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吴富贵念道:“此女小月复胀实,抚之有硬块,已身怀六甲,逾四月矣。”
“张桂香生前怀有身孕?”一听之下,乐天陡然一惊。
“周伯是这样写的。”孙仵作说道。
吴富贵面带疑惑,说道:“人体小月复内若长有肉瘤,也可能是硬的。”
孙仵作说道:“非也。人活着,肉瘤是硬的,但人死后,肉瘤就会变软;若生前有孕,已逾四月,那月复中胎儿已形成软骨,纵然母体死去,抚之仍为硬块。
我们做仵作的时常会接触死亡的孕妇,视怀孕时间,有的一望便之,有的时间尚短月复部隆起不明显,不易察觉。如果张桂香只是怀孕四月,那月复中胎儿大小只有四寸不到,形如梨状,若不用手模,是难以发觉。”
乐天说道:“这么说来,原来是一尸二命?”
孙仵作说道:“我并没有看到过张桂香的尸体,不过以周伯的经验推断应该不会有错。”
乐天说道:“张桂香的尸体现在还在义庄。”
吴富贵说道:“纵然是一尸二命,只不过加重了刀疤的罪行,现刀疤已死,还有何意义?”
孙仵作说道:“你们再看这句话下面还有什么?”
吴富贵闻言看去,乐天也凑了过去。
“好象这句话下面有一道细细的划痕。”乐天说道。
“不错,这划痕应该是用指甲划上去的,而且歪歪扭扭,时深时浅”,孙仵作说道。
“这是何故?”吴富贵不解其意。
孙仵作说道:“这可能就是周伯临死时给我们留下的线索。”
“那他为什么不写明?”吴富贵问道。
“怕是他当时已经没有时间了。据我的推测应该是这样:那晚周伯半夜起来,想起尸检记录遗漏了一点,而这点足以让凶手刀疤的罪行罪加一等,于是他用笔增补了这句方才安心。
然后他把笔墨收好,那现场我也去看过,至今未动,现场中并没有看到有笔留于床上或地上,而是放在桌上笔筒之中,也就是说他写完后的一段时间内,那凶手还未来。
而当凶手来时,周伯可能还在看笔录,也许就在他惨遭折磨的过程中,他发现了凶手的什么情况,于是在巨痛中,用手指甲划下了这道印痕。”
吴富贵听了,说道:“听你说来,犹如案件重现,张某实在是佩服不已,想不到孙仵作不仅验尸高明,而且对于查案也如此精通。”
孙仵作笑道:“吴公子过奖了,我只是时常随着县里的捕头瞎转而已,看得多了,乱猜测的。”
说罢,又对乐天说道:“不知这条线索对捉拿妖孽有无帮助?我只是想此案诡异,不能以常理推之,所以不愿放过任何线索,哪怕看来与案件无关。若那印痕真是如我所猜,恐怕其中大有玄机。”
乐天自从得知张桂香身怀有孕,就一直在沉思,听完孙仵作的一番推断之后,他已经按捺不住,急切的对孙仵作说道:“现在关键就是查证一下张桂香是否真的是一尸二命。现在她的尸体还在义庄,上次幸好没有烧掉。烦请先生立刻随我去一趟。”
吴富贵和如雪也要去,乐天叫他们回县衙等着,人多走得慢。
于是乐天和孙仵作赶紧往义庄而去。
路上,孙仵作说道:“我隐约感到这女尸月复中的婴儿有所不妥。”
乐天说道:“你的想法和我一样,我也担心这个。”
两人来到义庄,推门而入。
虽然时值正午,但义庄内阴风惨惨,寒气逼人。自从守义庄的老头被女鬼杀了之后,至今也没有人愿意来担当此职,所以庄内除了死尸,再无活人。
幸好孙仵作长年累月接触尸体,所以并不惧怕。
乐天已经掏出罗盘,上面并无动静。
两人来到厅中,当日乐天与女鬼一番打斗,厅中已经一片狼藉,棺材都已横七竖八,只有当中一口棺材完好无损。
“就是这口!”乐天说道。
两人用力推开棺材,却没有什么刺鼻的气味入鼻,反而有淡淡的花香逸出。
诧异之中,两人望棺内望去。
棺中女尸犹在,不过容颜大变,双眼紧闭,神态安详,栩栩如生,如香梦沉酣一般,身上衣饰也焕然一新,而且棺内铺满了各色鲜花。
孙仵作惊问道:“怎么会这样,是谁弄得?”
乐天说道:“事情紧急,先确定她是否怀有身孕。”
孙仵作对那女尸诚心说道:“情非得已,无礼之处请姑娘原谅。”说罢掀起女尸的衣服,衣服只有一层,掀开后,泛白的小月复露了出来。
两人观之,小月复完好无损,平坦向下凹陷。
孙仵作用手抚之,微微向下用力压,然后对乐天说道:“没有硬块的存在。”
“难道周伯的推断有错?”乐天说道。
孙仵作想了下,嘴里说了声“得罪”,遂把尸体的下裤褪去,再拉下内裤,露出了死者的下部。
乐天不好意思的扭过了头,警戒着周围。
孙仵作弯腰仔细观之,于黑色的毛发当中发现了一条萎缩的细细的白色索状物,一头断裂在外,另一头还在洞穴之内。
孙仵作直起身子,拍拍乐天。
乐天回头。
孙仵作说道:“在**之上发现了一条断裂之物,十之八九是婴儿的脐带,看来她怀孕是真,婴儿已经离开了母体。”说完这话,他自己遍体生凉。
“唉,千想万想,万万没有料到她身怀六甲,这下明白了,那行凶的妖孽就是她月复中的婴儿。”乐天说道,一拳狠狠打在棺盖上。
“难不成真有鬼婴之说?”孙仵作不安的问道。
乐天点点头,“母成厉鬼,其婴成鬼的可能性大得很,比之母鬼,更是厉害。难怪当时我想不到谁会破了我的‘拘魂符’,原来是这鬼婴助母。”
“既然现在明白了那妖孽的面目,如何对付?”
“事情有些棘手,它现在不在这里,看来晚上我得再来一趟。”乐天说道。
孙仵作说道:“刀疤死前说:大劫将至,魔障现身,难道他是指这鬼婴会成魔?”
“唉,急切之间,说不清楚,但应该是指这件事,不过要成魔也不是易事,我回去好好想想。”乐天焦虑的说道。
于是二人离了义庄回城。
两人回到县衙,一干人等早已聚集在此等候消息。
乐天把义庄所见告诉了众人。
“这么看来,作恶的妖孽就是这鬼婴了?”吴富贵说道。
乐天点点头,说道:“整个事件现在明朗了,大致应该是这样:张桂香被刀疤所害,化为厉鬼寻仇,那时尸身还埋在林中,女鬼尚能在林中活动,所以杀了秦美凤的相公及其仆人还有过路人。
后来尸身被我们发现,被我用了‘拘魂符’束住了魂魄,于是女鬼唤醒了月复中婴儿,变身为鬼婴,破去了我的符咒,当夜便杀了义庄看守和两个捕快。
然后那鬼婴离开女鬼,凭本能寻到了并不太远的龙泉,藏于其中以极寒之水修炼其身。而那鬼婴并非魂魄,而是肉胎凡体,其身污秽,是故污染了了泉水,以致村民中毒。
而女鬼仍在义庄,伺机寻人报仇,结果被我打成重伤,于是也逃往龙泉,与子相聚。后来我发现龙泉的水有问题,在迫于无奈的情况下,女鬼现身,吸引我们,牺牲自己掩饰了鬼婴。
鬼婴感应到其母魂飞魄散,于是遂与其母报仇,把目标都锁在了与此案有关的人员身上,于是乎周伯、李捕头两口子及刀疤都死于其手。”
一番讲解,大家都恍然大悟。
徐锦鹏说道:“既然知道对手是谁,那下一步如何应付?还有刀疤死前所说是否成真?”
乐天握紧双手,蹙眉说道:“这鬼婴在母体内尚不足四月,发育不足,魂魄不全,意识尚在混沌之中。但能驱人行凶,用冥力杀死刀疤,有些厉害了。说它是鬼并不确切,它现在十足是个肉胎,以我们茅山说来,称为‘灵’更为准确,它已汲了极寒之水,又获了阴人精元,其厉害程度超过其母。”
“难道它真的可能成魔?”徐锦鹏张大了嘴巴。
“能否成魔,我岂能知晓。不过此婴悟性极高,若让它悟到成魔之道,后果不堪设想,现在我最担心的是它不来找人寻仇。”
“为什么这么说?”吴富贵问道。
“它若执念报仇,我还有机会杀它于萌芽之中,如果它暂时放弃报仇的念头,藏于他处修炼魔道,等威力大增时再来寻仇,我等如何应付?”
“如此说来,我们得想个法子引他出来,一举灭了他才是。”徐锦鹏说道。
“现在他吃了‘七煞锁魂阵’的亏,又知道我们都有了防范,加之又失去了可以利用的阴人肉身,我怕它是不会轻易出手。”乐天说道,“不过我在回来的途中倒想了一个引蛇出洞的方法。”
“是什么方法?”吴富贵问道。
“义庄那女尸的变化已经说明这婴儿爱母心切,会时常去看望其母。今夜我就去义庄,以火烧其尸身,母婴血脉相连,那婴儿必能感应,如此引它前来,一网成擒。”乐天说道。
“哈哈,好计!”众人都附和道。
“今晚天黑,我一个人去,人多反而无用,你们好生守在家里。”众人点头同意。
是夜戌正时分,天已黑尽,乐天准备好一切,一个人向义庄奔去。
离庄还有一箭之遥,乐天放轻了脚步,掏出了罗盘。
月色中,突然看见义庄上空有烟冒起,乐天心里一惊,这时义庄哪会有人在?当下加紧了步伐。
刚窜进义庄前院,看见大厅中火光四起,烈焰腾空,浓烟滚滚,那烟直冲云宵,遮天蔽月。
火焰中,着火之物劈啪作响,大厅里已经无法进人,那火势开始蔓延到前院,炙热之气迎面扑来。
乐天大惊失色,心念不好。
此时手中罗盘突然飞速转动,竟不明方向。
火光中,传出一个婴儿的‘呜呜’啼哭之声,其声可怖,其情可哀,时左时右,忽近忽远。
乐天一时间寻不到它的方向。
那火势越发猛烈,乐天不得已退出大门。
仓促间,一拳头大小的白色物体突然从院墙上飞出,未容乐天出手,已经投入茫茫夜色之中,随及啼哭之声断绝,那罗盘也停了转动。
乐天心里叫苦不迭,这婴儿竟然棋高一着,自焚其母,不为所诱。如此看来,这婴儿的悟性已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若此后,城中众人暂时安全,则是小祸不出,将来必出大祸。
乐天在门外呆了半个时辰,此时院中大火已熄,只有余火未尽,整个义庄已成一片焦黑的废墟,哪还有张桂香的尸体存在。
乐天吁嘘不已,怅然中离庄而去。
城中一夜无事。
第二天,乐天火烧义庄,歼灭鬼婴的事便在全城传开。
三日后,众人皆无恙。县太爷带领本城的一帮乡绅豪士,给乐天送了一个烫金匾额,上面大写‘替天行道’四个大字。
乐天表面强颜欢笑,内心苦闷不堪。
这天下午,乐天正在院中愁思,忽有人敲门。
乐天开门一看,见到门外之人,眉头一展,喜道:“你来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