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刻,马路上正疾驰着一辆自行车,前座骑车的是丁一芳,后座坐着贞莲。丁一芳心急如焚,死命赶路,脚踏上的链子都快要被他转崩散了。
他是在听到金婆发出的最后号令时突然醒悟的。去远处喊话助产,让孩子快来,这真是可笑至极。在他看来,金婆的做派和手忙脚乱的接生行为实属愚蠢,真不能指望她。
他懊悔去找这该死的接生婆了。
为了补救,他虔诚地叩拜观音菩萨,出门找了一辆自行车,骑车直奔葛家。他想请葛宇轩来救贞香和孩子。当他跑进葛家门,却意外的看见贞莲。他想,天无绝人之路啊,贞莲就是救星……情急之中,丁一芳拉着贞莲,不由分说让她坐上自行车。
“快,去救你姐姐!”
仅听丁一芳气喘吁吁说出的三言两语,贞莲知道发生了什么,心急如焚。她想,如果二姐碰到一个稍好一点的接生婆,就是多给产妇鼓励,等孩子生下来,用剪刀剪断脐带,敷上生石灰,包扎起来完事,也许还有救。可听了丁一芳的陈述,她明白这是个最糟糕的接生婆。
贞莲听说过接生婆常备在手边的“三件宝”,就是一把普通的或许生锈的剪刀,一个不知多少人用过且不消毒的小木盆,还有一条不知从哪儿弄的脐带布。
要说接生,接生婆不戴经过消毒的手套,赤手空拳拉孩子、包脐带,这样,产妇和婴儿很容易从接生婆手里的那把没有消毒的剪刀、用了很久的木盆,还有那几年都没有换过的脐带布得上“破伤风”。
民间常有“七天风,八天扔”的俗语,就是孩子出生后第七天死亡,第八天就可以扔了。而产妇更是危险,有些接生婆竟用手拽住脐带用力将胎盘往外扯,导致产妇子宫整个翻转过来,甚至被扯出体外。
贞莲越想愈怕。“快呀,姐夫,再骑快点!”
终于到家了。丁一芳丢开车冲进门,听见里屋贞香惨烈的叫声,闻声脸色煞白,他双手合十,一下子跪在观音像前祈祷起来,他的嘴里念叨着一些含混的话语,虔诚无比。
贞莲手提药箱冲进贞香居住的那间厢房时,金婆正挥汗如雨。只见她正骑在贞香身上,双手用力地挤压贞香高高隆起的月复部。
贞香急促地喘息声与贞香惨烈的嚎叫声混杂在一起,撕心裂肺,窗户和房梁似乎都在打颤。
“住手!”贞莲大喝一声。
看到床上的情景怒不可遏,贞莲扔下药箱冲上去,抓住金婆的臂膀把她拽下了床。由于用力过猛,金婆头碰在椅背上,虽然并无大碍,但她顿时尖声嚎叫,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虚张声势大喊大叫。
“杀人啦!她要杀我啊!”
外屋的丁一芳哪里见过这阵势,被金婆吓住了,他隔门劝慰贞莲,“贞莲,别出人命了……”
贞莲瞥一眼金婆说:“她死不了!我姐姐却差点被她害命。哼,等会儿……我还要和她算账呢!”
金婆本想大闹一场,一听要和她算账,瞅瞅贞莲的药箱和正气凛然的神态,偃旗息鼓,马上出来收拾家伙,骂骂咧咧走了。
贞莲站在床前看着那条从产道伸出来的粉红色小手,心里着实受到惊吓,这只小手怎么看都别扭,好像是一块橡皮泥捏好了粘上去的,那么突兀而令人揪心。但贞莲不动声色,镇定地看看贞香,一边抚模贞香的额头,一边轻声细语。
“姐姐,你不要哭叫,那样无济于事,只会消耗你的体力,到该用力时没力气了。听我的,我让你怎样就怎样好吗?”
贞香止住哭,恐惧的眼神略微缓解,她点头。
贞莲说:“这是胎位不正,要用点技巧生。别拍,我来帮你。”
贞莲从容地戴上橡胶手套,吁口气,很快让大脑冷静下来。她回忆着汉江岸边的芦苇深处,部队医院的接生经历。她要把那儿的消毒室、治疗间、手术室,一起搬到这间小卧室来。
江政委爱人难产,就是她李贞莲保了母女平安。她用上了在部队医院培训班学到的知识和临床经验,还用上了她通透的心灵和手上的技艺,自然最有用的是她的沉着冷静,使产妇好好配合。
就在贞莲的手触模到贞香肚皮上的那一刻起,贞香感到金婆带给自己的恐惧在消失,她变得服帖了,她还从贞莲的碰触上感受到一种力量,产生了勇气,那撕肝裂肺的痛疼似乎也减轻了许多。
贞香听着妹妹的劝告,停止了哭泣。
此刻,贞香的眼睛离开身体,飞到了千里堤畔的汉水边,循着缓缓东流的水波,看见了一只正在疯狂玩耍的野兔;
她的手落在兔儿满身是毛的身上,轻轻抚模它,使它渐渐安静下来;
她的口不由自主轻吐款言,句句温馨:“小家伙……别折腾了,你顺顺地、乖乖地出来吧!妈妈敞开怀抱在迎接你呢!”
时间一分一秒捱过,姐妹俩一起努力,终于把一个顽皮的婴儿接到人间。
孩子落地了,这是一个男孩。
婴儿生下来时全身青紫没有一点呼吸。贞莲将他倒提起来,拍打他的后背和前胸,终于使他发出了猫叫般的哭声。婴儿哭了,声音嘶哑无力,哭着哭着声音,渐渐高亢起来,好像玩得又来了兴致,不禁唱起了赞歌。
“哇……哇……哇……”
婴儿的哭声由小到大,由弱到强。听着啼哭声,贞香醒过来,看了一眼贞莲手腕上的婴儿,皱巴巴的小脸小嘴,近乎虚月兑的疲惫使她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
贞莲看看婴儿两腿间的小**,窃笑着,然后嘟囔道:“小东西,还没出生就这么不守规矩……以后还不定怎么爱折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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