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战场,兵戎相见。啲賸卋za
马蹄嘶鸣,旌旗猎猎,三军对峙不动,大月氏五万大军之前,一身银亮色铠甲的千云无莲端坐在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看着流月的眉目中微染几分凉薄和凄伤,反观天嫠王朝这边,同是五万大军的最前方,坐在雪色白马上的流月面无表情,满身冷漠淡然的姿态,仿若根本不认识千云无莲一般。
辽阔的无边无际的旷野,极目远望看不到尽头,黄沙漫天,寒风凛冽,日色昏黄,蓬蒿断落,野草枯萎,寒气透彻骨髓深处,明明已经入了初春的季节,却因为前些日子的那场雪,瞬间又如降霜的冬晨。
不远处的河水泛着碧绿色如玉般的光泽、却渐渐涌动起了一股暗黄的色泽,弯曲萦绕向东流去,河水背面,无数的山峰成脉重叠错乱,入目所及,尽是一片阴暗凄凉的景象,鸟儿飞过也不肯落下,离群的野兽奔窜而去。
出兵之前,流月偶有听见朝中老将军说起过——天嫠王朝和大月氏交界的战场,地形错乱复杂,气象诡谲多变,曾经覆没过天嫠十万大军,因而,这里的地下埋了不计其数的森森白骨,幽怨之气集结,不甘心死去的魂魄们停留聚集在这里,因而,便时常会有孤魂野鬼怨哭的声音,每逢阴天就会听到。
流月仰头看了看天,赫然间,就见东方天空渐渐聚拢起一片暗沉的阴霾,并有逐渐向天空中央扩散开来的趋向。
或许是错觉,亦或许是真的,流月果然听见了隐隐约约的、似是凄厉鬼泣的幽怨之音。
眉色微敛,流月下意识的蹙了蹙眉,转身吩咐身旁的如玉道:“如玉,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只管跟着钟离魅离开,否则,我也会很难月兑身。hi”
如玉似懂非懂,水汪汪、黑漆漆的大眼睛里一片担忧,却还是点了点头,转而又不放心的问道:“小姐,你不会有事儿的对不对?”
流月勾唇笑笑,“我暂时还死不了!”
如玉这才放下心来,侧歪着小脑袋往四下里瞧了瞧,又忍不住狐疑的问道:“小姐、小姐,那个不|要|脸的太子殿下真的回来救你吗?”
“会的,他一定会来的!”流月笃定,凤眸微眯,倏尔,清冷的眼涡深处里涌起一股决绝的暖意。
纵然钟离魅接近她的目的也不是那么单纯,纵然钟离魅也想着法儿的算计她,但是钟离魅,终究没有骗过她什么,他想要、他便会光明正大的告诉她,光明正大的设计她。
无可否认,钟离魅骨子里是个极其不|要|脸、又相当没有道德节操的人,为了达成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只是,他的不择手段全部都是放在明里台面上的。
钟离魅那个变|态的恶趣味之一,就是看着别人跳进他事先挖好的坑,然后拍着手站在坑边说风凉话,变|态的本性并不坏,也许只是,他看到的世界和普通人看到的世界不太一样,又或许只是,他自己一个人孤单了太久,作弄别人、单纯的就是想让旁人关注他那么一丁点儿而已。
流月向来无忌阴谋诡计、尔虞我诈,她的性格,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她只是没有安全感,她只是讨厌极了那种被欺骗的失落感觉。
所以,容倾、宗政离、宗政暝以及垂怜都触到了她的底线,钟离魅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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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军对峙,终有一方先动杀|机,妖风四起之际,流月握紧了手中的缰绳,目光森然,忽然仰天高喝一声,“三军听令,今日之战,只许胜、不许败,若有临阵退缩及逃跑者,一律杀无赦!”
话音方才落下,瞬间便有无数马蹄飞腾溅起黄沙无数,流月只身匹马、冲在最前面,当即,便拉开了和身后五万大军的距离。
百里流宸、宗政离和宗政暝同时面色一变,紧跟着策马追了上去。
血染黄沙,风云变幻,霎然间,天际就被染上了一片妖娆艳烈的猩红底色,妖风四起,甜腥潮湿的血气便也迅速蔓延开来,只是,那甜腻的叫人作呕的血腥湿气并没有持续太久,便被一股清浅幽冷的桃花香气所遮掩消弭而去。
漫天绯色桃花雨落下,容倾唇角勾弄着浅浅淡淡的笑,负手立在高丘之上,白衣胜雪,眉目如画,他的身后,依次是面色冷清的没有半分人气儿的夜北、袔南、景西和红莲。
六军之中,不知道是谁惊呼了一声,“是魔教教主和落冥四使!”
下一秒,六军之中又有人惊呼了一声,“是西岐太子殿下钟离魅和骷髅兵团!”
阴冷的气氛,陡然诡谲。
容倾笑的温良而无害,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魔教教主越是笑的姿容端丽的时候,就越是即将要血流成海、哀鸿遍野的时候。
众人全部都屏息提着一口气、满身戒备,不期然的,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叫人毛骨悚然的动静声响,那是白骨骷髅在行走时,骨骼碰撞、摩擦发出的“咔嚓咔嚓”声,像是生了锈的铁链在地面上被拖行,又像是满地的残木断枝被人无情的踩碾破碎。
几乎所有人的心情都有些压抑暗沉,唯独流月,心底蓦而一暖。因为,那是她熟悉的味道、她熟悉的声音。
流月手执一柄正在往下滴答着妖娆血迹的长剑不敢回头,她身前,是被她用长剑划破了手臂正在不停的流着血的垂怜,血珠泛着阳光,眼前陡然浮动起一片虚妄的空寂,血珠低落,渗进脚底下的黄沙里,转眼便没了踪迹……凉薄,刻入骨髓的凉薄。
垂怜微微泛白起皮的薄唇边、苦涩的弧度以肉眼能看得见的速度缓缓上移,清冷的几近看不到尽头的眼涡深处里,更是苦涩卑微到了极点。他抬眉苦笑,满目凄伤、落寞的看着流月,眼眶微微湿润,却陡然便通红了一片。
终至身形都摇晃不稳起来,垂怜苦笑出声,左手捂住右手臂上受伤的地方,血水顺着白希的指缝儿溢出,一红一白的强烈色彩对比,刺眼,灼目,可是身|上再疼,却也终究抵不过心里的疼。
“月儿,”垂怜声音极轻极轻的低唤,“你真的已经厌恶我到……恨不得杀了我么?”
流月沉默不语,许久之后,身后传来钟离魅那邪笑嫣然的有些欠揍的声音,“恐怕小流月是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的。”
“……钟离魅!”精致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霎然间,眼底冷光肆|虐,垂怜咬牙,白希干净的额角上、青筋暴|起,那青筋,随着垂怜压抑的呼吸、稍稍有些恐怖,恐怖的就宛若是垂怜的额角里钻进去了几条肉呼呼的大青虫在慢慢的蠕动着,随着青虫的蠕动,那青筋便呈现出不同的姿态。
当即,流月便有了些作呕的感觉,强忍着胃里不断翻腾涌动的恶心,流月侧过脸去,凉笑一声,“千里无莲殿下,你应该知道的,战场之上,兵戎相见,两个人之间只有两种关系,要么然是伙伴,要么然是敌人……而我百里流月和你千云无莲之间,别无选择、只能是敌人,而且还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死敌!”
“血海深仇的死敌么?”苍白的唇瓣微微蠕动,垂怜苦笑着重复了一边那几个字眼,当时,只觉得心上一痛,而后就麻木了,只剩下一片空洞,就好像……心脏被人连根挖走了似的。
天气越发的寒冷凉薄起来,阴霾也逐渐的笼罩了整片暗沉的天空,妖风四起,寒风凛冽,鬼泣靡靡之音如在耳边,叫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如玉哭丧着一张小脸凑到流月身旁,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这里不会真的有鬼吧?”
“……”流月无奈,眉帘掀起半分,刚想开口,下一秒,眼前猛地出现一片杀|气浓郁的刀光剑影。
暗器,绯月刀,恰是朝着宗政离的心口而去。
彼时,流月和宗政离都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的看着那把沾有大月氏剧毒的绯月刀从自己眼前飞过,然后直袭宗政离的心口而去,流月眨了眨眼,下一个二分之一秒,陡然回神儿。
“哥哥——!”几乎来不及反应,流月已经纵身扑了过去。
“咔嚓——”阴霾暗沉的天空被一道刺眼灼目的闪电劈裂成了两半。
“噗呲——”利器扎入皮肉,血渐四场。流月应声倒地。
那一霎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大眼瞪小眼,愣住。钟离魅水色薄唇边的邪笑渐渐僵硬湮没,容倾温柔噙笑的眸色缓缓阴戾、宛若山雨欲来风满楼,如玉却倏尔瞪大了眼睛。
“小妖女——!”
“小流月——!”
“小姐——!”三道声音同时响起,随之,又一道闪电劈下,不远处,一颗枯木瞬间就燃成了一个熊熊的大火球。
当晚,一道快马加鞭的战报传回璟城。踏西将军百里流月为救太子殿下,不幸身亡。
翌日,宗政天琮追封踏西将军百里流月为护国大将军,功高无量,其百里一族将永受庇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