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割线————————
许如桀心急火燎的飞马回到十里铺,几匹骏马飞快的奔驰了出去,马蹄翻飞,灰尘四溅,引得两侧的军户行人纷纷侧目,心中暗自揣测发生了什么大事。更有些胆小的已经是面色发白——遮莫是建奴打过来了?
那些有心人,却是心中一动,偷偷的跟了上去,寻思着找机会跟石进这几个家丁好生打听打听——今儿个早上一些来到十里铺的灾民传来消息,说是戍守安乡墩的董二郎立下大功,靠着七八个墩军就砍了十几个建奴鞑子的脑袋!
而且都是极为凶悍的白甲马甲!一个人能打十个明军的那种!
流言自然是会越穿越离谱,不过在十里铺这边,倒还算是真实度很高,至少没传成董策他们杀了几百个马甲。
大部分人一听第一反应就是不信,然后再一听,这事儿是董二郎做的,那就变成将信将疑了——毕竟都是董二夜梦神人,性格大变,刚毅果敢的事迹,十里铺都是清清楚楚。
“谣言一到许大人就出去了,这会儿却是这般急匆匆的回来,难不成董二当真做下了这般大事?”
许如桀在府门外勒马止住,门口站着的一个家丁赶紧三步并作两步上来跪在地上,许如桀翻身下马,脚尖在他背上一踩便是稳稳下马,把马鞭扔到一边弯腰恭谨侍立的下人手中,大步流星的向着府门走去。在他身后,张寒快步跟着,面色却是有些阴沉。
许猛几个人也下马,却是不着慌进府,而是吩咐下人把战马牵下去好生伺候着,他们却是慢悠悠的晃了一会儿。不出所料,很快,便是有几个闲人躲在拐弯儿的地方笑声喊道:“猛大爷,猛大爷,咱们寻寻乐子去?”
许猛嘿然一笑,口中骂道:“你们这帮鳖孙,又来你猛大爷口中寻便宜。”
口中说着,脚下却是一步不停,向那边走去。
许如桀径直去了书房,他坐在了太师椅上,想要强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来,只是全身上下似乎每一处都在兴奋的颤抖战栗,以至于他根本坐不住。他站起身来手忙脚乱的四处乱转着,像是热锅上面的蚂蚁一样,终于,他再也忍不住,扬天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全身都在哆嗦。
张寒刚开始的时候脸色阴沉难看,但是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却是变得正常,甚至还多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过了好一会儿,等到许如桀笑声终于是渐渐低沉下来了,他才微微一笑,拱手道:“学生恭喜东翁了,东翁此番定然能连升三级,以后仕途亨通,再无阻碍。”
“连升三级那是不敢想,不过么,挪挪窝那是一定的了……”
许如桀摆摆手,想说两句谦逊客气的话,但是终究是忍不住心中的得意,又是一阵大笑。
他不可能不高兴。
许如桀已经在十里铺管队官这个位置上呆了整整五年了——五年时间在一个中低级军官的位子上没有挪窝儿,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许如桀上头有人不假,但是这人也是不大能使上力,并不算多么强硬的靠山。若是上头有得力的人,那基本上是两年多升一级,也不至于四十来岁了还在百户这个位子上厮混。
因此也可以想到,这个机会,对于已经年过不惑之年的许如桀来说,是何等的难得可贵!
他在十里铺这片天空下是当之无愧的主宰,但是在上官眼中,也只是一个不起眼儿的小人物而已。
正如他所说,这一次官升三级不可能,但是升上一级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运作得好的话,升上两级也不一定是难事。
好一会儿之后,方自收住笑声,往书桌后面一坐,提笔便是淋漓写下。
说起来许如桀却是个军中异类,大明朝军中多少参将总兵也未必识得字,但是许如桀却是出身武官世家,妻子乃是个家道中落的文官人家小姐。他识字读书,都是妻子教得,不过也只是能做到识字写字而已,想要吟诗作赋那真就是扯淡了。
许如桀写完,看了看,却又是不满意。他向张寒道:“我的字太难看了,却须得先生代笔了。”
张寒也不推辞,走到一边桌子坐下,铺开笔墨,笑问道:“东翁说怎么写?”
“嗨,这迎来送往的公文过去还不都是你帮我处置,看着写就成了,总比我写的好些。”许如桀摆摆手道。
张寒点点头,挥毫泼墨,过不多时,一片公文便是写就。
他的字是极漂亮的,看字看人,一看便知道学问不浅的的。
“崇祯七年七月二十三,建奴入犯十里铺辖境,下官闻听讯息,是日亲率铺中精锐夜不收出近打探,探得建奴虚实。奴大掠四方,下官心中愤慨已极,然大局为重,唯有坐观,心中悲愤,无以复加。是夜,贼宿于西北陈皮庄外三里,下官星夜赶至,征召安乡墩墩军十余人,先以细作佯作投降,引其前来夜袭,贼军入瓮,则伏兵四起,鏖战艰难,终至大胜。而后下官遣安乡墩墩军夜袭贼军之营地,杀声四起,天地色变,四野皆悲。幸赖圣上天威,朝中诸公英明,上下一心,指挥得力,大败贼军,斩首十数。”
“以真建奴为多,计有建奴白巴牙喇兵一名,乃建奴曰伪镶红旗大头目之白随侍也。马甲步甲五名,阿哈八名,夺奴马二十八匹,铁盔五顶,漆盔三顶,铁阀甲一领,红缎铜钉铜叶甲五领,鱼鳞铁叶甲两领,皮甲四领,长铁枪三支,大斧一把,大锤一把,陌刀一把,长铁刀十三把,其他武器十一把,大铁弓十五副,重箭二百三十支……建奴闻风丧胆,见我王师,则十里之外亦避退而不敢战也……此番大战,下官居中调度,有安乡墩甲长董策,勇武能战,每每必厮杀在前,战阵建奴首级竟至五数……”
许如桀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就把居中指挥,探哨决策,定计分兵,伏兵四起这些功劳都给安在了自己身上,就把七成的功劳给占了。
不过他心中总还是存了些忌惮,没把董策等人战场上厮杀的功劳也给划拉到自己身上去——这功劳也是贪不得,没办法贪的。
许如桀心中不但没有半分的不好意思,反而觉得自己对董策已经是足够的仁义了——按照大明的规矩,运筹帷幄的指挥功劳,是怎么着都轮不到董策这个最低级军官,到时候也只会给他按照战兵的方式,根据斩首数量计算功劳。
又仔细的看了一遍,许如桀立刻下令把捷报送报至镇羌堡。
十里铺距离镇羌堡并不是很远,大约只有三十里不到。
镇羌堡乃是边关重镇,号称边塞首冲之地,建于成化二年,万历二年把城墙给包了一层厚厚的大青砖。
这里设守备一人,辖下有官兵一千零五十三员,马骡二百六十八头,守卫着长达数十里的边墙,辖下边墩二十八座。
这几日,镇羌堡的正五品守备官侯家伟侯大人可是愁眉不展,眼看着头发一根根的掉,本来脑袋上就没剩下几根儿,现在更是几乎要变成秃顶了。
侯家伟大人发愁的原因很简单——他要倒大霉了。
前些时日,有一队建奴骑兵大约六七十人,在镇羌堡辖境内肆虐,大掠各村镇,掳掠了上千百姓,屠灭了十几个村寨,更是不知道抢劫了多少金银财货,光是赶着的牛羊肥猪等大牲口就不知道多少。镇羌堡辖境之内,狼烟四起,遍地哀鸿。
身为镇羌堡守备官,侯家伟守土之责,不容推卸。那一队建奴在镇羌堡内活动了有许多时日了,底细早就探得非常清楚,一共就是六七十人而已,按理说手下坐拥上千兵员的侯守备应该主动出击,守土御敌才是。可是侯家伟不但不出兵,反而整日紧闭镇羌堡大门,天天只是躲在家里后院儿的佛堂之中磕头烧香,盼着这些建奴早点儿滚蛋……你也该抢够了吧!
非但如此,他还严令其它各堡寨绝对不许出击,否则军法从事。
本来这种举动也没什么,除非是自己的兵力五十倍或者是百倍于建奴,否则大明朝九成九的守将都是会选择据坚城以固守的。侯守备这种行为,在正常不过,等鞑子退了,杀些平民,把头发剃掉送到上头去充作功绩也就是了,多少人都是这么干的。
可是也是他倒霉,碰上一个不对头的顶头上司——冀北兵备道刘若宰。
这次后金军入寇,大掠晋北,冀北各地,在后金铁骑面前,每年耗费几百万两银子供养的九边重镇形同虚设,大同镇宣府镇几十万军兵上上下下,一团废物。崇祯皇帝大怒,严查各地守臣失机之罪。就在前几日,宣大总督张宗衡,宣府巡抚焦源清,大同巡抚胡沾恩,山西巡抚戴君恩均以治疆罔效、御虏无功等罪被罢斥听候,三镇总兵与监视太监也同样被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