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重一泡尿,使人群躁动,会场顿时乱糟糟的,红卫兵头领们不得不聚集在一起商量紧急对策。+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
那个钢笔小将马上站到台前,他仰起脖子起头让大家唱歌。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预备——唱!”
歌声响了,可怎么也雄壮不起来,一句比一句散漫,一句比一句无力。前面有人捂住鼻子做难受状,有人说,这他妈的什么分子式,况重这个教化学的坏份子,制造的液体和气体,简直臭不可闻!
人们交头接耳,竟相传扬着况重的杰作。
有人高声喊:“况重,你个坏份子真他妈的坏,你的尿也像你的人一样!”
“况重,你说说看,你的尿液是什么分子式?”
“哈哈哈……”
况重瞅瞅众人,好似满脸愧疚地和他们相对,并点头哈腰连声说:“该死该死,在这神圣时刻,鄙人却想做这等下之事,真是罪该万死,可是……可是,鄙人真是不得已啊。”他好似自觉罪孽深重,说罢便把头深深的低下,不再瞅任何人。
声势浩大的批斗会虎头蛇尾,台上的操盘手们怒不可遏,无奈中,那位总队长说:“来日方长,暂时休会吧!把这些‘牛鬼蛇神’押下去,以后随时接受批斗。”
操场后面的一颗大树下有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台上,那是红雀的。她是在葛春江上前一步时到来的。
台上的大伯挨拳脚的一幕触目惊心,红雀几乎叫起来。为了掩饰内心的矛盾和惊恐,她悄悄的闪身,站在一棵大树背后观察着台上台下的动静,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况重的身上,她才没有被人发现。
她没想到革命革到自己的亲人头上了,她最尊敬的大伯,最有才华的老师,现在成了“特务”,她很难接受。想到临走前的那个晚上,她来看他的情景。
那天学校又停电了,她在窗外借着黯淡的月光,看见葛春江正准备伏案批改作业。桌子上一个墨水瓶,一根棉灯芯,他倒进煤油,划根火柴灯亮了,只见他伏在油灯下,阅文一丝不苟。一阵风透窗而进,灯光摇曳,整个房间在晃动……
大伯怎么会是特务?回想平时他的所作所为,实在难以和特务挂钩。她希望这是一个误会。她想,这一定是误会。
批斗会散场,大家一窝蜂走了,校园里一片肃静。红雀露面了,思想经过激烈的斗争,终于敢面对眼前的一切。她在操场上的身影被几个红卫兵发现,跑上来,纷纷问长问短,还有的主动向她汇报校园的阶级斗争新形势。
“真没想到……”红雀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掩饰着内心的巨大震动。当着革命战友的面,她第一次感到说话要注意。她含糊其辞的支吾着,好似去了一趟大串联,变得深沉了。
红雀突然想到了自己的使命,下决心忘掉刚才的一幕,便放下思想包袱,连夜召集红卫兵骨干开会,传达中央首长的指示。
她建议学校正式成立红卫兵总队而不是眼前的一个虚名,以年纪为中队,班级为小队。高中和初中每队选出一个队长来。
听了红雀的传达和建议,一个个年轻的面庞兴奋、激动,大家在操场上欢呼雀跃,整个学校都沸腾了。
这时,学校红卫兵总队长庄老师来了。他的出现顿时鸦雀无声。他来到操场扫一眼众人,眼光落在红雀身上,朝她很严肃的点点头,示意她跟他走。
总队长带着红雀来到一间空荡荡的教室里,只见他沉吟片刻,侃侃而谈。他的语音时高时低,在教室里回响。
“葛霜英同志,你回来的正是时候,你是烈士的后代,根红苗正,我正在考虑你作为红色接班人的代表,进红卫兵领导班子呢。”
说到这儿,他看看她的反应,她有些惶恐地瞪着双眼。总队长开始踱步,他一边迈步一边回头说:“葛霜英同志,党和革命考验你的时刻到了,你目前面临着两种选择,一是勇敢的站出来,口诛笔伐,揭露和批判你的大伯葛春江,二是……”
说着,他站住了很严肃地看着她。
“二是打退堂鼓,成为政治上的糊涂虫。当然,你会因此失去一切政治资本。你想想吧,何去何从,大家就看你的表现。”
红雀耳边响着总队长的话,可脑子似乎不听使唤,不由自主的点头。好像有一只手,一直无名之手在推着她走。
在接下来的谈话中,总队长不止一次用上了“革命派”、“闯将”、“红色接班人”等赞扬褒语,激励她,催促她。
她迟疑着,再一次点头。“好的……我会认真考虑,正确对待这件事的。”
晚上,红雀带着疑问和茫然,懵懂懂回家了。
十几天不见,家里变化不大。唯一的变化是椅子上堆了好些白手套,确切地说是没有成型的手套零件,手腕和手掌,针线篓子、剪刀。这需要拼接的半成品上插着针线。她明白了,母亲的工作没了,她开始做手工供自己读书并养活家。
来到睡房门口,她看见了躺在床上的母亲。母亲面容憔悴靠在床头,丁咚在一旁给她喂汤药。见了红雀,母亲支撑着坐起来,眼里放出光彩。
“红雀,你回来了!”
红雀含泪扑过去,趴在母亲床前哽咽着,“妈,你怎么了?”
一句问候,引起丁咚劈头盖脸的训斥。
“你知道吗,就是因为去找你……妈才病倒了。”
贞香自从离家去省城,一路忧心忡忡,忧郁成疾,一到武汉就病倒了。
这一路,贞香手里拿着红雀的照片,沿途寻找。看见红卫兵,走一路,问一路,却没人知道红雀的下落。但是有好心的红卫兵告诉她,去省城“红卫兵接待办”或许能打听到。
贞香虽然没有像红卫兵串联徒步行走,而是拦牛车马车拖拉机,少吃了步行之苦,可由于心急上火,肝阳上亢,到了武汉的当晚就病倒了,一个好心的红卫兵领她去了接待站,是那个曾接待了红雀的站长帮助了贞香。
站长不仅面慈心善,还不乏智慧。他就像轻而易举地制止红绿灯的闹剧,又很快从贞香手里那张发黄的照片上认出了红雀。红雀的去向有了,贞香不再漂泊,站长找了一辆顺路车,让她搭乘回家。
“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贞香虚弱地说着,笑着,把丁咚的怨气驱散了许多。
红雀为了表示对哥哥的亲近,低头取下胸前的像章,双手递给他。
“哥,给你,夜光的……一到晚上闪闪发亮,可神奇了!”
丁咚接过像章看了看,轻描淡写地说:“我有,”他说着走回自己的睡房,不一会儿拿来一个纸盒子。他打开盒子让红雀看,红雀一见“啊”了一声,情不自禁叫好。“太好了,这么多,有好多样式啊!哥,你从哪里弄来的?”
盒子里的像章有十多个,塑料的,瓷的,半透明女乃白色玻璃状的,半身的,站立的……主席的形象五花八门,个个精彩,让红雀应接不暇,看了惊喜异常。
“都给你吧。我好不容易收集的。有的还是用粮票换的呢……”
红雀拿起一枚枚像章爱不释手,正在高兴地嘟嚷时,门外传来叫声。
“李司令!李司令!快走吧!”
丁咚应声奔出门。
红雀一听愣了,她疑惑不解地看着母亲问:“哥哥改姓了。他还当了兵团司令?”
贞香双目微闭着点头。母亲好像极力回避提起这件事。红雀看着哥哥的背影,若有所思,自言自语说出让贞香感到莫名其妙的话来。
“看来……革命就是灵魂深处的事……自觉自愿才行……”
贞香惊异地瞅一眼女儿,“你没事吧?看你小脸瘦的……”
“我很好。”红雀微笑着看着母亲。她和母亲好似闲聊,好似不经意地问了一些关于葛春江的往事,贞香不知缘由,断断续续回答了红雀的一些提问。临了,红雀结论似的说:“原来,大伯当过私塾先生,那可是有产阶级,他还真的当过国民党兵,还是指挥部的小军官呢……”
贞香瞅瞅女儿,不知何意。红雀继续说:“大伯也真是的,他为什么不跟我父亲一样,去参加新四军抗日,而去投靠国民党呢?那不是明珠暗投,弃明投暗吗!”
贞香听着红雀的话,仿佛有所预感,突然问:“你大伯……不会有什么事吧?”
“哦……没什么。”红雀目光躲闪。
贞香狐疑地看着女儿说:“孩子,你千万要保护好你大伯,他可是天底下最正统,最规矩的好人。”
“什么话,”红雀听了感到别扭,她纠正道:“妈,好人坏人不是凭正统和规矩来判断的,要看他的思想,历史……”
“谁的思想能亮出来让你看?想什么那是人家自己的事,难道这也要管?再说,历史……历史是什么东西,谁又说得清啊……”说着,贞香一阵虚弱地咳嗽起来,红雀轻轻拍打母亲的脊背,心疼地说:“好啦好啦,你好好休息吧,别再伤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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