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京斜挑着眼角、貌似漫不经心的瞥了那满头冷汗的主刑官一眼,怏怏没有表情的应了一声,方才挥了挥衣袖,展开那道明黄色的圣旨,面无表情且极其公式化的念起来。瞙蟪璩zahi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纵然日前百里丞相之女百里流月言行乖戾,公然对抗龙威、救走魔教教主容倾,大逆不道,本应处斩,然而,顾念及上天有好生之德且皇恩浩荡,今特赦免百里流月及百里一族之罪,恢复百里流月踏西将军之职,恢复百里流宸镇南将军之职,择日同五皇子殿下赴天嫠之东战场。”
顿了顿,刘京抬起眼角、意味不明的视线缓缓扫过满身狼狈凌乱的百里桢霆,方才继续道:“养不教父之过,百里流月之所以会犯下如此藐视王法和触怒龙威的罪过,实属百里桢霆教女无方,故而,百里桢霆死活可免、活罪难逃,当即削去丞相之职,贬为庶民。”
“钦此!”
百里桢霆的身形微微晃了一下,想来此番打击是极大的,但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以一种极其悲哀而卑微的姿态、跪在地上往前挪了几步,双手接过那道明黄色的圣旨,抿唇许久,用颤巍巍的声音道:“臣……老夫,谢主隆恩!”
刘京复又淡淡的挑了挑眼角,尖细着嗓音貌似宽慰的道:“百里丞相是一位难得的忠义之臣,为天嫠王朝、为江山社稷、为皇上、乃至为太后,都是尽心尽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这些、皇上和太后也都是看得见的,而今皇上之所以会下这道圣旨,想来也是为了百里丞相好的。”
“百里丞相已经过了花甲之年了吧?这上了年纪、年纪大了的人啊,本就该在家里安享晚年了,何必再去费些无用的心神操劳国家大事呢?所以这会儿呢,百里丞相就宽下心来、趁此机会放下那些忧国忧民的劳心费神的江山社稷、国家大事,好好的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吧。”
“更何况,百里丞相虽然退下来了,但是镇南将军依然还是镇南将军,百里三小姐也成了天嫠王朝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将军,还是皇上力排众议、御赐的、手握兵|权的女将军,如此而来,也算是光耀了你们百里家的门楣,光宗耀祖了吧?咱家说的是不是啊,百里丞相?”
刘京这一番话,表面上听只是同僚中人言辞恳切的劝慰,但是心思精明如百里桢霆、怎么会听不懂他话里的深意和威|胁,当下里、捧着圣旨的双手抖了抖,深吸一口凉气、强撑住心神,百里桢霆扯着嘴角勉强干笑了一声,“是,刘公公说的极是,老夫……受教了!”
“嗯,百里丞相懂得就好!只不过,咱家还是要劝百里丞相一句,龙心难测,所以皇上的心思还是不要过于猜测的好!”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刘京转身吩咐道:“小李子、小邓子,你们两个送百里丞相和镇南将军回府,小祥子,你随本公公回宫向皇上复旨去吧!”
暮色昏沉,凛冽寒风渐渐平息,终于还是天黑了!
果然——龙心难测!
◎◎◎◎◎◎
百里桢霆和百里流宸回到丞相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漆黑下来,月光皎冷、星光惨淡,丞相府大门两旁,挂着两只烛火幽迷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曳飘荡,暗色的成影斑驳、凄惨宛若鬼魅,平添几分可怖的景象。
小李子和小邓子从马车上跳下来,弓腰掀开半边车帘子,恭恭敬敬的道:“百里丞相,镇南将军,我们到丞相府了!”
百里流宸面色冷峻阴鸷的从马车里下来,侧身,面无表情的瞥了小李子和小邓子一眼,虽然只是那样漫不经心的随意一瞥,但是自百里流宸骨子里泛出来的那股自然而然、浑然天成的震慑和压迫却还是叫两个小太监同时缩了缩脖子。
小李子终究是在刘京身边见多了大世面的,于是便讪笑道:“镇南将军,要是没有别的吩咐,那咱家两人就先回宫向刘总管复命去了。”
百里流宸点了点头,于是,小李子和小邓子若逃命似的,驾着马车快速离开。
随着灯笼烛光越发惨淡,天气也越发的寒冷起来,百里流宸和百里桢霆沉默着在丞相府外站了许久,直到浑身|上下再也感觉不到一丝暖意的时候,百里桢霆轻叹一声,道:“进去吧。”
此时此次,府外是一番光景,而府内,又是另一番光景。
大夫人陈氏、二夫人刘氏、三夫人江氏都面色担忧焦急的站在正厅门口张望着,只有四夫人慕容菲烟,自始至终都是一脸的漫不经心,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悠哉悠哉的喝着茶、抠着指甲。
“二夫人,老爷和大少爷还没有回来!”第八次被刘氏打发出去探询百里桢霆和百里流宸的消息的小丫鬟、苦着脸急匆匆的小跑进正厅,一个不小心、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脑子里空了空,整个人就呈“大”字型往前扑倒,正好将下巴搁在刘氏的脚背上。
刘氏脸色一变,抬脚将小丫鬟踢了出去,怒气冲冲的吼道:“废|物!真是一个没用的东西!连个路都不会走,本夫人还留着你白吃饭吗?来人,将这个死丫头给我拖出去重大三十大板!”
“我说二姐,你还有完没完啊?”很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慕容菲烟起身,走到被刘氏踢的肋骨几乎断了的小丫鬟身边,蹲下、伸手,戳了戳那小丫鬟的脸颊,唇角蓦而一扬。
“整个晚上,就听见二姐你在那里不停的吵吵嚷嚷了,也难怪人家小丫|鬟都烦了!再说了,这家里的当家主母都还没有说什么,二姐你这是又做的什么动作呢?”
话落,慕容菲烟嬉笑着、若有深意的看了大夫人陈氏一眼,见陈氏的眉头微微皱了皱,慕容菲烟心里冷笑了一声,又继续笑道:“我们这些人里,只有大姐是老爷明媒正娶的结发之妻,也只有大姐是大少爷的亲生娘亲,不管怎么说,最担心的都该是大姐啊,我就好了个奇了的,二姐,你做出这样一幅姿态来到底是给谁看的呢?”
陈氏的脸色微变,刘氏的脸色却是大变,慌乱的往后退开一步,就指着慕容菲烟的鼻子、慌不择言的破口大骂道:“慕容菲烟你这个狐|狸|精、狐|媚|子,你含血喷人、妖言惑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sao骨头,我刘氏行的端坐得正,我能有什么别的心思,看我今天不替老爷和大姐好好的教训你一番!”
“住手!”眼看着刘氏的巴掌就要落到慕容菲烟的脸上了,千钧一发之际,百里桢霆和百里流宸从外面走进来,百里流宸身形一闪、伸手捏住刘氏的手腕,百里桢霆则满脸铁青的怒斥道:“玉梅,你这又是在闹什么呢?看看你们,把这个家整的乌烟瘴气的,这还有个家的样子吗?”
见了百里桢霆和百里流宸,刘氏悻悻的低下头去,浑身嚣张跋扈的戾气顿时消弭不少,但是垂落在的地上的视线里、眸色却愈加的愤恨阴毒起来。
陈氏略微舒缓开一口气息,迈着端庄优雅的步子走到百里流宸身前,抬手,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笑了笑,“宸儿,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儿。”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百里流宸面色清冷的摇了摇头,转过身去往四周打量了一遍,却始终没见那个小丫头的身影,清俊的眉梢微微蹙起,心下不免有些担心。
“宸儿是在找宴戈姑娘吗?”了然一笑,陈氏冲侧着半个身|子、躲在正厅门外的宴戈招了招手,不期然的,却听见百里桢霆微有些迟疑的问道:“流月去哪里了?”
陈氏面色一僵,刚迈进正厅一步的宴戈亦是面色一僵,那一霎间,仿佛听见了心碎的声音。破落无声,但是那生疼生疼的感觉,就仿若被一柄钝了的匕首从心口处捅下去,一刀又一刀,鲜血淋漓,血肉相连,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死掉。
“大少爷?”嗓音微颤,轻的几近听不见,宴戈的眼框里已然蓄起了雾气迷蒙的泪光。
百里流宸淡然转过身去,点了点头。宴戈深吸一口凉气,强压住心中翻涌的凄苦和悲凉,勉强扯出一抹干笑,道:“见到大少爷您安好无事、宴戈便放心了,宴戈、还有大家,尤其是大夫人都非常担心大少爷您的安危。”
“嗯。”一如既往的清冷凉薄,百里流宸淡然的看了宴戈一眼后,转过身去。宴戈鲜血淋漓的心、终是被那把钝了的匕首狠狠贯|穿,眼泪没忍住,汹涌而出。
啧啧啧,好一个不懂风花雪月的冰山男|人。
心中暗自好笑了几声,慕容菲烟眸色微闪,抿唇笑了笑,故意扯着阴阳怪调的语气道:“哎呦,宴戈姑娘果然是担心极了大少爷的,这会儿,喜极而泣了!”
若是此时此刻、百里流宸转身去看宴戈一眼,就一定会看见宴戈那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小模样儿,可是,即便是到了最后的最后,百里流宸依然没有将一分一毫的注意力放在宴戈身|上。
很多时候,一些错过、会导致一场错误的开端。
于是,错误在宴戈的心中悄悄的生了根发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