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付襟,他喊道:“相爷,老奴从未拿过库房里的东西,东西为何会在老奴的房间里老奴真的一点也不清楚。肯定有人栽赃陷害!”
他一说,地上的那几个丫环、账房都一下子清醒,争先恐后的说自己‘冤枉’是被‘栽赃陷害’的。
程嬷嬷眼眸一冷,“怎么?你们的意思是老祖宗和你们这几个奴才过不去,特意冤枉你们?真把自己当个事!”
叶定荣双手捏的死紧,直接对身边的福全道:“把这些人里有卖身契的交给护卫队长,乱棍打死,尸体直接扔到乱葬岗。没有卖身契的送到刑部去,刑部尚书知道怎么处理。”
福全应声而下,很快就带着叶府的护卫从程嬷嬷手中把人接走,不论那些人喊得多么大的声音叫多大的冤屈叶定荣也没有改变主意。
李姗站在那里,苍白的脸色渐渐好转,眸光也渐渐的变为冷静。
在人要被拉下去的时候,她陡然的跪在地上:“相爷,妾身求相爷绕过他们!”
全场有一霎那的安静,那些叫着的人也都像哑了一般。原本有露出一点怨恨表情的人此刻也敛去了不满,甚至有些动容。
叶定荣静立在李姗前面,看着一向乖巧可人的妻子忽然坚毅起来的面容有很多陌生的感觉。他似乎,从来没有了解过她啊。
“你要为他们求情?”叶定荣声音几乎没有什么温度,也没有什么起伏。
“是。他们都是妾身一手提拔起来的,妾身相信他们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但是如今证据在,妾身说什么在相爷看来也是辩解。他们既然是妾身栽培的,如今出了事妾身也难辞其咎。若相爷执意要罚,还请连妾身一块罚吧。”李姗冷静的道,却带了丝决绝的意味。
叶定荣眯眼看了看她,也不知道想了什么,最后只道:“所有人打五十大板,能活下来算他们命大。但活下的,今后在府里最高只能领三等差事。你身子不适,去闲庭院养身子吧。今后府里的事还是交给赵姨娘。”
说着叶定荣甩手出去,徒留满厅的安静。那些人依旧被拉了下去,但是再没有谁大叫。
叶非尘嘴角动了动,怎么说呢,结果算不上完美,却也比较合自己心意了。
叶定荣与李姗之间产生隔阂,李姗的心月复拔出来大半,李姗被禁足并真正的被剥夺了掌家之权。
虽然说叶定荣为着李姗的求情改变了他的命令,但不管怎么这也是叶定荣第一次对李姗有所惩罚。对李姗来说,应该算是很新奇的体验吧。
“夫人快起来,”叶非尘走过去亲切的扶起李姗,笑意吟吟,“爹爹今天正在气头上,所以说话重了些,夫人还请不要太伤心。过几天等爹爹气消了还会让夫人住回禧宁居的。”
禧宁居是正院,只有当家主母才有资格住。如今叶定荣把李姗禁在闲庭院,足矣看出这次他是真正的动了怒气。
李姗就着叶非尘手站起,眼眸微冷,脸上却也有一点笑意,她盯着叶非尘的目光就仿佛一条毒蛇在吐着信子,阴冷而嗜血。
“当然,该是我的东西统统都会是我的。”李姗在叶非尘耳边低低的、若宣誓般的道。
叶非尘笑意更深,十分好心的提醒,“什么叫该呢?莫叫贪欲蒙了眼才是。”
“大小姐说话真好笑,我可从来未曾贪过,我想要的都是本该就是我的。”
叶非尘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走了。本该是她的?她指的什么呢?是叶府的主母地位、自己的财产还是叶定荣的宠爱亦或者是……事事顺心?
大言不惭的想要得到一切,却还说一切都是自己本该得的。这世上哪有那么东西是一个人本该得的?**而来的人而已,所有一切不过是外来赠与。
有追求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只顾着自己的追求而损害别人的利益。可巧,她最不喜欢人家触碰到她的利益。
李姗想要,她想守,注定的是敌对。
走出禧宁居不远,叶非尘碰到了赵姨娘。
“多谢大小姐。”赵姨娘真心的道谢,端正的行礼。
“何须谢我,是你自己的本事。”
“不,”赵姨娘轻声道,“若不是大小姐有后招,妾半点也讨不到好。妾是谢大小姐让欲陷害妾的人得到惩罚。”
叶非尘笑了笑,“往后你好好打理叶府便是,有叼奴尽管处置。只是……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谢大小姐提醒。”赵姨娘又扶了扶身子。
两人不再多说,在岔道上分开,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
……
没了李珍李珠在眼前晃荡,没了李姗的折腾,日子一下子就过的快起来,转眼就至叶老太太和叶非尘启程去通禅寺的日子。
从李姗被禁足于闲庭院近十天以来叶非尘过的比较舒心。只是这舒心在两天前戛然而止。
两天前发生了一件让她有点膈应的事;昨天又发生了一件让她很不安的事。
第一件事是李姗的爹,安阳候老侯爷李权回来了。前两天他来叶府,与叶定荣谈了许久,也不知讲了什么,然后李姗的禁足令就被解开了。只是还是住在闲庭院而已。
其实也算是意料之中,就是没有李权,叶定荣也不会长久的关着李姗,最近李姗可使了不少手段让叶定荣忆起他们往昔的美好,眼看就要心软了,李权来只不过是将李姗解开禁足的时间提前了一点而已。
她前两天还在上课不在家,没有能见到那位老侯爷。
第二件事发生在昨天,原本她昨天已经做好准备休息,但是想着有景飒聆的音律课便还是去了国子监。
可是景飒聆没有来上课,当时她就觉得不对劲,下课后干脆绕道去了荣亲王府,香北竟然在王府门口等着她。
他没有请她进去,而是把一些精致的糕点和茶水送至马车之上,道:“王爷身子有点不适,说招待不好叶姑娘,于是便让人把糕点茶水都备好了,叶姑娘可以自便。”
叶非尘愣住,很想要冲进去看看。脚步一移就被香北挡住。
“叶姑娘,主子说了,请不必担心,过几天他会去找姑娘的。”
叶非尘便没有坚持,坐马车回了叶府。香北用了‘主子’这个称呼便已经代表了景飒聆给他下了死令。他负责挡住她。
既然景飒聆是那么希望的,那么她便乖乖的照做便是。等着他来找她。
昨夜,她吃光了那精致的点心,喝光了那上好的茶,却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感觉不到食物的味道。
“小姐,该上车了!”星儿轻轻的唤了声明显走神的叶非尘。似乎从昨晚开始小姐就总爱发呆。
她问过月儿,因为现在是月儿跟着小姐去上学。可月儿半天也只说了个‘荣亲王’,别的话一个字都没有说。任她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是吵架,小姐也不至于会这样忧心吧。
秉承着好丫环的原则,她也不问,只尽量的服侍好小姐便是,至少把小姐生活上安排的妥妥当当。
叶非尘回神,笑了笑便上车。她并没有和祖母坐同一辆马车,原因是祖母说要和程嬷嬷沿路回味一下往昔,怕她觉得闷把她赶到后面的马车。
叶非尘也担心自己心不在焉被祖母察觉,搅了她的兴致,于是也就乖乖的独坐一车。
她很担心景飒聆,昨夜回府后吃完糕点喝完茶,她总还是觉得不做什么就无法心安一点。于是赶着时间把先前已经做过一点处理的清冽酒进行加工,而且放了几粒素真给她的解毒丸,制成了有降血压、清心和解毒功效的药水,今天一早让小三送了过去,也不知道有没有一点效用。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那药水香魂卫不一定会给景飒聆知道,更不一定会给他用。她当然也理解,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毕竟,事实上她做这些事,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更心安一点。胡乱的想着会让人受不了,只有亲自去做点什么的时候才能止住自己乱飞的思绪。
马车轻轻的晃荡,叶非尘一夜未睡,就这么在车里睡着了。
前面叶老太太的马车内,气氛有点说不清的伤感。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叶老太太问程嬷嬷。
程嬷嬷点头,“准备好了。”
“那就好。”说着叶老太太似乎觉得车内空气太过让人窒息,便掀开窗帘,认真的看着沿路的风光。
通禅寺在望都东城接近东郊的地方,并不算很远,不到三个时辰的车程便可以到。若骑上好马,兴许一个时辰都不用要就可以抵达。
而叶老太太一行人的马车是有些慢的。
“变化挺大的。”叶老太太看了许久才道,“以往这到通禅寺的路还有些偏,现在却是修了大道,而且这边居住的人也变多了。”
“嗯。”程嬷嬷附和着,“越走还是越显荒凉,城中心的热闹这边倒是没有怎么染上。”
的确,离城中心越远,可以看到的人家越少,但是还是可以稀疏的看到挎着竹篮与他们顺路的人。大抵也是去通禅寺拜佛的。
忽的叶老太太笑了笑,脸上有些奇特的神彩,“你说会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拦下咱们的车,要来打劫啊?”
程嬷嬷嘴角轻抽,摇摇头,“这次护送的可是皇上亲自派的东大营的士兵,有一百多人呢,哪会有人敢打劫?”
这次出行还真的不低调。虽然其实叶老太太和叶非尘并没有准备兴师动众,但皇帝亲自垂询并调了大营的将士来护卫,于是一件不大的事一下子就弄得人尽皆知。人人都说叶府老太太面子大。
叶老太太忽的放下车帘,将身子靠在大迎枕上,闭上了眼镜,嘴里是叹息道:“敢的人多了去,这次打劫的可不止一处,我们等着便是了。”
程嬷嬷有些疑惑,但并没有问。她当初也是跟着叶老太太上过战场的女兵,悍勇却不多智。而叶老太太虽然看上去直刀直枪,但受环境影响想问题也比较深入何况后来经历了那么多,又在老太爷那个聪明人手下学了二十多年,虽算不上聪明绝顶,但很多事却也看的通透。
程嬷嬷很相信叶老太太的话,也忽然明白为何昨夜老太太给了庄子里局里的人递了信,想来老太太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她也不去多想,反正守着叶老太太的安全才是她首先要考虑的。
一路顺畅,叶老太太和叶非尘天刚亮便出门,赶在午时之前到了通禅寺下。
来此之前叶老太太已经给寺里主持写过信,所以她们才下马车就有几个沙弥迎了过来。
“可是叶老施主?”一个长相颇可爱,虎头虎脑的小沙弥双手合十,走到叶老太太面前问道。
叶老太太也双手合十,“老身真是。”
“主持让觉亮在此等候,已经备好轿椅,叶老施主请。”觉亮恭敬的做了请的姿势。
叶非尘这才发现边上有几个罗汉抬着藤椅站在一边。不禁有些好奇的看了看祖母,祖母果然不一般,连到了寺庙里都被如此礼待。
叶老太太笑了笑:“原本老身还准备自己走一遭,不想主持如此费心,那老身也不拂了主持美意。”
说着便坐上了藤椅,然后看着边上的叶非尘道:“非尘,你便自己爬上来吧。和程嬷嬷一起,走慢点也不碍事。”
“是,祖母。”叶非尘应着,然后不着痕迹的动动腿,马车坐久了腿有点麻呢。
等她觉得准备好了,抬头一看,祖母的身影几乎就快成一个点了,顿时讶然:“好快……”
如果她要求也坐藤椅是不是这会也快到了?
“小姐,咱们也开始走吧。”程嬷嬷笑道,“这寺里罗汉自小就从山下抬水上山,这段路也不知走了多少回,能达到健步如飞的程度也很正常。”
月儿也点头,“早点走便早点到。”
叶非尘囧了一下,她只是做了一下准备工作而已,怎么她们都觉得她是望而却步了呢?
想着她便抬头挺胸,迈开步子向上走,同时叮嘱道:“月儿,帮一下星儿,她不会武会比较吃力。”
“是。”
一行人便往上走去。程大娘则安排人手去取行李,叶老太太和叶非尘准备在通禅寺住几天,带的东西不少。
这一次的负责安全的护卫队长章平将人分成三拨,一拨飞快的往上赶,去保护叶老太太;一拨护在叶非尘周围;另一拨人把马车安顿在通禅寺在山下建的为方便香客的一排屋舍内,留下来守东西。
事实上阶梯并不算太多,九十九阶,没有花多少时间一行人就到达顶端。
叶非尘放眼看去,只觉得一片平坦开阔,不回头往下看,很容易错以为这就是一块平地。
“施主,客房已经备好,请随我来。”觉亮走进叶非尘道。
叶非尘点头,“有劳。”眼光落在觉亮的身上打量一番,没有想到这个小沙弥也是行家,比她还先上来而且脸不红气不喘的。
客房在寺庙主体建筑的后方,环境清幽,有一种处于世外的感觉。
叶老太太和叶非尘一行人占了一个三间开的院子。老太太住在正房,叶非尘住在梢间。随从住在厢房。至于护卫队就不在她们的考虑范围内。
法事安排在第二天,所以这会叶非尘是没有事做的。叶老太太稍作梳洗,和叶非尘用了些斋菜后就让程嬷嬷拿着观音像和寺庙里的通远大师叙旧去了。
叶非尘闲在院子里待着无聊,闷在房里只会更加烦躁,她便出了院子,随意的找了个方向走。
这会已是下午,寺庙里的人不是很多。叶非尘信步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观音殿来,在殿外看着慈眉善目的观音像,叶非尘心里一动,让星儿月儿在外面候着,她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跪在蒲垫之上,她双手合十,感受着这一刻大殿中的寂静,没有求什么,或许嘴上没有念出来心里已经念出来了。如果观音慈悲,定能感受到她心里的愿望。
“小施主求何事?”屋梁之上忽的传出一道戏谑的声音,“贫僧看你跪了这么久,这求的东西若是太多,便是观音菩萨显灵也无法让你如愿啊。”
叶非尘一惊,抬头看去,只见一穿着袈裟的瘦和尚盘腿坐在房梁之上,双手合十,姿势做的很虔诚,但是确实看着叶非尘的方向露出笑呵呵的模样。
她跪了许久,在他出声之前她真的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这人。
“不知大师是……?”叶非尘缓缓站起,有些疑惑的看着他,稍作解释,“我并没有奢求太多,甚至没有求。”
“那你就是希望观音菩萨能够看清你心中所想。”那人身子往前一倾,整个人看似直直的栽倒下来,但是下一秒却完好无损的站到叶非尘面前,只见他摇了摇右手食指,“求也不求就指望观音如你的愿,哪有那么好的事?”
叶非尘静静的看着他,好看的眉头轻皱,不明白这人是个什么意思,前后的话不是有些矛盾吗?到底是说她该求还是不该求呢?
“其实是这样的。”那人一笑,“我闻着小姑娘身上有股香香的酒味,若是小姑娘肯拿出一坛好酒来,你求求我,我来如你愿!”
好灵的鼻子!叶非尘心里暗叹。她今早制好药水之后便泡了个花瓣澡,洗去了身上沾染的酒味。之后爬阶梯出了点薄汗,也洗了一次澡。她自己一点都感觉不到身上还有酒味,这人却是与她隔着一段距离的时候就闻到了。堪比狗鼻子!
叶非尘小脸一绷,下巴轻抬:“哪里来的狂徒,胡乱说话,竟把自己和观音菩萨相提并论!你连自个名号都不敢报出来还想骗酒喝,哼,休想!”
“嘿!罗刹女教出来的丫头果然也有股泼辣劲啊!”那人似没骨似的靠在殿内的柱子之上,依旧是笑嘻嘻道,“我是通醒,是这庙里的和尚!叶小姑娘,怎么样?求不求我?”
叶非尘有些踌躇,她想要景飒聆安好,他真的做得到吗?
通字开头,表明了他的地位。主持通明,最有名的僧人通远大师,都是通字开头。这个通醒虽然没有什么名声,但是看他的样子也有点像高人。
只是……“我凭什么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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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木有二更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