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盛夏
一大一小两人站在山脚,两人皆一身粗布衣衫,脚上草鞋已被磨得看不出原样。中年男子不顾满脸汗水,取下腰上的水壶恭敬的递给身旁年约七八岁的孩童。
“公子,喝点水补充一**力。”
一身男儿打扮的人仰着头抬手抵在额头看着葱郁青山直入云霄,咧嘴:“于伯,我仅出去一年,怎觉得这山矮了一些。”
中年男子轻轻扬眉扫了一眼山峰,语气自豪:“区区山峰,又岂能阻止公子的脚步。”
孩童不语的收回视线眼神平静的接过水壶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水,又把水壶递回给中年男子。
“公子…”男子看着少年粗鲁的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嘴唇,不满的皱了皱眉。
“于伯…我知道了。下次会注意的。”少年调皮的吐吐舌,绫唇红艳诱人。
“我休息好了,我们出发吧。我好想大家啊!”说着,娇小的身影跑到一颗参天古树旁边,左右翻了翻,只见古树从中裂开往两边移动,眼前出现一条能容纳五人并排前行的大道,以大小相同的石板筑成,顺着山势以六十度的坡度直上而去,不见尽头。
“公子…”中年男子还来不及多说,孩童已经身形一闪出现在了十米之外的石梯之上。
“于伯,我先行一步了。”回身对男子挥挥手,再一眨眼,身形已经在了二十米开外…三十米…四十米…身形越来越远,最终化为一点消失在云雾中。
起伏的山峦在走完石梯穿过一个洞穴之后出现在眼前。放眼望去,群山都在脚下,云雾中只露出点点葱郁的峰峦。微风吹过,拨开些许云雾,风止,云雾又汇聚在一起,一动一静之间,半遮半掩惹人喜爱。
耳边除了经过石梯路边时热闹的蝉鸣,更多了许多鸟儿欢快的鸣叫。此刻纵是盛夏,也感觉到了丝丝清凉慢慢浸入身体。山崖边的人红唇一弯,双手伸开如那欲展翅高飞的鸟儿,闭上眼静静的享受了微风的洗礼,片刻之后,提气,霎时稚女敕声音响彻天地。
“我回来了!”
回音尚未消散,只听见山下百鸟齐飞似是被某种东西惊起,接着是骏马嘶鸣混合在野兽的咆哮,宛如一场欢迎盛宴。
不多久,一匹漆黑的高头骏马从侧面的云雾中飞奔而出直指山崖边的人而来。雷霆万钧之势丝毫不输疆场上的战马,这马儿却在人身边自动止步,低头之间傲气散去,温顺的拱了拱孩童的头。
“呵呵呵…好痒啊,红叶。”娇笑声不断,胳膊抬起抱住马儿的头部,亲昵的蹭了蹭:“有没有想我?”
马儿鼻子里喷了两股热气,看起来似是不悦的撇开头,可爱的动作又惹的笑声再起:“好红叶,在等一阵,我定带你出去随我行走四方!”
话说完,只觉得裤子被什么拽了拽,偏头,一头身型比孩童还高出些许通体雪白的狼不满的咬着裤子。
“我也不会忘了你这调皮的家伙!”伸手拍了拍狼头,一副小大人模样。
“走吧。我们回家。”孩童走到狼身边,高傲的狼俯子让人骑了上去,接着飞奔而去,身后的马儿不满的踢了踢地面,嘶鸣的追赶上去。
“雪狼的毛好软好舒服,呵呵呵…”脸埋在狼背上蹭了蹭,又偏头看向身侧:“红叶,等我再长高一点,我定让你载我。”
一黑一白的身影没入云雾中…最终在一个庄园前止步。
于伯早已等候多时,身后跟着两个俏丽的少女,一人一袭绿萝绸缎长裙,一人一袭鹅黄色锦缎长裙。见一黑一白身影停下,绿萝长裙少女高兴的跑上前:“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哎哟…”话刚落被敲了一下头。
“冬儿,我说过叫我公子。”
名唤冬儿的少女揉了揉额头,不满的噘着红唇:“好端端的,非要叫什么公子,让人误会!”
“若是始皇帝以前,不都该称作公子,只是我们习惯了这称呼一时改不过来,小姐莫要生气。”鹅黄长裙女子上前,顺手掏出手巾替面前的人擦了擦脸。
“谢谢秋儿。”甜甜一笑,回身拍了怕身后的一黑一白:“明日休息好了我找你们玩。”语罢红叶再度哼了哼,喷的面前的人一脸热气,转身跑远。雪狼倒是不舍的舌忝了舌忝面前人的脸颊,引得人咯咯直笑,才罢休离去。
“这红叶脾气越来越大,倒比白狼还像一只狼。”冬儿抿唇打趣。
话落,在场的几人都笑了起来。
“若是尚未驯服的雪狼,那脾气红叶倒是还差得远。”秋儿笑着接话。
“你们俩,小心被雪狼和红叶听见了,可不会罢休。”
话落,秋儿冬儿会心一笑。想它们同时心高气傲的兽类,若非被这位主子驯服,又怎会如此和谐相处。
室内轻烟缭绕,悉悉索索的穿衣声之后,身影从屏风后走出来。如火般的红袍,裙摆袖口缀上黑色花纹镶边,腰间一根红色花纹简单却做工精致的锦缎腰带,及腰的润湿长发散在脑后。
“怎么了?”顺手从秋儿手中接过方巾擦拭着头发,眼角看到冬儿欲言又止的样子。
“大长老请您过去。”秋儿扫了一眼噘着嘴的妹妹冬儿,柔声回答。
“我知道了。”点点头,莫羽尘却并未往外走,相反坐在了铜镜前:“这一年庄上可有什么事情?”
“年初的时候,大长老生日,嫁出去的女子都有回来贺寿。”
“是吗?”铜镜里一双灵动的眼底闪过一丝了悟:“寒裕呢?”
“师傅说他变得很用功,也很听话。”秋儿对身后的冬儿使了个眼色,见冬儿出去了,上前几步走到莫羽尘身边,略微压低了声音:“附近几个县去年收成不错,我已经找您的吩咐把粮食都存入了新建好的粮库。去年一年没有寻得多少愿意外出的人,恐怕今年只能减少外派的人员。朝廷不久前派人下来巡视,郡县的人虽然照我们的法子瞒过了收成的事,但是还是被要求今年再加一成的赋税。”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莫羽尘放下方巾,想了想又道:“今年外派的人先缓一缓。毕竟这点地方人口有限,不能让所有人都出去,步子太急了不好。”
“是。”
收拾妥了的莫羽尘随着秋儿出来,冬儿站在门外守候。莫羽尘扫了一眼一脸认真的秋儿和冬儿,眼底闪过笑意,红唇微启:“秋儿,冬儿,以后不必这样紧张。”
“可是小姐…”冬儿一脸紧张的看了看左右。
“放心吧。我已经能应付他们了。”莫羽尘抬手打断了冬儿的话,转身往长廊方向走去:“通知下去,晚上我要举行家宴,庄园中族人必须出席。”
“喏!”
步入屋内,白色的纱幔映入眼中,一股淡淡的清香在鼻间萦绕。越过纱幔,一名白衣的女子侧卧榻上,乌黑的长发垂下几缕在胸前。听闻有人进屋,美眸缓缓睁开,素来冷淡的脸庞浮现一丝笑意,宛如那盛开纯白色山茶花,纯洁美丽惹人怜爱。
“这么急着找我,什么事?”莫羽尘回身毫不客气的坐在了上座,拂袖,一副大人的模样。话落,白色的身影飘落在面前,白玉似地手指点点莫羽尘的额头。
“小鬼,不要装大人的样子,一点不可爱。”清冷的声音揉进了笑意,多了几分温柔。
莫羽尘恼怒的挥手拂开了额头的手:“我今年就满八岁了!”
“那也是小鬼。”
莫羽尘翻个白眼不在争论,视线扫了一眼屋内:“她们都答应了吗?”
“真是不可爱的小鬼!”不快的哼了声,身影飘回榻上仍旧侧躺,一手托着香腮,美眸半眯:“你呢?找到那个人了么?”
“没有!”莫羽尘回答着,不满的瞪了一眼纱幔的方向,意思在说是我先问你!
“可惜啊…两年时间还无法寻得一个人,你还是放弃吧,答应我们为您甄选的婚事。”
“我拒绝。”莫羽尘一脸冷淡,随手拿起桌上的书简,漫不经心的翻阅着:“派人通知她们,好生安排,来年春天我会亲自上门去检视准备情况。”
“前几日我算了算,你的姻缘有上中下三个选择。”榻上的人对莫羽尘的话恍若未闻:“上者虽然中间有些许波折但那人天资聪慧过人又家世殷厚,你若与他成亲,必能享尽荣华富贵。”
“我刚命秋儿冬儿准备家宴,晚上我会宣布来年的计划。”莫羽尘自说自话。
“中者,虽然家世一般,倒也算富贵之家,人也聪明伶俐,虽说无法登上龙椅,但定是位列三公的苗子。”
“我想了想,粮食的事情照之前的计划慢慢来,应该没有多大问题。只是缺少打理钱财的人选。”
“下者,将来也能保你不愁吃穿,一生顺遂。”
“周围的村子虽然连年收成都不错,但面积还是太小。等时机成熟了,可以考虑增加咱们的势力,将周围的几个郡县都变为咱们的属地…这样人手也不会太过紧缺…”
“够了!”两人自说自话,终还是榻上的人忍不住发飙。
“你这脑袋里到底装的什么!”白衣再次落在莫羽尘面前,狠狠的戳戳莫羽尘的额头,咬牙切齿。一脸恨不得破开她脑子看看的模样。
“莫尚月,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决断。”莫羽尘一脸平静,稚女敕的声音冷静过头。
“若是那人已有婚约你也要嫁与他?”
闻言,单纯的眼底射出寒光,手中的书简被捏碎:“你知道他在何处!”
莫尚月眼底闪过不屑:“这天地间,还没有我找不到的人!”说着一甩长袖转身。
“若他有了婚约,我就让那女子嫁不得人!”
身后森冷的声音让莫尚月身子一震,继而无奈的叹口气:“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小心他将来不敢娶你!”
“不劳大长老费心!”
莫尚月看着刮出去的红色身影,娥眉微雏。这丫头脾性虽是稳定下来了,性子却越来越冷酷。莫不是真的只有那一人才能制得住她?
说是家宴,赴宴者却无一人面带喜色。阴柔面孔多带不屑之色,灵动魅惑脸庞隐隐透着几许不安。
几十口人,对于一个大家族不算多,但对于一个族人多早逝的家族的来说,已是不易。
“族长到!”
“大长老到!”两道声音前后响起。
站在门外不得入的众人每一家为一列,长者最前,身后依次排之。左右两边各五列。声音响起同时皆脸色一变,不做声的垂下眼睑,也不说话。
待莫羽尘一人踏过门槛进入大厅,莫尚月在外门一露面,众人又默契的对她拱手行礼。
莫尚月微微抬眼扫视一圈,脚下一点,白衣从众人眼前闪过,下一秒安稳的落在了大厅之内仅次于正坐旁边唯一的位置上。
此时莫羽尘也刚坐在了正坐之上,一抬袖,唇角弯起:“怎么都站在门外,进来坐呀。”
离门口最近的人往前走了几步同时停下,一致的伸手模了模面前,敛眉凝神之后继续往前走,后面的人亦跟上。只是过了门槛却并不是那么轻松就能往前。
先说屋内的座位摆放。正位乃是莫羽尘。侧位莫尚月的座位摆放在比莫羽尘稍低一阶的宽大台阶上,位于莫羽尘座位的右手边。莫尚月对面空无一物,以此表明莫家历来只设一位长老。
莫尚月往下三四个台阶之后的地上,摆放着足以容纳几十人的位子。左右两列对称,只是两边第一排并不是按照历来的规矩只设五桌而改为十桌,其后第二排每列又比第一排尾端少了两桌,第三排比第一排尾端又少了五桌。之后再无第四排。
每张桌子之间距离比起以往也有不少变化。越靠近莫羽尘的位置,桌子之间距离也越大,最大间距足以再摆放下两张食桌。
众人面色轻松的跨过门槛,可是在往前走就轻松不再。
左右第一排的年长者中有三人走到第五桌的位置便无法前行,有几人走到第六桌位置无法前行。见倒是身后的年轻者,有几人走到了第二排第三排靠前的第二桌第三桌的位置。其余的人,见只摆了三排,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入坐,安静的站在一旁。
(嫁入莫家的普通女子,参加家宴,都是站在夫婿身旁,夫妻进退同步,坐时亦夫妻同桌。)
“怎么,你们莫非都走不过来?”莫羽尘眼角一挑,闪过讽刺。
登时所有人心中一怒,纷纷做势要再争口气……站着的人也不再执着于辈分年龄的关系,纷纷越过长者大步向第一排的位置走去。
待所有人终于坐定时,每个人已是额头汗水直淌,真是经历了一番苦战。
“很好,开席吧。”莫羽尘扫了一圈众人,唇角弧度微微增加,扬声吩咐门外的秋儿和冬儿。
“族长今日召我们前来不知所谓何事?”经历刚才一番刁难,在坐的众人神色已然改头换面。
“家宴,当然是与诸位一叙亲情。我这两年外出频繁,没能与大家好好相处,今日特地让大家看看我这个年幼族长,可有些变化?”
绫唇挽着浅笑,褐色眼底倒没有过多的情绪,白皙的脸庞,似乎一瞬间带上了不怒而威的气势。
众人心中一凝,知晓今日族长是给大家下马威来了。尤其几位坐在末尾的老者,满是皱纹的脸上闪过尴尬。
莫家自战国时经某一因缘巧合时机发展壮大以来,一直都是以能力论地位。目前族长莫羽尘虽说依祖制继承上位,但是年幼,力量不足奈何不得他们,众人纷纷不把她这个小鬼放在眼底。没想到短短两年时间她既有能力一人摆出鬼门阵法,实力高低瞬间见了分晓,再无人敢对她不敬,也无人对她的领导有异议。
(鬼门阵:字如其意,每道‘门’由摆阵者召唤的小鬼把守,越靠近力量核心位置,把守门的小鬼力量越强。想穿门而过者,必须要有足够的灵力压制这些小鬼,否则无法越过门。当然,若是敌人,一旦无法压制守门小鬼,则会沦为它们活生生的祭品。
莫家每人必学的阵法之一,亦是考验众人灵力的大阵法。历来以族长摆阵来考验族人的灵力同时也是族人亲自考验证族长灵力的时机。)
成亲夫妻二人一般同时闯阵,也就意味着一人要承担两人的安危,消耗的灵力也是四倍增加。是以,此刻屋里成亲的人之中最厉害的也只坐在了第四桌的位置。
莫尚月优雅的端着酒杯抿了口酒,眼角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下面变得乖如绵羊的族人,唇边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
这大家子的人脾气乖戾由来已久,但是得益于久隐于世,性子倒也单纯。只要族长足够强,他们就会乖乖听话。
只是…
莫尚月复杂的眼神往上扫了一眼,很快的收回。
这小鬼头…怕不是个单纯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