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觉得自己因压力产生了幻觉。
这实在是本年度最离奇的笑话——身经百战的贺英泽,竟然连这种事都不知道。细细思考这一点,我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触动。这是不是说明,他并没有如此照顾过哪个女人?
贺英泽吃完早餐,放下报纸,在门前换鞋,准备出门。我穿着拖鞋小跑过去,笑盈盈地望着他:“晚上想吃什么?甜的喜欢吗?我给你做糖醋鱼好不好?”
“晚上我不回来吃饭。”
热情之火突然被浇灭了。我失望地望着他的背影,没有接话,只是走过去,抬手把他西装外套上的一缕长发拾起。他注意到了我的动作,随即看向我,却让人完全看不透他在想什么。我把长发丢到旁边的垃圾桶里,笑道:“衣服上有长头发啦,还是不要挂在身上比较好。免得妨碍你泡妞。”
贺英泽轻轻皱了一下眉。我连忙补充道:“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我可没在损你。我知道,就算你身上全是长发香水口红印,也还是有无数女人被你迷倒,主动送上门来。但大清早就挂着女人的头发在身上,到底影响不好……你也不想让别人误会你和女人同居吧?”看见他蹙眉越来越明显,我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只好乖乖闭嘴。
“晚上我是要在甄姬王城接待客人。”
“那预祝你赢回大美妞。”
“十点我就会回来。”
“噢,那祝你工作顺利!”
像是总算听到我说了一句人话,他面部表情缓和了一些,一把揉乱我的头发,转身朝他的轿车走去。我也赶紧回去吃完最后的早餐,匆匆忙忙上班去。
这一天工作结束后,我和6西仁、苏语菲去吃了一顿饭。他们从苏疏对我绝口不提的态度看出我俩已经没戏,但还不知道我和贺英泽住在一起,都非常好奇我到底为什么要拒绝苏疏。我稍微提了一下,自己有喜欢的人,他们竟死活没猜到那个人是谁。只有苏语菲最后说了一句“那个人不会是贺学长吧”,然后自己把自己逗得哈哈大笑,还狂捶桌子。
八点过,回到贺英泽家里,我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拎着大包小包,准备回房看电影放松一下,跨上楼梯,却看见两双笔直的大长腿。抬头一看,竟是走下楼梯的贺英泽。我惊讶道:“哇,你回来了!不是十点才回来吗?”
“回你房间去。”
“嗯?”和他相处久了,我已经养成了不问为什么的习惯,只是点点头,“好!”
然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推开自己房间的门,首先进入眼帘的东西,是床上一捧红到发黑的玫瑰,看上去最少有三四百朵,占据了半张床的位置。它们被一圈雪白羽毛包裹住,外面则是同样深红的真丝包装。我喜悦地惊叫一声,飞奔过去,想把它们抱起来,却发现连抱它们都很吃力。于是,也只能像抱大树那样环住它们。
“好美好美好美,好美!”我用脸在花朵上蹭来蹭去,“好漂亮!接下来一个星期我都不出门了,就跟它们待在一起。”
贺英泽嘴角有一抹颇有成就感的笑容。他慢慢跟过来:“你这女人真奇怪。送你车的时候,不见你这么高兴。”
我却完全听不进他说什么,蹭完了花,就直接转身抱住他的腰,在他胸前蹭了蹭:“谢谢你小樱,我好开心。”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抱我入怀。等了半晌,我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的台词就这样结束了?”
“什么台词?”
“我以为这时候,你会说一些比较kingsty1e的话,例如‘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或者‘我只是在照顾自己的东西’。”
他捏着我脸上的肉晃了晃:“洛薇,不要得寸进尺。”
“知道啦。”捏脸也不分轻重,痛死了。我揉了揉自己的脸颊,从手袋里拿出一张dvd:“对了小樱,我买了这个,本来想自己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来我房里。”
“啊,你都没有问是什么电影。”
“我能看到封面。你爱好真重口。”
看了看dvd封面上披头散发少了一颗眼珠的女鬼,我耸耸肩。这哪里重口了?
早就听闻了这部电影首映时曾吓死过观众,我知道它属于五星级恐怖电影,所以异常期待。但是,程度还是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
冲了个澡,和贺英泽一起在沙发上看完电影,哪怕天花板上灯火辉煌,我还是觉得一切都已变成了灰色,满脑子都是各种惊悚画面回放。秒针滴答作响,房内空旷寂静得可怕。我抱着沙发垫子,只敢转转眼珠,连脖子也不敢动。
贺英泽站起来,丢下一句话:“睡我这里吧。”
我认真地说道:“我得想想,你和恐怖片哪个更可怕。”
“比你有性感的女人多了去。别期待。”贺英泽淡淡说道,“除非太久没碰女人,我对acup不会有兴趣的。”
这句话狠狠地伤了我的自尊心,我涨红了脸说:“我是b!”
“b-或a+。”他笃定地说道,进洗手间洗漱去了。
只是喜欢穿宽松的衣服而已。你又没看过,不要自以为很了解我!
——当然,这些话我说不出口。
其实,他让我留下来过夜,内心深处有一种连自己都不敢面对的激动。因为前一天和他睡在一起,感觉真的太好了。虽然都没机会看见他熟睡的面孔,但是只是被他抱着,我就觉得那已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不过一个晚上而已,竟已产生了这种依赖的感觉,有点贪心地幻想,如果每天都这样该多好。人与人的肢体接触,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然而,我先行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听见浴室里传来水声,等的时间一长,竟莫名感到紧张起来。前一天自己我穿着白天衣服,不小心入睡,似乎和这一晚在等他上床截然不同。看着放在沙发上的睡裙,又想到要换上那个和他睡在一起,我就更紧张了,伸手拉背后拉链的手也有些发凉。然而,当手伸到脑袋后面,忽地背后传来奇怪的声响,我知大不好了——往背后模一模,果然,裙子拉链滑丝,拉头还在脖子下方,链牙中间却开了个洞。由于受鬼片影响,我不敢独自跑回房间。于是,后面五分钟时间,我都在与这个该死的拉链作斗争。可忙得满头大汗,还是没能把拉头拉下去。
终于浴室的门把响了一下,贺英泽从里面走出来。
“小樱,快点来帮帮……”我的话说到一半,再说不下去了。
他穿着深蓝色的睡裤和同色的拖鞋,上身luo着,正用一张浴巾擦拭湿润的头发。他背上有一条龙与翅膀交错的纹身,一直延伸到左手上臂。然后,他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打开冰箱,蹲下来拿啤酒。我晃了晃脑袋,想要把那六块月复肌从脑袋里晃出去,但视线又被年轻结实的背部线条占据。我结巴地说道:“那个,我,我卡住了……”惨了,我要说什么来着?
“什么卡住了?”
他用开瓶器撬开啤酒瓶盖,盖子弹出去的瞬间,他臂膀上的坚硬肌肉也跟着紧绷了一下。我想集中精力把话说完,却看见他仰头直接对着瓶子喝啤酒,鼻子高高挺起,喉结随之上下滚动……这一刻,之前他在厨房里亲吻我颈项的感觉突然袭来,他在我耳边低沉的呼吸,也仿佛就在脸侧……
察觉到有想要重温那种感觉的,我恨不得一头撞晕在墙上。
直到他第二次问我什么卡住了,我才赶紧埋下头去:“那个,我裙子的拉链坏了,你帮我弄一下好吗?”
他放下啤酒瓶,直接朝我走来。我伸手阻拦他:“等、等等,你把衣服先穿上吧!”
“今天穿裤子都是因为你在。平时我不穿衣服睡觉。”他反应倒是很平常,直接朝我走来,“你要是觉得不习惯就不要看。”
我只能认命地转身背对他,垂下头,把头发拨到前胸。然后,他在我身后坐下。床垫微微动了一下。他有些潮湿的手指,碰到了拉链拉头,也不经意擦过我颈项。清衛uo逶÷兜南闫??野?АK?硪恢皇职蚜脚帕囱篮显谝黄穑?糇疟”〉娜棺樱?乖谖冶巢康募》羯稀K??铝榛畹乩?肆酱危?坪蹙驼易剂宋恢谩=幼牛?八豪?币簧??棺由系睦?幢焕??恕Ⅻbr />
我能感到布料被分开,肌肤与深红色的文胸带暴露在他视线下。
最尴尬的是,在拉好拉链后四五秒时间里,我们俩竟都保持着静默,没有人做出下一步动作。
呼吸异常急促,心跳就像在喉咙里一般,满脑子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最后,我转过头,首度打破尴尬:“……谢谢。”
他好像也是才反应过来,僵硬地点了点头:“没事。”
之后,我钻到洗手间里把睡衣换上。尽管穿好了衣服,我们之间仿佛也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不论怎么弥补都无济于事。前夜的安全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到关灯之后,我们都没人看对方的眼睛,更没有人主动去靠近对方。我们背对背,睡在床的左右两极边缘,中间空了起码两米的距离。直到两点,我依然睡不着,同时能感到那一头的贺英泽静卧着,每几分钟就会换个姿势,重新躺好。
从这一天开始,我没有再和贺英泽在一起睡过。
而且,距离设计师竞选日期越来越近,在工作的高强度压力下,另一件悲剧的事情发生了:一个周六的早晨,我迷迷糊糊地起来,在浴室洗漱时,摇晃地站在体重秤上。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我几乎想要哭晕在厕所,连吃早饭的力气都没有——我居然胖了整整八斤。而且,自己一点意识都没有。这就是所谓的心宽体胖吗?
写好减肥塑身计划,我拖着沉重的身体下楼。贺英泽以和以往一样,很早就起来了,连周末也不例外。不管多么晚睡,永远早起,这是他非常难得可贵的优点。
这一日,常枫也在。看见我走下楼梯,他惊讶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哇,洛小姐……你居然在king家里过夜了?”
他似乎不知道我住在这里。我看了一眼贺英泽,想要寻求帮助,他叼着土司翻报纸,没接到任何信号。见我没吭声,常枫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把女人带到家里,洛小姐,你有几把刷子啊。”
觉得怎么回答都是错,我实在扛不住,直接跑到厨房里去给自己弄早餐,灌了自己一口牛女乃。常枫无疑是个八卦王,表现得更加惊讶了:“你不会是和king同居了吧?!天啊,你们俩不会是在一起了吧!!”
差点一口牛女乃喷到厨师身上,我赶紧摆手道:“不是不是不是,我只是来这里给贺先生当厨师,负责午饭晚饭。”
常枫这才半信半疑地坐回椅子上,难以理解地有些失望。我端着早餐坐到餐桌旁,一语不发地用餐,想早点离开这里。贺英泽和常枫总算回到了正常的对话中。他们聊到才出土的神话壁画,说一起发现的文物里,还有许许多多上古珠宝器具。其中有一个扳指很特殊,它就像有生命一样,一到晚上就会发亮,一到雨天就会变色,但古学家们都无法检测它的成分。一个月以后,宫州文物局将举办一个公开活动,展示这些古董。在这之前,有点规模的珠宝商已被邀请去研究那个扳指。他们希望能在展示之前了解它的构造。edward也在被邀请的名单上。
他们在聊这个话题的时候,edward已经给我发了消息,让我在他的行程表里安排去参加这个研讨会。我回复了消息,吃完最后一口面包,就收好盘子想要回房间。
“等。”贺英泽放下报纸,“你就吃这点?”
“对啊。”其实那些东西塞牙缝都不够,但想想自己的体重,我还是决定对自己残酷一点。
他面前没动过的一盘早餐推过来:“把这些吃了。”
“谢谢你啊,但我饱了,不吃啦。”我赔笑着把盘子推回去。
他又把盘子推回来,压迫感十足地看着我。我觉得泰山压顶,但态度还是非常坚决:“不要,我好饱。我真的不想吃。”
“早餐非常重要,吃了。”
我还以为相处的这段时间,他这种命令人强迫人的习惯已有所改进,没想到还是以前的老样子。看着眼前金黄的煎蛋、肥而不腻的新鲜培根、蜂蜜华夫饼,我觉得胃又开始叫了。然而,在腰上狠狠捏了一把,从未觉得脂肪如此盈手。是,贺英泽可以羞辱我的尊严,但休想羞辱我在体重上的坚持——我意志坚定地,把盘子推回去:“随便你说什么,我就是不吃!”
“你太瘦,我看着不舒服。如果还敢节食,后果自负。”凶巴巴的样子又回来了。
“我已经胖了八斤,你别想再逼我胖下去!随便你怎么威胁我,在这一点上我是不会怕你的!”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绕到我身边,叉了一块培根就送到我嘴边:“吃。”
“不要!”不管他叉子送到哪边,我就是不吃。
真是火死了,这种人就是强迫症晚期患者吧?我一边重复着“不吃”,一边负隅顽抗,最后却还是掰不过他,被他捏住双颊,塞了一块培根进嘴里。我正想跑到厨房去吐掉,贺英泽却轻飘飘地扔来一句话:“你如果不吃,我就用嘴喂你。”
我欲哭无泪,痛并快乐地把培根吞了下去。
这男人,他真的是变态……
再次留意到常枫时,他已震惊得嘴巴都能装个鸭蛋。见我看到他,他总算说话了:“这还不叫恋爱?也是,这都成夫妻生活了……”
在贺英泽的yin威下,我饱含泪花,脸颊滚烫,痛苦地吃着早餐:“才不是恋爱!他只把我当成奴隶好吗?”
但是,贺英泽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抱住胳膊,监视着我,直到我把整盘食物都吃完。最后,他用餐巾纸粗鲁地擦了一下我油腻腻的嘴,转身朝二楼的方向走去。想到我的体重,我愤怒地把纸巾揉成一团,朝他的背影扔去。
“洛薇……”常枫朝我勾勾手,待我靠近一些,小声说道,“我觉得啊,king对你可能已经……你懂的。”
“我不懂。你这么懂他,你们在一起好了。”
“……”
就这样,忙碌的每一天匆匆过去,六月也过去了大半。
二十一日的晚上,cici设计师选拔会正式开始。我将头发盘起,穿着一身简单的吊带及膝纯白晚礼服,拿着古典串珠花漾晚宴包,身上唯一的首饰就是自己设计的项链。原本想,这就是设计师的风格吧。但抵达甄姬王城二十楼的活动大厅,我才发现自己真是太梦幻了:在场的8o%的女性参赛者,均用“珠光宝气”来形容,都不足为过。才进去不到五分钟,我已看见了一条lorenzbaumer黄金项链、一枚超过5克拉的蓝宝石配钻石铂金戒指、伦敦宝龙以三十六万英镑成交价卖出的梵克雅宝钻石手链……美丽的女人们戴着它们,配上装着红酒的水晶高脚杯,简直就跟城堡酒会似的豪华。对于喜欢珠宝的我而言,这里简直就是人间天堂。但是,作为一个寒酸的参赛者,这里又成了炼狱火海。
我在门口站了几秒,告诉自己不能怯场,然后,鼓足勇气走进去。
没想到的是,在这么多华丽的美女里面,我第一个看见的人竟是个男人。他留着巧克力棕短发,身形高挑,穿着典雅的三件套晚宴正装:外面是雪白西装,里面是雪白的衬衫,但中间的夹克和领巾都是宝蓝色。他站姿优雅,颇有风度,拿着香槟底座的姿势也很标准,完全配得上这一身过于贵气的打扮。不论用怎样挑剔的目光去看,都就像是现代版的童话王子……只是,总觉得这个人我在哪里见过。
想到这里,我们的视线竟意外相撞了。
更离奇的是,他居然直接朝我走过来。他盯着我的脸许久,疑惑道:“我是不是在哪里看见过你?”
其实他完全说中了我想说的,但我还是谨慎地说道:“不知道。”
“你肯定在心里想,这男人搭讪人的技巧很俗套。”他有一双略微忧郁的细长眼睛,所以此时露出的笑容,有一种格外稀有的美感,“重新介绍一下,我叫谢修臣,请问小姐的名字是?”
这竟然就是传说中的谢氏大公子,果真名不虚传……我谨慎地和他握了握手:“我叫洛薇。幸会。”
“洛薇?”
说话的人不是谢修臣,而是出现在他身边的人。
真没想到,在这里都能遇到苏疏。苏疏也一身正装,笑容如春风拂面,好像早已忘记我们有过不愉快的对话:“洛薇,你也来了。”
啊,场面好像有些尴尬了。我点点头:“晚上好。”
“你也来这里参加选拔?”
“是啊。学长呢?”
苏疏还没回答,又有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学长学长,你到底是多少人的学长?上次一群女的叫你学长,现在又一女的叫你学长。亲爱的,再这样下去,我可要把你软禁起来了哦。”
说话的人声音慵懒性感,还把一只手搭在了苏疏的胸前。这大概是今晚我看过最贵的手:它柔而纤长,指甲是深红色,食指戴着一枚瑰丽欧泊石配钻石戒指,手腕上戴着一条手链,上面镶嵌了粉色、玫瑰色、浅紫、黄色、白色、大红等等十六颗彩钻,合起来大约有十四五克拉,有一颗是d色if净度,仅成本都值六十万美元。在这条手链的一端,有一朵代表了设计师风格的蔷薇花。
然后,一个红裙美女出现在我们中间,自信地拨了一下头发,转过头来挑衅地望着我,眼波妩媚而霸道,似乎想用气势压倒我。
但是,我却有了一种正在照镜子的错觉。
我和她望着彼此,都同时惊讶地睁大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