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盛德三十五年四月五日,齐国太子——南宫言,薨。
同日,齐国大皇子——南宫池,以图谋篡位罪名被关入天牢。
翌日,上至朝廷高官,下至黎明百姓,百万人自发上交联名信,都为南宫池求情。
陈情表数量之多,淹没了整个齐国刑司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然,南宫池在审问受刑时始终不发一言,默认一切。
三天后,为防止民众暴乱,南宫池被秘密处死,对外宣称畏罪自杀。
死讯传出,举国悲恸。
出殡之时,满城缟素,哀声一片。
之后,传言四起:“齐国覆灭,不久矣!”
盛德三十七年,齐国遭到秦国入侵,齐军连连败退。
盛德三十九年,齐向秦俯首称臣,割让三十六郡,偏安一隅。
而这一切的起因,还要再往前推六年,盛德三十三年一月一号。
巍峨的关睢宫内,跪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
他们同样五官精致绝美,柳眉星目,都是一袭黑色玄衣,锦衣绣袍,气度雍容,即使是跪着,也是一样的动作,一样的姿势,让人分不出优劣高低。
这两个少年正是一对双胞胎,大皇子南宫池和二皇子南宫言。
唯一能区分这两个人的,就是他们的性格,大皇子南宫池做事恭谨严密,心思深沉,而二皇子南宫言为人却慵懒倦怠,放荡不羁。
很明显,南宫池志在成大事,立伟业;而南宫言却淡泊名利,享乐至上。
两个人性格虽迥异,但并不妨碍他们的兄弟之情,从小到大,两人感情一直都很好,这不仅仅是表面上的。即使他们不是兄弟,也是至交。他们都喜欢同样的颜色,喜欢同样的事物,有着同样的小习惯,小动作。
当皇帝身边的张公公小心翼翼托着圣旨走过来的时候,他们都知道这是份任命太子的诏书。
连一向对万事无所谓的南宫言,此刻也不得不恭顺地跪在地上接旨。
在圣旨颁布之前,南宫言已经做好准备,等哥哥当上太子,他就和自己的哥哥并肩作战,图谋霸业,辅佐他成为一代帝王,逐步一统天下。
当一切成功之后,他会带着一把剑,再去四处云游,去寻找他的美人,去找回他的逍遥。
可是,他从未想到,颁布的圣旨竟然是——
一切都从那道宣布皇位继承人的圣旨开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少时登机,至今已过数十春秋,可感上苍。惜年事渐高,于国事,有心无力,恐不多时。为防驾鹤之际,国之无主,亦念国中良嗣、俊才辈出,固特立储君,以固国本。
皇第二子,南宫言,俊秀笃学,颖才具备。事**,甚恭;事父母,甚孝;事手足,甚亲;事子侄,甚端;事臣仆,甚威。大有乃父之风范,朕之夕影。
今册封皇第二子,南宫言为监国太子,执掌朝政。众必视之如朕!五宫皇后辅之,诸亲王、长辈佐之,以固朝纲。钦赐”
总管太监手执金布,悠扬如同洪钟一般的声音从金銮殿中飘出。南宫言愣住了,南宫池也愣住了,跪在地上的一众人等都愣住了。
当南宫言恍了半天神,去接这份圣旨的时候,南宫池却是袖子底下的拳头松了又攥,攥了又松,当南宫言接完旨之后,他已经拂袖而去。
这道圣旨就如同长着翅膀一般,飞向了整个皇宫,整个京城。满朝文武百官议论纷纷,不止朝堂之上,就连后宫,上到皇后太后,下到贵妃昭仪,也是哗声一片。
皇上将二皇子南宫言立为太子,委他继任大位。这是连两位皇子的母后——柳皇后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她原本以为,大皇子肯定是皇上最中意的人,所以她也是倾尽全力培养大皇子,而对二皇子却疏于教导,任其发展。却没想到……
南宫池也从未想到,他防着其他众位弟兄的明枪暗箭,防着其他嫔妃的阴谋诡计,左防右防,却被身后的弟弟,唯一一个他认为不需要设防的人,抢了宝座!
其实南宫言早就知道,在皇宫,自己终究会经历兄弟反目,兵刃相见的时刻,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第一个与他可能兵刃相见的人,竟然会是他同父同母,有着真正血缘之亲的哥哥、他最敬爱的哥哥——南宫池!
“哥哥,你听我说,我绝没有想抢走你的皇位!”
曾经的两个少年再一次站在大殿内,他们已然都是十分的出类拔萃,风采迷人。
“那你为什么要回来?”
上位者正是南宫池。他一身墨色长衫,背手负立,虽然只是那么立在那里,给人的感觉却像是站在千里之外的雪山之巅,无法接触,冰冷严酷。
当年圣旨颁布,不想与哥哥有争执的南宫言要求主动放弃。
于是南宫池提议,让他们两个人身份交换。
从此,哥哥南宫池变为弟弟南宫言,接受圣旨成为太子,等着日后坐上皇位。
而弟弟南宫言,从此变成哥哥南宫池。接受太子命令远赴边疆,带兵打战。
他们两兄弟分开之后,就更少有人能够分辨他们两个人。连皇上皇后都被他们欺瞒了过去。
两年之后,裹着风沙,一身风尘仆仆的南宫言再次回到皇宫的时候,却遭受南宫池的冷眼相向。
此刻的南宫言,年轻的脸上依旧带着稚女敕。然而手上的老茧,身上所负的伤,却像勋章一样代表着他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阅历与沧桑。他也一身墨色,如同泼墨一般海涛翻卷,呼啸起伏。墨发风中飞扬,深沉的眸底如同逼问一般,直直望向自己的哥哥。
“哥哥,你问我为什么要回来?分别了两年,你不问我在外面有没有受苦,你也不问我带兵打战有没有受伤,你的第一句问候竟然是,你为什么要回来?”南宫言苦笑,眼睛微红,袖中的手不自觉捏紧了腰间的长剑。
那声声质问,带着无尽的委屈与苦楚,而南宫池看到的却是他的手,握紧了腰间的长剑,杀机毕露!
他眉头微皱,冷冷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南宫池冷漠无情的再一句问话让南宫言彻底地手脚冰凉,一股股凉意从脚底由下而上。
“哥哥,我走了两年,你一封信都没有写给我。我们曾经是关系最好的两个人,我以前有什么事情,哥哥你都会帮我解决,可是现在……”南宫言微微垂下了长睫,无数说不清的情绪在眼底纠葛着:“你知不知道,去年秦国进攻,我被流箭射伤,差点连命都送了;前年,郑国刺客在我饭食里下毒,我卧床半个月不能动,至今余毒还未清。这些,你可曾过问半句?不,这些,你恐怕你都不知晓吧!因为我出去打战这两年,你从来都不曾关心过我!你早已抛却了我们的兄弟之情!是不是?”南宫言说话的时候眼睛又变得凌厉起来,直直逼向了南宫池。
从来不曾关心过他?抛却了兄弟之情?这句话一针见血刺到了南宫池。
“你这是在向我抱怨吗?”南宫池冰冷的眼神让人从心底发寒。
“我不是!”南宫言怒目圆睁,忍不住冲到南宫池面前,愤怒地抓住南宫池的衣领,“凭我们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情分,即使不是亲兄弟,在那些困难的时候,你难道就不应该有一点点挂念的心于我?我回来,你就是这样看待我的?亏我在外面两年,还……”南宫言欲言又止,他这两年,无时无刻不担心南宫池,怕他身份暴露,怕他被人构陷……
南宫池看着他愤怒的眼神,嘴角阴冷地一笑,却又有着无限落寞,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已经用很大的力气,忍住没有派人去刺杀你,你还要我怎么做?”
“你!”南宫言忍无可忍,一声怒吼,挥拳砸向那张与他一模一样,让他此刻万分痛恨的脸。
南宫池满不在乎地用手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揉了揉有些肿掉的脸,嘴角的笑容更加扩大了:“你别忘了,我现在是太子,殴打太子,你知道你该当何罪吗?”
“那太子之位,是我送给你的!”南宫言恨得咬紧了牙,嘴角渗出了一丝丝血迹。此时此刻,他恨不得将眼前这个白眼狼生吞活剥了一般。
“你后悔了?”南宫池狭长的眼睛眯起来,嘴角阴寒的笑意更让人从心底发秫,“你后悔也没有用了,现在你根本无法从我这边拿走任何东西!你别忘了,这两年是我在当太子,即使父皇知道真相,现在满朝文武现在又有几人会站在你这边!”
南宫言眼中出现惊骇神色,道:“哥哥,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你会用我给你的权力之剑,将刀锋对准了我!”随即他眼中又满是鄙夷:“我早就知道你的狼子野心,从小就会把控权术,阴谋算计,但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六亲不认!”
“你现在知道还不晚!”南宫池冷漠地一把扯开南宫言抓紧他领子的手,嫌脏似的抖了抖衣服,道:“一山不容二虎,我劝你还是早点滚回属于你的地方去吧!”
说完,他一展衣袍,跨步而去,再也没有看一眼背后的南宫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