘴唇,回味那种腥甜的味道,一滴眼泪不争气地滚落下来。她的心也在发烧感冒。
林木森病了几天,待康复时人瘦了,也很虚弱。他在自己的居室里不言不语,游神样东转西转,只待陈顾婉回来时,他才会平缓了心情,吐一口气。实际他害怕孤独,害怕自己在黯淡的屋子里停留。可是他不想出去,怕见什么阳光。他可以睡下,但没有睡意;他可以看书,但书中的内容太熟悉。他就这样一个白天一个白天地紧张要死,无缘由地紧张。
陈顾婉在家深受父母宠爱,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而此时,陈顾婉却要为林木森张罗饮食。她以为他仍在生病,实际根本不想让他康复。也只有他病着,她才能平静地面对他,也只有这样,她才能无话找话说而不觉得无聊罗嗦。
饭做得不是咸就是淡,陈顾婉感到愧疚。好在林木森吃什么都没有口味,人只要在饭桌前坐下,就拼命地吃,仿佛除了吃之外,再没有真实的了。
陈顾婉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吃得热火朝天,人受到鼓励,自己也觉得胃口大开。她想得很远,生活就在于默契,过日子就在于一饭一食。他有些像父亲,从没有责怪母亲把饭做咸了或做淡了。他们每天话语不多,但只一个眼神就心领神会。他们喜欢看书,一辈子就在看书。他们常写信,作为礼物来交换。他们该上班就上班,该吃饭就吃饭,该睡觉就睡觉,日子好平淡,可他们时不时露出开心的微笑。这就是日子,陈顾婉有些艳羡父母。
他还像哥哥,陈顾婉知道陈文是不是自己的亲哥哥,可是还是喜欢他。他平时很安静,乖巧,也喜欢看书,喜欢一个人呆着。林木森喜欢看书,有迷人的微笑,和哥哥的一样。可是我们缺少默契,以至于小的房间里没有生气,显得冷清和寂寞。总想找话说,可三言两语后,就有些无聊。这就是我的日子?陈顾婉想着想着,品味出饭做淡了,人吃不下去了。
陈顾婉上课去了,林木森又开始一天的紧张,一天的无所事事。他在小屋中打转,他怕停下来,怕坐下来,怕躺下来,实际他最怕思索。只有不停的“东游西逛”他才能不思不想,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心平气和,不愤怒,不自责,不忧伤。
校园中,陈顾婉和木君青相遇了。
“他怎么样?”东聊西聊,千转万转,可最终木君青还是转到了正题。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关心他。
“只是发烧而已。”陈顾婉东扯西扯,千躲万躲,可最终还是碰到这最最无聊的话题。
“仅仅发烧感冒?”木君青舒了一口气,但不知怎地心情有些失落。
“你那天跟他说了什么?”既然撇不开话题,倒不如问个清楚明白。
“也没说什么,就说我因为有心脏病才不来上课。”木君青平平淡淡地说,脸上带着笑容。
陈顾婉有些紧张,也有些生气。
“表妹,你为什么撒谎?”她尖锐的叫起来。
“那说什么,总不能说我自小就讨厌上学,也不想拿什么文凭,为了自在所以不上课吧。”木君青仍笑眯眯的。
陈顾婉瞪了她一眼,并施加以脸色。
“别,表姐,他有什么好,值得你生气?也没什么,我是逗他玩的。看他的样子,他多少不信。”木君青没想到陈顾婉会生气。她自己也不知当时自己为什么要骗林木森,只是感觉很好玩。谁叫你林木森吻就不吻我,太没意思了。
陈顾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决没想到表妹会无缘由地编个病来骗林木森。她让木君青找林木森,特叮嘱她把男朋友带了,以此让林木森死心,却不料节外生枝。
木君青人也识相,极为乖巧地撇开话题。
“怎样,你托我的事办好了,替我考四级的事你也要办啊。”木君青英语极差,考了几次都没考过,所以找表姐代考。
“可是我当时让你把男友带了,你带没有?”陈顾婉看着表妹的笑脸,心中说不出的别扭。自小到大,表妹就爱和自己作对,自己也总被她算计、欺负。
“谁?上个暑假我就和他吹了,哪有男朋友!”木君青平平白白的话说出来总让人吃惊。
陈顾婉心情失落到极点,有种被杀戮的感觉。
“你真准备和那个乡巴佬过下去?要是舅舅知道了,那可要闹翻天的。”木君青看表姐脸阴沉着,便皮笑肉不笑地给表姐一个软钉子,让她有怒而不便发作。
“我吗?我准备和他分手了,我要考研!”陈顾婉沉默了良久,斩钉截铁地说,不留半点情感。
木君青愣住了,知道表姐说到做到,就心疼陈顾婉来。“表姐,对不起,实际······林木森真的很好,换了我······我也会爱上他的。”木君青语无伦次,话到最后,心中有点空,有点悲楚。自己有过那么多男朋友,可怎么也没有林木森来得实在。她内心早在嫉妒表姐,嫉妒得有些恨意。
陈顾婉不再理她,径直走了。连日来,她活在矛盾中。就在那天的暴雨中,在黑暗中,在摇曳的雨伞下,她等了好久,忽地看开了,决定要离开林木森。只是后来,因为一时的感动,因为不知怎样开口坦述,所以犹豫不决。况且林木森大病着,她不由自主地试着做饭,试着用无聊的话打发时日,也试着挽留自己留下来。确实有许多不能割舍的东西,两个人肌肤相切的温热,激奋中的沉迷,两目相视间的飘忽······男男女女,女女男男,忍不住要相加,哪能说分手就分手。
陈顾婉一个人躲在校园假山后面,哭了。
木君青看着表姐离开,陷入自责中。连日来,她非常想上课,仅仅为了看看林木森是不是在。有时幻想林木森为她跳楼,为她卧轨。她不理解自己的这种想法。那天,当林木森说有两包柿饼特为她留着呢,她就有点惊奇,进而有些感动。这样的人实在少有。她第一次那样真切地看了这个乡巴佬,这个只顾学习挣奖学金的怪物。她心中**辣的,发觉林木森那样英俊,那样高大健壮,微微含羞的笑容,比之她交往的城市小白脸更有种让人安心踏实的感觉,让人感到值得信赖和敬爱。她躲在幕后看林木森和另一个同学说相声,她不觉叹服他的满月复才华来。
那时木君青正和一位张姓男友分分合合,因一切磕磕碰碰斗嘴。后来她不再见他了,对他视而不见;再后来,他的名字也不确切了。寂寞时,她脑海总会蹦出林木森来。那恬淡的笑容,腼腆微红的脸,还有神采黑亮的眼睛,这一切都如一张张照片,在梦床上飞来飞去。木君青第一次这么贴切的感觉到爱情,也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爱恋某个人来。
可是一切都晚了,当她知道表姐陈顾婉和林木森走在一起时,嫉妒让她有些恶毒。她开始以不告诉舅舅为由,来盘剥陈顾婉的生活费,让陈顾婉给她补功课,作笔记;让她替自己考英语四级。实际,这些她都不重视,她就是要让表姐难受。她在恶毒中加深嫉妒,这也让她感到自己真的爱上了林木森。她可以不要学业,不要学历,不要工作,但不能没有爱情。有些人生来就是爱与被爱,生来就是为了爱情。木君青看清几个男人的鬼脸,更加感觉一份真爱来之不易。
大三了,她开始上一切公共科,就是为了能看到林木森,可是陈顾婉总在那里碍手碍脚。
只不过木君青也不了解自己的心态,一边在加深自己的爱,一边她希望林木森永远站在一边,为她痛苦。爱情不在于朝朝暮暮,而在于心领神会,在于真情付出。这就是木君青对爱情的阐释。木君青为了爱,活得有些疯狂。
当陈顾婉说我们分手吧,林木森没有吃惊,也没有绝望。他平静地愣了一下,盯着陈顾婉看。他知道这就是注定。陈顾婉躲开他的眼光,真想在空气中遁形,消失不见。林木森低下头继续吃饭,连天来,都这样平静地适应了生活,如果仍将继续下去,那么可以直至死亡。但现在······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也没什么好挽留。他一时不明白陈顾婉来,费了那么多心劲和周折,而今说分手就分手了。感情来得奇妙,奇妙得有些不真实。
陈顾婉面无表情,用冷漠来掩饰内心的疼痛,假装着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假装着一脸平静。无所谓了,就这样了,话一字不漏地说出来了。什么东西都放在台面上,人满不在乎了,也真的好残酷。
这是陈顾婉做的最后的晚餐。林木森如往日一样,津津有味地吃着,吃得热火朝天,吃得假情假意。陈顾婉看着看着,滚出一滴眼泪来。将心比心,陈顾婉自然看到他平静的背后。那泪倚着脸庞滚落在桌子上。林木森停下了筷子,盯着那泪看。最后他抬起头,也热泪溢眶。他夹了菜放到陈顾婉的碗里。陈顾婉做的饭菜日益精致可口,可陈顾婉此时没有胃口。
林木森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陈顾婉感到后悔,感到自己说的不是时候,强忍着眼泪,也夹一片青叶,却怎样也塞不到嘴里去。菜叶便落回盘中去。林木森傻了一样,停了筷子,沉默良久。有只蝴蝶飞了进来,在两人间飞来飞去,也许因饭的清香吸引,久久不愿飞去。张爱玲说得好,每只蝴蝶都是花的精魂,它飞来是不是也在找回自己?陈顾婉感到这蝴蝶就是自己的精魂,扑朔迷离。
林木森伸手去抓蝴蝶,几乎要抓着,但还是让它飞了,手上被蝴蝶扑闪了一层粉。“它们都会保护自己免受伤害,所以有了这身美丽而光滑的粉。”林木森随意的一句,他也不知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陈顾婉收了碗碟,去了厨房,眼泪再也由不了自己,潸潸地滚落下来,一不小心,碗碟落在地上变成碎片。林木森在外面低头不语,听着那碗碟落地的脆响,深深地叹口气。忽然他愣住了,他看见那只蝴蝶落在地上,一只翅膀挨地,另一只在扑闪,飞不起来了,显然自己还是伤害到它了。
第二天,林木森搬回了宿舍,人很平静,没有忧伤,更没有高兴。宿舍的兄弟七手八脚帮他收拾停当,后又一齐去了租屋,帮陈顾婉搬东西。有同学看到厨房那一堆碗碟碎片,悄悄推了林木森一把。
“你俩闹翻了?!”
林木森笑了笑:“哪里。”说着话心中酸溜溜的。
一切平复下来,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林木森不知怎地害怕去上课,天天逃课,躲在图书馆静心研究古代史,顺便翻翻老庄的一些让人看不懂的书,但是稀里糊涂的倒看出一些眉目,后来有系列的观感发表在校刊上,篇篇都很有意境,写得也像老庄。
陈顾婉过得很充实,天天背着几本厚厚的考研书,在阶梯教室一学到深夜。后来,戴了一副黑框框的眼镜。只不过因精神好多了,白净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有些严肃,也显得斗志昂扬。
木君青也发生了变化,开始学习了,而且学疯了。起始不错过一节课,更不会错过任何公共科。后来人习惯了老师,习惯了思索,习惯了乏味,也精神抖擞的听每堂课。期末考试,她竟也门门考九十多分,这让木君青大吃一惊。这可是新的历史。只不过木君青也有遗憾,没看到林木森,也没看到陈顾婉,两个人都像空气一样飘而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