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德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不得不闭上眼睛迫使自己冷静了一会儿。
智慧生物。
兰德想,哦,上帝啊,它是一个智慧生物。
在不久前与芒斯特……准确的说,是怪物状态的芒斯特初次相遇的时候,兰德正处于极度的恐惧之中,他并没有真正的意识到芒斯特重复他的话语有什么意义。
毕竟,一只金刚鹦鹉也会说话,而有一些人的狗甚至可以对着镜头喊妈妈。
但是当他拥有足够的冷静的时候,就比如说现在,他开始察觉到芒斯特的与众不同。
芒斯特或许真的拥有智慧。
兰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他伸出手去,他不确定这样做是对的,但他最终还是鼓足勇气,轻轻地模了模芒斯特潮湿而粘稠的外皮。后者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实际上这有些可怕),它将自己的脸搁在了兰德手心里轻轻地摩挲,喉咙里滚出幸福的咕噜声。
你必须得承认,无论外表多么可怕,但是它的行为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两样。兰德从这种熟悉的撒娇中感到了一种熟悉感,当然,考虑到芒斯特现在的样子,这种撒娇显得有些怪异,不过,人总是会习惯这些的。
“你知道……你是谁吗?”
他再次问了一个问题,芒斯特抬起头,它头上的触须晃动得缓慢了一些,兰德觉得这种动作表示它对这个问题有些茫然。
“你……知道……”
它结结巴巴地开始了新的重复。
兰德不由地打断了它。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然后慢慢地说:“我,兰德。”然后他指了指芒斯特,“你,芒斯特,你的名字是芒斯特。”
“芒斯特……”
那只现在已经可以用体型庞大来形容的怪物愣愣地说道。
它显然比大多数动物都聪明,但是,与真正的人类相比显然还有一些距离。三岁,或者四岁?兰德不太好判断它现在的智慧程度。
他开始想起罗杰斯的话——或许,就跟他说的一样,芒斯特是外星人?
兰德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但是他还是得承认,那些科幻小说在他脑袋里袋鼠般蹦跳。当然,也有可能是深海亚特兰蒂斯的居民——得了,这个更荒谬,可是,像是兰德这样,在图书馆里度过了漫长时间的人,无论如何心里总归存放着一些在其他人卡莱不切实际的幻想。
而现在,那些看上去永远也不可能变成真实的幻想,却以一种奇妙的方式出现在了兰德的面前。
(当然,他也没有更好的方式来解释自己的宠物为什么会忽然之间变成一个可怕的怪物……或许,也不是那么可怕?它显得十分的乖巧,热爱撒娇已经它已经开始学会念自己的名字。)
他不自觉地舌忝着自己干燥的嘴唇,紧张,恐惧(但是已经减轻了许多),还有激动……总总复杂的情绪激烈地在他的心中互相碰撞,让他的心跳快得像是多加了几台马达。
他的瞳孔微微扩张,呼出的空气温度也变得更高——一种激动的表现。
而芒斯特那比任何生物都要敏锐的五感立刻捕捉到了这点。以它目前的常识来看,这是一种很好的现象,它由衷的感到开心,哪怕那狭小的巢穴让它非常不舒服。
它必须非常小心才能不把这无比脆弱的巢穴弄坏,它那混沌的小脑袋中更多的是一种直觉——如果把它弄坏了,它面前的这只美妙而可爱的伴侣将会非常的生气。
这是它要绝对避免的,对,所有的求偶都是这样,你必须比任何时候都努力地讨你伴侣的欢心。
对于塞壬这种个体稀少的生物来说更是如此,你把一只合适的伴侣惹毛了,很有可能你的整个鱼生都见再也见不到另外一只伴侣……更何况,芒斯特对于自己的这只伴侣无比满意。
哪怕他甚至没有鳞片,而且还多了一条尾巴,体力更是柔弱到让每一条人鱼都会感到心碎的程度,但是谁让它就是喜欢呢。更何况,它比任何一只塞壬都要强壮,它总能为他营造出最美好的巢穴,捕捉到最丰富的食物。
它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伴侣——或许对于别的知识,它尚未能够真正的理解,但是它深刻地知道这一点。
它那亲爱的伴侣又怎么可能会不接受它呢?
……
兰德凝视着芒斯特的那血红的眼睛,好吧,他还是有些不适应,当瞬膜从它眼珠子上滑过的时候他总是不自觉地会冒出一些鸡皮疙瘩。他不太明白芒斯特的这种凝视究竟代表了什么,但他总是会有些生理上的不太舒服。
如果要给出解释的话,大概就是远古穴居人们残留在兰德基因深处的对某种危险的预知吧。
虽然兰德并没有真正地理解这一点,现在的他正有些艰难地企图把手从芒斯特的脸上拿开。然而那两根羽状的触须却在感知到他那动作的前夕缠住了他的手腕。
可怕的触感差点让兰德又尖叫起来,幸好最后他还是忍住了,他实在不希望自己最后变得跟恐怖片女主角一样。他干涩清了清喉咙,强迫自己压抑住那种来自于生理和感性方面的恐惧感。
然后他企图开口说服芒斯特。
“放,放开我,芒斯特,放开我。”
芒斯特的红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它看着兰德,然后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唧唧声,触须却把兰德的手腕缠得更紧了。
它装出了一幅完全没听懂兰德说话的模样,但是显然它忘记了,即使是在它还是一只两栖动物的时候,这一套已经在它和兰德之间演练过无数次了。
它对于黏着兰德这一点永远饱含热情,并且从不放弃尝试。
兰德感受着那一根一根触须尖端在手腕皮肤上刮过时候的特殊触感,觉得自己的头发根都要立起来了。
哦,这真他妈的太恶心了!
即使是NASA认证过的外星人这么对他做,也很难忍受。
兰德不得不再次对芒斯特说“放开”。
芒斯特对他的回应是……
“唧唧唧唧……”
它讨厌这狭小的巢穴,如果有兰德陪伴,会让它好过很多。所以即便是已经听出了兰德语气中隐含的一丝淡淡的恼怒(就连兰德自己都未意识到的那种),芒斯特依然决定按照以往的方式再最后挣扎一下。
而在兰德无数次的尝试之后,他只感到精疲力尽。
这难道是黑色喜剧片吗?几个小时前,他在浴室里面对一只怪物惊恐尖叫,几个小时后,他在努力摆月兑同一只怪物的撒娇。
天色已经大亮了,金色的阳光射了进来,而远远的可以听到小鸟的声音还有汽车从远处飞驰而过。
如果这是一个正常的一天,他现在应该正准备从床上爬起来然后给自己弄一杯咖啡并且开始早饭。
但是现在,看看这是什么状况吧,他的身上还沾满了气味诡异并且已经变得黏糊糊的粘液,手腕被缠在一只体型庞大而且面目丑陋的外星人(或者亚特兰蒂斯人)的触须里,他恼怒,严重缺乏睡眠,还有筋疲力竭。
芒斯特真的没有意识到,在过去多多少少能够让兰德感到一丝心软的行为,在现在的它的身上,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
终于,疲倦,或者说,睡眠缺乏症,让他丧失了理智。
他忍无可忍地拖下了拖鞋,在芒斯特的头上连续拍打了许多下。
“放开我,该死的,给我放开。”
嗯,一切就跟之前一模一样。
芒斯特终于放开了兰德,它的触须耷拉在了脑袋的后面。
实际上最后兰德已经回过了神,他的心肌都快抽筋了——等待着芒斯特可能对他进行的攻击。
兰德可没有忘记,在罗杰斯攻击了芒斯特之后,它展现出来的模样是多么的可怕。
幸好最后的事实证明,拖鞋和子弹之间确实有明显的区别,最直观的证明就是最后芒斯特在兰德的拍打之下,也只是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发出了哀伤的唧唧声而已。
兰德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他摇摇晃晃地朝着自己的卧室走去。
芒斯特现在让他感到头晕目眩,他只想好好睡一觉然后再爬起来处理关于这只小怪物的事情。
然而,当兰德终于躺在床上的时候,房间里再一次传来了他熟悉的水腥味。
门口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很轻,可是依然明显。
兰德睁开了眼睛,对上了四颗睁得很圆很圆的红色眼珠——他头痛的感觉变得强烈了起来……
芒斯特正扒着兰德的卧室门,它看上去简直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表示“我想进来”,但是最终它只是呆在门口。在看到兰德睁开眼睛之后,它卷着尾巴,哧溜一下爬到了房顶上,并且企图利用死角把自己那完全说不上小巧的身体藏起来。
……
兰德捂着额头在床上呆了很久。
最终,他发出了一声绝望的长叹。
他掀开了被子,站起来,走到门口抬起头看着芒斯特。
“好吧,你赢了。”他说,“我想那个水族箱确实已经不适合你了,所以,就今天,你可以睡在浴缸里,我想你现在大概也不会很介意咸水或者是淡水吧?”
芒斯特紧张地与兰德对视着。这么长的一段话语,对于现在的它来说,还有些太过于难以理解。
所以它跟之前一样,结结巴巴地企图重复这段话。
“好……腻……硬了……”它含糊地开口,然后被兰德忍无可忍地打断了。
兰德抓住了它垂下来的又湿又软的尾巴,好像完全没有费任何的力气就把它从天花板上弄了下来。
芒斯特落在了他的怀里,比想象的要重很多,兰德发出了一声闷哼但是他最终还是抱住了芒斯特。
然后他一边诅咒着自己的心软,或者说软弱(毕竟他败给了睡意,他现在只是单纯的想要睡觉而已——至少,他是这么说服自己的),将芒斯特抱到了浴室然后扔到了浴缸里。
他给芒斯特放好了水,算是终于把它安顿好了。
越过已经残破到不可思议的浴室门,然后躺在摆放的歪歪斜斜的床垫上,兰祃uo扳甓???靥玖艘豢谄?Ⅻbr />
看在上帝的份上,能否有人来告诉他为何一夜之间他要面对的人生会如此不同?
这简直让人发疯!
……
他翻了一个身,然后又一个。但是从浴室的方向,依然有浓烈到宛若具有实体的目光投来,最后他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看着从浴缸里探出头来,一直望着他的芒斯特。
(奇怪的是,截止到现在他终于完全不怕它了,哪怕一丝恐惧都没有了)
“什么?”
他对着那只怪物喊。
芒斯特将头默默地缩了回去,但是几秒钟后,又探出了头。
它用一种奇妙的语调开口。
“兰德……”
“好吧,我在这里。”
兰德说。
“兰德……”
“睡吧,芒斯特。”
兰德对它挥了挥手手,然后再也控制不住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已经是第二天了但是还要撒花庆祝一下二更完成~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