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湄的出生带有一抹戏剧性,还没等她呱呱坠地,沈家的内斗便已如火如荼。
怀着沈湄的女人名叫冯忆柔,人如其名,拥有温柔如水般的性格,从迈进沈府到怀有沈湄前,都是以低眉顺眼的妾室姿态存在着。
偏偏因着她的与世无争、淡然悠远,得到沈家当家沈文彦的看重,因着老爷看重,下人们也把她看得如夫人一般重,大都尊称为二夫人。
自打有孕来,她就不由得被命运推上了风口浪尖。
或许,把她推上风口浪尖的并不是命运,而是沈府的大夫人苏浩岚。
苏浩岚是沈府当家沈文彦的嫡妻,也是一位悍妻,处处飞扬拨扈、争强好胜。
这几个月以来,苏浩岚饭吃不香,觉睡不好,每日里都在琢磨怎样悄无声息地除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从听说冯忆柔怀了胎儿,苏浩岚也跟着怀了胎,只不过冯忆柔怀的是血脉骨肉,苏浩岚怀的却是一个大木锤,胎儿一天天长大,这把大木锤也一天天敲砸着她,让她日夜不得安宁。
苏浩岚每天睁着血红的眼睛,犹如饿狼发现猎物般,呲牙咧嘴地盯着冯忆柔的肚皮,恨不得马上生吞活剥,撕扯得稀巴烂。
她用尽各种办法,或端一碗月兑胎汤,或外力攻击,或食物下毒,或精神刺激,但这些都没整倒冯忆柔,这个看似温顺的兔子,仿佛**间变成了狡兔,水泼不进,油浸不透。
还有冯忆柔身边的婢女又夏,也是个难缠的主儿,拼了命地护着她的主子。
苏浩岚每次失手后,都会把满腔的怒火发泄到许怜儿或许惜儿身上,轻则谩骂:
“贱皮子,养你们有何用?个个都是废物,做事比猪还笨。”
“滚!有多远滚多远!别在老娘跟前碍眼。”
“下次再不得手,就把你们卖到窑子里去,好歹能换俩钱。”
……
重则挨打,苏浩岚下手从不留情,打人专爱打脸,边打还边拧,先从拧脸蛋儿开始,接着拧你的胳膊、后背、大腿,兴起时,还会踹上两脚,可怜的姐妹俩每回都敢怒不敢言,只有抱头痛哭的份。
夏去秋来,眼看就要到冯忆柔临产的日子了,苏浩岚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稳,焦躁地在花厅中走来走去,时不时地用帕子擦擦额角渗出的汗珠。
满屋子的婢女吓得脸色苍白,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唯恐在这个节骨眼招来横祸。
乱走了一阵,苏浩岚心里还是发慌,她绝不能允许冯忆柔生下男婴,这样不但自己的地位难保,儿子沈如意也会岌岌可危,虽说沈如意现下是沈府唯一的嫡男,但沈文彦对冯忆柔的偏爱让她不得不防。
她一想到此,满腔的怒火便开始熊熊燃烧,一手拍在了实木雕花桌上,只听“啪”的一声,一只茶杯应声而碎。
婢女们心里跟着一哆嗦,连忙跪在了地下,屋内的气氛陡然降到了冰点。
苏浩岚抬起眼皮,拿眼瞅了一圈跪着的婢女,本想打她们一顿,出口心中的恶气,但眼神落在许家姐妹身上时,她却改了主意。
许怜儿和许惜儿,一个十六,一个十四,虽说和其他婢女一样害怕得浑身颤抖,但苏浩岚注意到许怜儿一直握着妹妹许惜儿的手,上身直直挺立着,像是要极力遮掩住身后的妹妹,以避开苏浩岚的目光。
苏浩岚的发现,让她兴奋不已,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一个完美的计策。
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缓了缓脸上的神色,“你们都下去吧,怜儿和惜儿留下。”
众婢仿佛都在巴巴地等着这句话,一窝蜂地都散了去。
许怜儿心底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迅速握了一下妹妹的手。
苏浩岚这时换了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孔,竟起身去扶姐俩,柔声安慰道:“跪在地下凉,容易膝盖疼,快起来坐下吧。”
许惜儿一副受**若惊的样子,忙不迭地感谢苏浩岚。
许怜儿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浓,就像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黑夜。
那时,她和妹妹一起给东家放羊,日子虽然清贫,倒也简单快乐,直到有一天下大雨,羊跑丢了一只,东家怒吼着找不回来羊,就把她们赶走。
许怜儿拉着妹妹的手拼命地去寻,从村口跑到了大路,又从大路跑到了羊肠小道,又从羊肠小道跑到了山巅。夜越来越黑,风越刮越冷,雨越下越大,她不甘心地再往前寻,谁知路的尽头竟是万丈悬崖。
她抱着妹妹,在悬崖边挨过了**。
想到此,许怜儿稍微往前迈了一步,挡在了妹妹的前面。
苏浩岚笑眯眯的望着姐妹俩,拿起茶杯轻呷了一口茶,漫不经心说着:“怜儿,惜儿,还记得当年我是怎么把你们带进府里的吗?”
许惜儿从未见过夫人对自己笑,一时懵了,抢着回答道:“夫人,我和姐姐当然都记得,那年我们被东家赶出来,好几天都没吃上饭,眼看就要饿死了,多亏您赏了我们一口饭吃。”
“夫人,您的活命之恩,怜儿和妹妹永生永世也不敢忘,只求日后能伺候好夫人,以报当年的恩情。”许怜儿边说边又跪下,向苏浩岚不断叩头。
苏浩岚满意地点点头:“以前的事就不提了,你们懂得感恩图报最好。”
说完,眼珠子转了几转,踱步去了内室,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个宝匣,打开来,见是一对黄灿灿的金镯子,泛着耀眼的光芒,这种亮刺得许怜儿眼睛有些痛。
苏浩岚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下怜儿惜儿,弹了弹衣袖,嘴角有些轻蔑的笑着:“你们姐妹俩日后有什么打算?总不能在沈府一辈子为婢女吧?”
许惜儿年幼,再者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华丽的东西,两眼呆呆的望着,一时间被吸引住,并未听见苏浩岚的问话。
许怜儿有些震惊,她知道苏浩岚此举肯定意味着什么,心里掠过一阵莫名的惊惶,小心回道:“奴婢们没有别的心思,只愿意一辈子伺候好夫人,夫人的安康,便是奴婢们的福气。”
苏浩岚听了,不动声色,“我不需要你们一辈子伺候我,婢女们多的是,多你们一个不多,少你们一个不少。”
许怜儿知晓苏浩岚的症结在冯忆柔那里,鼓了鼓勇气,大着胆子揣摩道:“奴婢敢问夫人,需要我们做什么?是再向二夫人动手吗?”
苏浩岚叹息了一声:“不必了,那贱人不好下手不说,便是得了手,也未必就能即刻害死那孩子,斩草不能除根,万一老爷追查起来,你我都月兑不了干系,一不做二不休,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说完冷冷的看了一眼许怜儿。
许怜儿仿若一下子被万年寒冰兜头罩下,全身冷的透骨,她紧紧咬住牙关,恳求道:“夫人,您让奴婢做什么都行,奴婢发誓绝不透漏一个字,还求夫人饶恕奴婢姐妹俩。”
苏浩岚冷哼一声,一把抓住许怜儿的手:“这事不难,只要一个人就足够,人多反而误事。你给我听清楚了,等冯忆柔生下孩子时,必定是人多事乱之际,人人争着贺喜,警惕性就会降低,你要小心地混入她的卧室,倘若是个男孩,就直接抱过,一起撞柱玉石俱焚,这样老爷想查也无从查起,人都死了,还查个鬼。”说完“嗬,嗬…”笑起来,似乎厉枭夜啼,令人毛骨悚然。
许怜儿听到这里,瘫软在地,吓出一身冷汗,喃喃哭道:“夫人,求您饶了奴婢吧,饶了奴婢吧,奴婢实在下不了手啊!”
苏浩岚一把推开许怜儿,往她身上狠狠踹了一脚,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手指敲着她的脑门,警告道:“你别忘了你们姐妹俩的命是我给的,我既然能够救得,也能毁得,你用一命换你妹妹的一命,还不知足吗?”
停顿了一息,接着说:“我也不亏待你们,事成之后,这对金镯子便是许惜儿的了,我还可以把她放出沈府,从此她便是自由身,天南海北凭她去那里,也比在沈府当一辈子奴婢强。文字首发。”
又说:“我只要一人卖命为我做事罢了,我若不是怜惜你们,把你们两个都杀掉,岂不更干净?”
又说:“你好好想想吧,你是聪明人。聪明人就应该懂得取舍,别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完又诡异的笑起来,回声在屋里飘来荡去,说不出的瘆人。
许惜儿一下子被惊着,哇的一声哭起来。
苏浩岚猛地回头,恶狠狠地盯着许惜儿,仿佛恶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许怜儿赶忙把妹妹抱在怀中,用双手使劲捂住她的嘴,生怕这哭声引来苏浩岚的反噬。
妹妹在许怜儿怀中挣扎着,嚎哭着,颤抖着,小小的身体里充满了恐惧,她才不满十四,从小跟着姐姐颠沛流离,来到沈府后,整日里担惊受怕,被苏浩岚的yin威折磨的不堪一击。
许怜儿的心一横,下定了决心。
她把妹妹拉到一边的角落,抚了抚妹妹哭得发红的眼睛,又握了一下妹妹的手。
苏浩岚的眼角开始泛起得意,她知道自己的计策大概要成功了。
许怜儿安抚好妹妹,跪爬到苏浩岚的脚边,拉着她的裙摆,郑重道:“夫人,我听你的,我去做,我去做,求求您早日把惜儿放回家。”
苏浩岚大喜,拉起许怜儿,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痛快地答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