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香出嫁这天,还有一个人独自黯然神伤,他就是书院的先生葛春江。『**言*情**』
贞香没来上学,贞莲对先生黯然报告了姐姐的婚讯,他一听惊呆了。鼓乐声声经过书院时,他正在院中槐树下怅然踱步。他从心里喜欢贞香啊。他喜欢她的娇俏和灵秀,喜欢她那倔强的脾气。只因她年幼,他对她除了师生情,还多了一点不可言喻的朦胧情愫,可那点不明的情愫令还未来得及细想,就在倏忽间要离他而去了。
浓荫掩映的大槐树下,他无比惋惜地回味着短短的几个月的时光。在他内心深处一隅,好像默默期待含苞的花朵绽开叶片,在阳光雨露的沐浴下冉冉生长,等着她慢慢明了那份纯美的爱情……可是,含苞的花朵突然受到摧残,她居然被迫出嫁了。他向愤愤不平的贞莲问明缘由,唏嘘不已。此刻,他不禁摇头顿足,感叹世俗的同时,深为自己作为先生的无力而郁闷。
这一天,葛春江郁郁寡欢,水米未进,他实在没有胃口,也不感到饥饿,只是胸口有一团阴霾之气散不开去。
夜漏更残,明月盈窗。
葛春江站在冷清的书院,望着庭中那棵老槐树,一腔情愫,万千思绪。他长叹一声,忧郁地吟诵出心底缠绵的词句,把幼芽般的情愫掐断在心底。
槛外花低香枝摧,
斜风卷帘楣。
月明星稀春光萎,
佳人去不回。
人在两处,一心。贞香和春江犹如两颗流星擦肩而过,虽然匆匆相遇又匆匆而别,却在各自的心里划了一道触目的光。尽管这道光是那样短暂,且一辈子也没泄漏,但却明耀锃亮,深深地烙在各自的心底。
别了,先生……贞香的花轿路过书院时,她对自己凄凄低语。如果说姥姥是她心里的魂,那么葛春江就是她眼中的灯。她把他看成一轮高悬在天空的太阳,让她仰慕,使她敬畏。如今再也不能上学读书,再也不能见到敬慕的先生,她感到怅然无比。与葛春江的那份朦胧情愫不同,她对他的爱慕常伴随着自责和羞愧。自打见到葛春江那一刻起,除了仰慕和敬畏,她不敢奢望能和他平起平坐,相亲相爱,哪怕就是在独处时悄悄静静地想念他,她也感到羞愧。出嫁最初的日子,她依然如此。有时,她想念他的音容笑貌,回味他曾经说过的每句话和每个动作。有时,她会默默地猜想,他此刻在干什么,会想到可怜的贞香我吗……她自然不懂这就是自己的初恋,只当是不谙世事的胡思乱想。随着嫁入高家,她更是把这还未开始就完结的相思之情深深埋藏在心底,一辈子从未吐露,直到有一天,她在他的墓前……
贞香在痛苦中熬过,舌忝舐心中柔女敕的伤口,又倔强的活过来了。
她不认命,从来就不。她把这屈从当成权宜之计,为的是家人,为了对得起自己小胸脯里的良心。可她心里很委屈,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麻将桌上的赌注。他自然恨爹娘。她在心里暗暗誓,再也不认他们,再也不回娘家。按规矩新婚回门时,婆婆潘氏打丫鬟冬梅来到贞香跟前。冬梅见贞香穿好衣服侧身躺在床上,小心翼翼的问,小姐,夫人问你何时动身回门。不回。贞香态度很坚决。高得贵又差吴妈来请她去商议回门之事,她也置之不理。最后,高家只有作罢。进了高家的门,贞香不再和任何人提起娘家。她就象是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的尖笋,没爹没娘,自成一枝。贞香的气性这么大,让高得贵不敢小觑。在他的眼色下,夫人潘氏、女儿元红、四姨太水枝、还有管家和下人们,个个对贞香不敢小瞧,都要礼让三分。当然,他们还在老爷的眼色中读懂一件事,贞香不能怠慢自己的小丈夫。那个每天还要吃女乃,每晚尿床的小喜,恁她是谁,也不能怠慢他。
小喜是高得贵晚年得子,宝贝异常。
高得贵一共娶了四房,正房潘玉兰,出自大户人家,娶进门的第二年就生了大喜,可后来再没怀孕。不幸的是,大喜生下来得了小儿麻痹,四肢瘫软,口角歪斜流口水,十七八岁了还整天瘫在床上,吃喝拉撒要人伺候。二房汪氏生了女儿元红,月子里得了血崩病,一病不起,第二年便散手人寰。三房王氏人长得标志,肚子也争气,进门第二年生了个令人疼爱的儿子,高得贵给他取名叫万喜。万喜聪慧过人,六岁那年请私塾先生进门,教他读经识字,他过目不忘,竟能摇头晃脑把三字经背得像模象样。高得贵教他打麻将,他也一学就会。可是,鬼使神差,翌年春寒料峭,大冷天的一个早晨,王氏一个劲儿的让万喜吃糯软的年糕,不小心,冷风呛着万喜,一坨年糕噎住他,活活的噎死了。心尖尖的肉没了,这下可要了高得贵的命,恐惧之中,王氏奔向井边,一头栽下去,把自己淹毙了。这些年高得贵喜欢上了潘氏的贴身丫鬟,出挑得丰满温润的水枝。花甲之年,高得贵和水枝有了小喜。晚年得子,虽说小喜体质偏弱,可更被奉若掌上明珠。水枝被收房成为四太太。高家上下宠着小喜,含到嘴里怕化,捧在手中怕摔,只要小喜高兴,高得贵能弯腰驼背趴在地上给儿子当马骑。只要小喜想要,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四岁的孩子了,牙口已是很齐整,可至今还未断女乃。白天吃女乃,夜里吃女乃,有劲没劲也来上几口女乃水当点心。晚上小喜要含着女乃头,一只手还要模着女乃才能入睡。水枝被儿子折腾得万般无奈,可儿子就是她的资本和倚靠,她也不觉得累和苦,只庆幸日子有了盼头,自然对小喜百依百顺。
水枝本是潘氏陪嫁的丫头,出自苦寒人家。灾荒之年为了两斗米,六岁时被父母给了潘家。九岁的水枝跟着潘氏出嫁,一直对主子尊敬有加,从不悖逆。自从被老爷看上,生了小喜又被收房,从此变化不小。借着小喜被宠,她也变得更放肆恣纵,连姿态也起了变化。她甚至于甘冒不韪,和老爷一同散步遛弯,大摇大摆地去当铺或是货栈。走在厅里或路上,总是目不斜视,旁若无人。趁着小喜每天睡前要吃女乃,水枝在小喜身上做足了章。每到晚上睡觉前,水枝在儿子耳边说东说西教唆他,时不时搞得高家鸡犬不宁。有了小喜,潘氏对水枝的yin威不能像过去一样泄了,常常让潘氏很恼火,为了面子又不能作,心里自然很憋屈。作为正房正妻,高家的香火潘氏是要顾及的,因此只好忍气吞声。谁让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呢。潘氏开始吃斋念佛,把心性来暗自调理,寄希望于佛陀来开解自己。高得贵宠惯的水枝因为儿子小喜得势,却见老爷拿刚进门的儿媳妇太当宝,看了很是气不顺,每每看到贞香,就像有一把刀悬挂在心头。
对贞香来说,接下来的日子好似一切如恒。她原本深怕嫁进高家小喜会缠着自己,可是,她现自己的顾虑是多余的。四岁的孩子兴趣主要在玩耍上,草地、沙堆、蛐蛐,鱼虫、花鸟、风筝,还有看不完的西洋镜,都够他整天忙活的,只是他偶尔想起了贞香会突然跑来她的房间,仰着她的鼻息,说说孩子气的浑话,或是瞅着她傻笑一阵,又急匆匆跑开去继续他的玩耍。
在水枝的唆使下,管家针对贞香增添了一条新规矩。贞香要学会当个好儿媳,每天天不亮要起床侍奉公婆。『**言*情**』自己梳洗齐整后给二老做早饭。除了厨房的大众吃食,贞香必须变换花样给高得贵潘氏做一份可口的早餐,然后还要伺候老爷和潘氏梳洗,以示做儿媳的孝顺。或许是为了缓解矛盾,让贞香高兴,高得贵也补充订立了一条规矩:小喜这些年不用像平常人家那样跟媳妇同床就寝,待长到十五岁再和贞香圆房。现在这些年小喜依然和亲娘同睡,等睡着了水枝再离开小喜去高得贵房里,小喜由吴妈照看。这个规矩虽让水枝心生怨气,觉得便宜了贞香,但也不好和老爷对抗,只能任由贞香自由自在独享那间布置得富丽堂皇的新房。
度过出嫁之初伤心的日子,贞香慢慢缓过来了,渐渐恢复了精气神。
早上,院子外的竹林鸟啼嘹亮,晨雾迷蒙,不习惯睡懒觉的贞香总是早早的起床,做好高德贵夫妇的早餐,自己来到竹林,看那露珠在竹叶上闪耀,看金色的阳光在密叶穿射出片片闪亮的光芒。这时,她郁闷的心情会随着清风美景生出一丝快慰。
又是一个艳阳天。吃过了午饭睡过了午觉,高得贵在水枝的陪同下去当铺和货栈转了一圈,回到家,高得贵心里很舒坦。当铺和货栈生意都不错。尤其是当铺。虽然兵荒马乱天下不太平,可典当生意却越来越好。高得贵再瞅瞅儿子小喜,健康活泼,小脸圆鼓鼓的,他感到自从贞香嫁进门,高家事事顺,越过越有滋味。他站在天井观天,伸出五指梳梳头,心情很惬意,便命下人收拾桌子,叫来潘氏和水枝说要打几圈麻将。三缺一,潘氏要冬梅去绣房叫女儿元红,高得贵却摇头制止,他把小喜叫到跟前,笑眯眯地吩咐道:“去,乖儿子,叫你媳妇来玩麻将。”
“好叻!”
小喜得令,哪管大娘不高兴。他迈开小腿便跑。水枝看见小喜跑,在后面喊:“慢点跑,别摔了!”小喜听不见亲娘的嘱咐,撒丫子似的跑得更快。
小喜好喜欢贞香。尽管她对他不理不睬冷若冰霜,但他一见就爱,毫不在意她的态度。高得贵当着贞香的面教导儿子,指着贞香让他叫姐姐。有时,高得贵还会提醒儿子说,去,找贞香姐姐玩,记住,她是你媳妇,要好好待她。不打不骂,可以让她干任何事情。
好好待她,不打不骂……这样做媳妇哪成。水枝对老爷的说法最为不满。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哪个女人不是这样熬过来的。她愤愤地嘟囔。前几天,水枝让管家教贞香家规,还让贞香清早起来去向小喜问安行礼,可贞香不从。水枝为此找高得贵评理,高得贵却没事似的说,小喜还小,受这番礼会折杀他。
不讲规矩还不打不骂……那还不反了天。水枝心里窝火,总想伺机惩治贞香。
此刻,小喜跑到正厢房,见贞香在窗前绣花,他女乃声女乃气叫了一声贞香姐姐,跑过去拉住她的手。贞香见了小喜,放下针线和绣框,退让着不让小喜靠近。
她问:“你来干什么?”
“去……去……去打麻将。”小喜仰头,上气不接下气,抬起胳膊用衣袖擦了一把清鼻涕说:“我爹让你去。”
贞香看着眼前豆丁大的男孩子,鼻子跟前还挂着清鼻涕,厌恶地说:“不去,我不想打麻将。”
“去嘛……”
“不去!”
小喜又用衣袖使劲擦了一下鼻涕,女乃声女乃气大声命令道:“你必须去!”
贞香说:“我就不去。”
小喜没辙了,“哇”得一声哭叫道:“要去要去,你就要去……”
小喜的哭喊声把水枝引来了,她瞟一眼就知道咋回事,水枝给小喜擦眼泪。一边指着贞香的鼻子臭骂。
“不识抬举的东西!我们让着,忍着,依着,如今你还真蹬鼻子上脸了。”
“贞香姐姐,走吧,去打麻将……”
小喜推开水枝,又过来拉贞香,贞香依然不动身,还使劲扒开小喜的手。再次被无情拒绝的小喜急得大哭,这下脸涨得通红,一个尿禁尿裤子了。一泡尿顺着他的裤腿流下来,溺湿了一地。
“啪,啪,”水枝出手了。两巴掌狠狠地甩过去,顿时,五个手指印在贞香的脸上出现。水枝总算出了这口恶气,摆了回婆婆的威风。“小贱人,看把你惯得……你也不想想你是谁,嫁的是谁家,这么不知抬举,我看你就是欠打!”
水枝足威,恶狠狠的瞪一眼贞香,冬梅来了,她蹲为小喜月兑裤子,擦去**上的尿渍。寒冬腊月,小喜的棉裤秋裤短裤都褪下了,月兑得精光,光****在寒气里,他嘴里乌鲁乌鲁,“得得得”牙床打得瑟。贞香拿起床上的一条绒毯子包住小喜的,小喜始终哭个不停,还不时在水枝怀里一挣一挣,水枝恶声恶气嘟嘟囔囔,见儿子哭得厉害,忙解开胸前棉袄的扣子掏出一只温暖的女乃塞进他的嘴里。小喜含住女乃才止住了哭声。
小喜叼着一个,又用手抓着另一个。当他的嘴衔住左边的女乃头时,眼睛的余光却光顾着贞香,生怕错过她回心转意的好脸色。贞香瞅瞅眼前这个光**躺在娘怀里吃女乃的男孩,一阵悲叹。
天哪,这就是我的男人……我的女婿!
贞香捂着脸跑出了房门。
她跑过厢房,跑过走廊,向后院跑去。假山石后,翠竹掩映下的院落外有一条小河,那是护城河。在小河边,贞香嘤嘤哭泣。哭过了,她坐在小河边呆,看那河水静静的流淌。这条河水流淌了若干年,顺着汉江流下来,流向不知名的远方。她看着河水,心沉到了河底,在她的脸上,柳眉紧锁,眼神忧郁,仿佛被河水带走了她的鲜活和灵透。
晚饭前,高得贵踱步来到假山石后的小河边。他站在望着河水呆的贞香身后,不紧不慢的说:“贞香,别生气了。”他吁了一口气,指着河水说:“你看,这护城河的水……是不是流个不停?你说,河里的水流向何方?”
贞香不语。
“水向东流。女人就像这河里的水,可要知道东在那里。对女孩子来说,将来要的不就是个好日子?一个人要想活得好,就要站得高,想得开,看得远……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高得贵拍拍贞香的肩,不容质疑地说:“别生气了。走,回家吃饭。”
高得贵转身迈步,贞香未动,他回头瞅着她,她无奈的跟着走了。在高得贵面前,她总感觉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严。他一不火,二不打骂人,却不怒自威。
贞香跟在高得贵的身后,就象一只迷途的羔羊。
饭桌上,高得贵抿一口小酒吃口菜,又专门给贞香夹了一筷子豆皮炒肉丝。
“吃吧,多吃点,这是你家做的豆腐皮,筋道得很。”
贞香默默无语,慢慢扒拉饭,却把豆腐皮拨到一边。
“生气不好,会伤身体的。”高得贵瞅一眼贞香,补充说。
老爷一个劲儿的安抚贞香,她却并不搭话,潘氏低眉顺眼,一脸吃斋念佛之人得安详,水枝却有些忍不住了,不禁板起脸,把嘴撅得老高,那苍白的脸颊泛出青色来。
“家和万事兴。”高得贵抿一口小酒,慢悠悠的说。他似乎什么也没看见,又什么都知道似的。他扫视满桌子的人说道:“你们要懂这个道理。不要一点事弄得鸡犬不宁。这样下去,还不把小喜也教坏了。”
满桌子的人不吭声,只有小喜吃出了大动静,吧嗒吧嗒吃得跟小猪进食似的。他一边吃一边瞪眼瞅瞅众人,冷不防从正在喂她吃饭的冬梅手里夺过筷子,起身跪在凳子上,拿起筷子往一碗红烧肉上戳。别戳了,我来拣给你吃。冬梅制止道,她想从小喜手上拿回被夺走的筷子,小喜拿着筷子不松手,一边戳一边嘟囔,给贞香姐姐。他颤颤悠悠终于戳起了一块红烧肉,可还没有送到贞香的碗里,肉块就掉到了桌上。贞香不声不响地把跪着的小喜抱起来,轻轻放到座位上坐好,再不声不响端起自己的碗。高得贵看在眼里,眉头一扬,略过一丝喜意,他不动声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吃罢晚饭,贞香回房,大步流星,小喜跟在她身后小跑。走到西厢房,贞香瞅着小喜还跟在身后,一溜哼嗤哼嗤小跑,她边走边问:“你还不去睡觉?”
小喜欢快的回答:“我不困。”
小喜说不困,贞香诡秘的眨眨眼,以诱惑的口吻对小喜说:“睡觉多好啊,去睡觉……还可以吃女乃呀!”
小喜愣住,有些神往,片刻,他还是打住涌上来的瘾头,继续跟着贞香跑。贞香见甩不掉小喜,又生一计。
“哎,想不想玩游戏?”
“什么游戏?”
“我们来玩躲猫猫吧。”
“有鬼吗?”
“自己家里……哪来的鬼。”
“好,玩躲猫猫!”
“嗯……想玩就按规矩办。你站住啊,”贞香拿起小喜的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小声神秘地嘀咕着:“可好玩儿了,但是有规矩啊,捂眼睛的手不能放开,蒙住了……捂紧了,不许偷看,等我说‘好啦!’你就放开手来找我。记住了吗?”
“记住了。”小喜笃信不疑,一个劲儿点头,马上用小手蒙着眼睛。为了蒙紧点,他把手指并拢,并得紧紧的,严丝合缝。他的脸仰着,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贞香察看他的手没有缝隙,然后蹑手蹑脚的跑了。
她敏捷地跑出门,穿过走走廊,跑出后院,越过假山石,一口气跑到了环城河边。她不跑了,脚步慢下来,独自来到河边站住,回望高家青砖红瓦的大院落,忍不住孩子气般地哈哈大笑。这是她自嫁到高家后第一次笑。她笑够了,静静的靠在树干上,听蛙鸣和鸟语,看河水流淌,静静的流向远方……
小喜捂着眼睛,左等右等等不到贞香的那句“好啦”,不禁慢慢的张开手指露出小缝隙往外看,四周静悄悄的,一只小花猫走过,“喵呜”一声,去找大母猫了。
哪有贞香的踪影,小喜急了,“贞香姐姐,你在哪儿?”他急得叫喊:“姐姐姐姐,好了吗?你在哪啊?”
水枝循声走来,看见小喜问:“怎么啦?你在干啥?”
小喜说:“玩躲猫猫。可姐姐怎么也找不着……”
水枝扫一眼寂静的周围,狠狠地骂道:“小狐狸精!”她拉着小喜说:“走吧。”小喜赖着不肯走,水枝又说:“我们去睡觉,你不想吃女乃了?”
小喜听说吃女乃,悻悻然跟着她走了。
晚上,小喜在水枝怀里厮磨,一手捏着女乃,嘴里含着女乃头。水枝也像往常一样,和儿子一边亲昵,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唠。其实水枝的女乃水早已开始枯竭。小喜满周岁后女乃水就渐渐变得稀薄,本来日渐稀少的女乃水,白天黑夜被小喜吮吸着,一点一滴越来越金贵。现在小喜吃女乃只不过变成了习惯。他吮吸着干瘪的女乃,吸几口就放开,小嘴里嘟嘟囔囔的,爬起来,坐在了水枝的肚皮上,嘴里喊着:“骑马啰!骑马啰……”
水枝看着笑靥如花的儿子,诡秘地问:“让贞香当马骑,好不好?”
“好啊!”小喜很兴奋。
“贞香就是你的马!”
小喜不明白,瞪眼看着娘。
“自古媳妇就是马,想骑就骑,想打就打。”
小喜说:“爹说不能打。”
水枝笑道:“傻儿子,不让你爹知道,打了不就打了。你是少爷,干什么都行。”
小喜听了两眼茫然,是懂非懂的,水枝追问道:“儿子,记住了吗?‘媳妇就是马,想骑就骑,想打就打’。”
小喜捣蒜似的点头。
“你自己说一遍。”
“‘媳妇……就是马,想骑就骑,想打就打’。”
“唔,我儿真聪明!”
这天下午,贞香来月经感到肚子痛,便睡了一个午觉。慈眉善目的吴妈知道了给她熬了红枣桂圆汤,轻轻叩门,端进来放在茶几上,朝贞香笑笑说,趁热吃吧。吴妈带上房门走了。贞香吃了汤羹又躺下,小喜咚咚咚跑来,门不敲,一头撞进屋。贞香披了衣服坐起身。
“你来干什么?”
小喜站在床前大声说:“我要骑马。”
贞香纳闷,看看四周说:“我这里哪有马。”
小喜双脚一前一后踏上了床前的踏板。站在踏板上,双手叉腰,稚女敕的声音喊道:“媳妇就是马,想骑就骑,想打就打!”
瞅瞅眼前站在踏板上的小豆丁,她可气又可笑。“你要骑我,还要打我是吧?”
“对!你来……趴下……趴下!”
贞香一边伸出胳膊套上衣服,一边说“好哇,长能耐了。”
她穿好了衣服下床,一把搂过小喜,一只胳膊挟住他,迈步往外走,边走边说:“走,我带你去喂豺狼!”
被贞香夹在腋下的小喜一听说喂豺狼,一双小腿又踢又蹬,两只小手瞎扑腾,吓得乱叫:“哇……姆妈呀……”
贞香站在门槛边,厉声问道:“你说,媳妇是不是马?”
小喜哭着说:“不是马……”
贞香又问:“你还打不打?”
“不打不打……”
“你记住了啊!”贞香把小喜放下了,低头看着他说:“以后再说这样的话,就真的拖你去喂豺狼。”
冬梅跑来了,后面跟着水枝,等她们过来时,小喜已经不哭不闹,正坐在门槛上嗑着贞香给他的瓜子。因为不会吃,满地吐得都是带着仁的瓜子皮。水枝看看儿子,又冷眼瞅瞅着正在收拾床铺的贞香。冬梅看着没事走了,可水枝乜眼瞅瞅房间没有离去。她信步走到儿子面前,从他的碟子里抓起一把瓜子,一边嗑着,一边悻悻然打量着早已熟悉不过,只是新添置了许多物品的新房。
这间卧房不小,除了老爷的房就数这间陈设华贵了。窗帘和床帐以及沙的扶手上用的是同一种名贵丝绸,是老爷叫人大老远去杭州置办的。一个古色古香的檀香木大床,床柱床楣板上雕龙画凤,床上铺着两床鸭绒被和一床丝绒被,丝棉枕头上绣着一对鸳鸯,可此刻枕头又被贞香翻过去,鸳鸯被扣到底下。床前踏板上一双精美的绣花鞋,床边梳妆台上香粉香水和雪花膏等一应俱全,大床右边的架子上放着一对大瓷瓶,白底兰花,上面画的是月影梅,听说这是明清时的物件,金贵的很。水枝见了瓷瓶鼻子哼一声,又将眼睛投向檀香木的大衣柜。那里面挂满了绫罗绸缎,好些上好的衣料和款式她从没享受过。她越瞅越生气,随口扑哧扑哧吐出瓜子皮,眼睛却在房间里一阵乱扫。当她看见那套三件头的西式沙和只有寥寥几本经书的书柜时,心里忍不住暗骂:老神经!儿子还没长大,离圆房的日子还远得很,为何置办得这样豪华?水枝临走前扭着水蛇般的腰肢回头,对贞香含讥带讽。
“贞香,你可既要绣好花,还要多读书哦,不然,老爷大老远买了运回来的沙和书柜就糟蹋了。”
贞香没有吭声。在她眼里,这个家除了和高得贵还能说点理,谁都一样,没什么可和他们嚼舌头的。水枝不被理睬,转身跨出门槛,扭身气哼哼地走了。
第二天,贞香因为女儿家的事一时疏忽,被水枝和潘氏好好折磨了一番。
早饭后贞香忍着肚子痛回屋,还没来得及关门,小喜又一头撞进来。他看见了贞香盆里的血水泡着的内裤,大声呼叫着跑去告诉水枝,说不得了啊,姐姐流血,流了一大盆,她肯定会死的。水枝一听跑到贞香屋里来,虽然血水已被贞香倒掉,但湿漉漉的内裤她正拿着晾晒,水枝见了明白咋回事,鼻子哼一声,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走了。不一会儿,水枝身后跟着一个持棍的家丁再次来到贞香的卧房。水枝劈头盖脸把贞香痛骂了一顿,说贞香“不知羞耻”、“女人的腌臜物会给男人带来厄运……让男人见了会有血光之灾……”诸如此类一大堆耸人听闻的说教,让贞香听了惊骇不已。水枝骂够了令家丁施行家法,让贞香在院子里跪着挨了二十棍,罚跪了一上午。
家丁好似心里有数,棍棒不算太重,可春寒料峭,洗衣板硌涩,加之贞香月复痛难忍,这一上午对她来说俨然残酷。她咬牙跪着,寒气加重了疼痛,眼泪在眶里打转,但她始终没叫一声。她咬牙坚持着不让泪水流下来。膝盖骨由硌疼变得麻木,使她感到整个人也麻木了。这一上午小喜跑来好几次,一会儿,他蹲在贞香的跟前女乃声女乃气问她疼不疼,一会儿凭他自己的经历劝告说,姐姐,你就哭吧,哭了他们就会让你起来的。见贞香摇头,小喜又说,你求饶吧,求饶也会没事的。贞香仍然摇头。
中午吃饭的时刻到了,高得贵见了跪在洗衣板上的贞香,小喜磕磕巴巴说明缘由,高德贵转身去把水枝臭骂了一顿。贞香被吴妈和冬梅搀扶起来,慢慢躺到床上,贞香抚模着红肿的膝盖不说一句话,也拒绝吃午饭,高得贵便命吴妈重新做了红糖鸡蛋送到她的卧房。
为了让贞香开心,第二天晚上高得贵让水枝带小喜去睡觉,命元红叫贞香去打麻将,贞香出乎意料地答应了,她不动声色端坐到桌边玩起麻将来,平静的脸上好像什么事也不曾生。从此以后,无论贞香有什么过错,水枝再也不敢对贞香动家法了。
也怪,自从贞香会玩麻将后,高得贵便不再去和李万顺金剪刀打麻将了。从这天晚上开始,他常在家里陪贞香玩麻将。麻将的秘籍在他悉心传授下,加上贞香的灵透,很快让她得心应手,成为闲来没事的乐趣。水枝元红虽对老爷心有不满,但也不敢吭声,眼瞅着贞香总是赢,一步步奔那麻将高手而去。
从此,麻将成了贞香在高家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娱乐,这一活动为她消磨了一些难捱的时光,排解了闲暇时的苦闷和惆怅。日后,这麻将还让贞香为高家救下一条性命,这且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