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长相奇特的鱼(兰德不太确定是否真的可以称它为“鱼”)自然没有回答他。它依然努力钻在那个狭小的角落里,像是丝毫未能察觉到自己现在已经变得庞大的身体在那里显得是否有些滑稽。
当然,更加滑稽的是……兰德觉得自己似乎能从它的背影中看到它的沮丧之情
哦,天啊。兰德捂着自己的额头□□了一声。
他竟然觉得一条鱼……或者说一只奇怪的两栖动物拥有丰富的情绪,兰德甚至觉得自己或许有点发了疯。
他把手中的杂志放到了一边,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他发现自己开始检讨,用这样厚重的一本杂志拍打一只动物是否有些太过于小题大做……
不不不,兰德,它确实很奇怪。
兰德仿佛可以听到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这样说——他的心思纠结,完全不知道改怎么办才好。
门铃恰好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兰德下意识地紧张地看了看水族箱上的铸铁锅,它看上去异常沉重和可靠,多少让兰德感到了一丝安心。在确定了那条鱼不太可能爬出来之后,兰德有些狼狈地来到了门边打开了门,这过程中他甚至绊倒了一尊原木质地的杂志架。
打开门后,罗杰斯的脸出现在了门后头,他今天画了荧光粉的眼线,同时兰德注意到他的皮肤似乎变成了与之前不太一样的古铜色,据说那是传说中的美黑。不得不说,罗杰斯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充满了电的马达般满是活力——这一点与饱受惊吓,脸色苍白的兰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罗杰斯?”
兰德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瞪着罗杰斯的头发发呆,后者把那头草莓色的头发上染上了一些黄色和黑色的圆形斑点,让罗杰斯的脑袋看上去就像是围了一圈草莓色的豹皮帽子,他不确定罗杰斯是否是来展示他的新发型的,如果是的话,兰德觉得自己甚至想不出什么词儿来赞美它才好。
不过,后面发生的事情只能证明兰德想多了。罗杰斯的表情可算不上好,他皱着自己精心描绘后的眉毛,带着一丝苦闷开口道:“抱歉,我只是想来问问,你那里还有阿司匹林吗?”
“阿司匹林?”
兰德眨了眨眼睛,他觉得自己有些没搞清楚。
罗杰斯对着他耸了耸肩肩膀,然后指着自己的脑袋:“哦,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我忽然感到有些头痛,但是我压根不知道我家的药箱在哪里了……你知道,平时我并不怎么吃那玩意,”他说着,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不过我想我现在需要它了。”
“哦,当然。我想我有一些。”
兰德让罗杰斯进来,并且给他弄了一些果汁。
他走向浴室,希望自己能在镜子后面找到一些阿司匹林——不出意外的话,卡洛琳会为他准备一些必备药物。而他想的也没错,他很快就找到了那透明的黄色药盒,然后拿着它走了出来。
罗杰斯这个时候正站在水族箱的前面,皱着眉头看着里头的东西。
“罗杰斯?”
直到兰德走得很近了,罗杰斯才发现了兰德的到来。
“你知道这是什么品种的鱼吗?”
兰德忍不住问,他与罗杰斯站在了一起看着水族箱里不怎么动弹(同时看上去异常沮丧的)芒斯特,顺手将阿司匹林给了罗杰斯,后者直接就着果汁往嘴里塞了几片药片,不过即使是这个时候他的视线依然落在芒斯特□□在外的尾巴上。
芒斯特尾部的鳞片是优美的蓝色,鲜艳到让人忍不住想起动物界里头那些拥有剧毒的小家伙。
罗杰斯的目光有些专注,似乎略为在意芒斯特的奇异之处(哪怕这个时候芒斯特仅有尾巴在外面)。
听到兰德话之后,罗杰斯撇了撇嘴。
“哦,不,我不知道,看在上帝的份上我的生物考试从来没有及格过,”他伸手弹了弹水族箱壁,“我只是觉得它看上去似乎比之前大了许多。还有你用铸铁烤盘来作为水族箱装饰这一点……”
“啊,那只是一个意外。”兰德在旁边干巴巴地说道,“只是因为它的变化确实很大……也许是我喂了太多鸡胸肉。”
他有些想要跟罗杰斯讲一讲发生在芒斯特身上的奇异变化,可是,之前在那个鱼类论坛上遭遇到的冷嘲热讽却又让他感到有一些忐忑。
他不太确定罗杰斯是否会愿意相信他的话,毕竟,一条鱼忽然长出了爪子和触角确实是一件足够奇怪的事情。
在他犹豫的这段时间里,他的门铃又一次地响了起来。
兰德的注意力暂时被拉开了,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一些异样,毕竟从本质上而言,他可不是那种会有很多访客的人。
这一次敲门的是公寓的管理员,他看上去有些愁眉苦脸,然后他问了两件事情,一件事情是他是否在这段时间见到了史密斯太太,而第二件事情是,他是否有头痛和月复泻的现象出现。
“……我不太确定是否是水箱出了问题,可能是细菌超标或者是别的什么。”管理员用力地揉着自己的头发,眉心紧的皱着,显然第二件事情要比第一件事情困扰他更多一些,“但是就在刚刚短短一段时间里已经有好几个住户向我表示他们感到了强烈的头痛,还有拉肚子,主要集中在你所在的这几层,你知道,这事儿可能会变得严重,我想先来确定一下。”
与公寓里的其他人不一样,管理员知道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可不是普通人士——他见过那些沉默的装修队伍,更见到过那些堪称奢侈品的家具是如何流水一般搬运进这间公寓的。当然,最重要的是,在公寓完全整修完毕之后,那些包裹在黑色西装里的傲慢的家伙给了他足够多的钞票,让他对这间公寓的主人更加上点心。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他面对兰德时候态度要格外温柔一些的缘故了,尽管他自己并不是那么情愿地承认这一点。
“头痛?哦,不,我没有。”
兰德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罗杰斯。
“罗杰斯,你的头痛也是今天上午开始的对吗?”
他从门后伸出头朝着罗杰斯询问道。
罗杰斯立刻走了过来,他对管理员露出了一个笑容。
“啊,是的,不过感谢兰德的阿司匹林,我现在已经感觉好多了。”
得到了答复后的管理员表情变得更加忧虑。
“哦,该死的,我想我应该去打个电话报告这件事情……啊,对了,罗杰斯先生,你最近见到过史密斯太太吗?”
他忽然想了起来,尽管这件事情并不重要,但是管理员还是顺口问道。
一抹愉快的光芒飞快地掠过罗杰斯的眼睛。
他想起了自己的那间小木屋里被浸泡在淡黄色防腐剂里的那个老人的头颅,隔着标本瓶她的痛苦似乎被永远凝固在了那里——就像是一只蝴蝶被永恒地固定在了标本盒里一样。
人们总是乐于欣赏那样的美丽。
……
“我想没有,她已经很多天都没出现了……怎么了?”
罗杰斯的声音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了一些身为都市人的淡漠,简直是完美无缺。
“她的信箱已经满了,我想她很多天都没有出来了……我觉得我大概还要多大一个电话给她的监护人,见鬼……”
管理员最终带着不满的嘀咕离开了兰德的门口。他最后的嘱咐是在他叫人来清理水箱之前,兰德最好不要动水龙头里流出来的任何液体。
“看样子我得去一趟超市,我的冰箱已经空了,”兰德对着罗杰斯苦笑着说道,然后他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了芒斯特的水族箱上,“另外我觉得我大概会需要一个新的水族箱。”
实际上他还没想好究竟该拿那只怪鱼怎么办,可是至少他可以给它换一只新的水族箱……兰德觉得也许,仅仅只是也许,那只小怪物是因为现在的水族箱太狭小了才会想要出来,他希望能够改善这点。
在这之后他再去想想该怎么正确地出处置它。
罗杰斯勾起了嘴角。
“为了感谢你的阿司匹林,我想我可以送你去超市。”他从口袋里勾出了车钥匙对着他晃了晃。
兰德确实得感激罗杰斯的帮助。
毕竟他需要的那个水族箱可不是一个小玩意,兰德甚至只能在那个商店里预定了那个水族箱,一个星期后会有人上门安装——这多多少少让兰德松了一口气,他从来都不是很能对付那些滤水器和氧气泵。
唯一的小问题在于填写水族箱规格单时候……兰德对着表格上的鱼类品种发了一会儿呆。
最后他勾选了“其他”这个选项。
罗杰斯从背后探过头来,看着兰德手中的表格:“你究竟是从哪里弄来那条鱼就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品种……”
他看上去对那条小怪鱼有些感兴趣,兰德想,又一次开始犹豫要不要把它身上发生的异变告诉罗杰斯。
可是最终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呃,只是一些巧合。”
兰德含糊地敷衍了过去。
他至始至终都觉得当初自己在礁石旁边把那条鱼放在水壶里带到堪萨斯的行为有些愚蠢,在罗杰斯这个新朋友的面前,他并不想暴露自己偶尔会冒傻气的样子。(以过去二十多年的经验来看,兰德觉得自己并不是有很多机会能够结识更多像是罗杰斯这样亲切而和善的朋友,他珍视这段友情——哪怕是看在那些可爱而美味的饼干的份上。)
接着他们两人一起去了克里斯汀的日用品市场采购了一些东西,除掉有人将他和罗杰斯认为是一对之外,一切都算得上是顺利。
当然,这个“顺利”的定义仅能指他们在收银台处遇到那个疯疯癫癫的警察前的那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