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夏雨带林家辉去公司,她希望林家辉能象浩儿一样慢慢地学些东西,可林家辉对学习根本不感兴趣,大家都知道他是夏雨的客人,对他礼让三分,他在公司四处游逛,到处吹牛、聊天、讲笑话,除了打字员玲玲玲觉得他长得帅、看门的王大爷觉得他能解闷,几乎没有人喜欢他,浩儿觉得他简直是在扰乱正常工作秩序,浩儿决定动员姐姐让林家辉离开公司。
没等浩儿做动员工作,林家辉就主动“辞职”了。每天上班,夏雨都催着他早起,上班不能迟到,下班不能早退,几天他就烦了。夏雨当然无权干涉林家辉的自由,工作、还是留在家里随他去。
林家辉留在庄园,就开始招猫逗狗,他很快就跟巴斯桔子混熟了,带着它们在村子里四处游荡,他还接受了夏伯交给他的任务——把四个可爱的小桔子送到约好的人家去。每次从桔子身边抱走一个小宝宝,桔子都很不情愿,眼中满是伤感。林家辉心中竟也酸酸的。
由于林家辉的特殊身份,庄园的老人们对他格外照顾,尤其蓝姨,真的把他当作了亲儿子,每次做饭都亲切地问:“家辉,想吃什么,蓝姨给你做。”又量了林家辉的尺寸,说织完浩儿的毛衣,马上给家辉织一件,备着今年冬天穿,天知道冬天林家辉还在不在雨园。
夏伯、夏伯母也很欢喜林家辉,必竟他关系着女儿的幸福,不过夏伯也看出了问题,他要跟女儿正式地谈一谈林家辉的问题。
“其实,我跟浩儿这次去北京是被他骗去的,他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不务正业,好赌,我带他回来确实有点荒唐。”夏雨坐在父母房间的沙发上,说话声音低低的,眼睛看着地板,她觉着自已都三十几岁的人还要父母操心,真是很过意不去。
“小雨,不管你做什么,爸妈都相信你、支持你,这些天的接触,我觉着家辉这孩子,虽说游手好闲,倒也不是无药可救,你放心,我们会帮他走上正路。”夏雨的父亲坐在床边,自从女儿回到雨园,他一直竭力弥补女儿多年来受的委屈。母亲更是心疼女儿,也在一旁安慰说:“是呀,小雨,我也觉着家辉这孩子本质不算坏,慢慢会走上正路的。”
林家辉什么时候才能走上正路呢?那真是很遥远的事。
林家辉丝毫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他只管逍遥地在这个美丽的乡村里游荡。和常叔一起去村西的林地里捉野兔是林家辉最开心的事。
吃过晚饭,大家象往常一样坐在文雪园里聊天。文雪园里灯光柔和,花香淡淡,人们话着家常,一切都平淡而温馨。夏伯母、常婶、蓝姨坐在盈秀亭里聊着老太太们关心的话题,其他的成员坐在苹果树下的石桌旁聊着天气和庄稼。
“开春儿,就下了一场雨,如果现在再下场雨就好了。”夏伯说。
“春雨贵如油,天气预报说这几天都没雨。”常叔叨着烟袋,不时地在桌沿上磕着烟灰,常婶最讨厌他这个习惯,经常搞得屋子里满地都是烟灰,好在这会儿常婶坐得远远地,空气中又有风在流动,不及烟灰落地就被吹得无影无踪。
浩儿说:“如果过几天再不下雨,我就要浇地了。”雨园的大部分百姓都与雨园公司签了合同,土地由雨园公司统一耕种、管理。
“麦收前的支出预算出来了吗?”夏雨问坐在身边的浩儿。
浩儿说:“我下午问过叶芳,她说明天上午就能出来。”
林家辉对这些话题丝毫不感兴趣,趁着大家沉默的一瞬间,他赶忙转换了话题。“小雨,明天我跟常叔去村西捉野兔,你去不去?”
夏雨说:“明天又不是休息日,我要上班的。”
林家辉说:“常叔,听说您过去是个好猎手呢。”
常叔说:“年轻的时候好打猎,不过咱们这一带,也没什么猎物,无非是些野兔子、野鸽子,那时候还有杆猎枪呢,头几年上缴了。”
“说起那杆枪,那真是你常叔的宝贝,多少年的一杆破枪,他跟个宝似的天天擦,后来上缴的时候还真有些舍不得。”常婶在盈袖亭里接了话。
“常叔,讲讲你打猎的故事吧。”林家辉说。
天色晚了,风也大了些,大家陆续回客厅看电视了,只有林家辉缠着常叔在文雪园里讲打猎的故事,讲到很晚。林家辉回到自已房里,睡不着,盼着天亮跟常叔去捉野兔,可是天亮的时候,林家辉却睡得死死的。
巴斯桔子知道要去打猎,一清早就兴奋地吠叫着、跳跃着,常叔去叫林家辉起床,巴斯桔子欢快地跟在后面。
林家辉听到常叔的声音,一磆碌下了床,嘴里嘟囔着:“该死,怎么睡过了头。”
常婶给猎人们准备了一大袋食品、饮料,猎人们迎着朝阳出发了。
一路上,巴斯桔子撒着欢地狂奔,欢快地追着蝴蝶,追着阵阵的春风,一会儿拐到麦田里,一会儿又遇到了邻家的小狗,与人家逗耍,家辉开心地跟狗儿们一边戏耍,一边喊着“巴斯桔子,别玩儿了,快走。”常叔很喜欢这个开朗的年轻人,只是年纪轻轻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上正路。
一直往西走又遇到两个小女孩,她们开心地逗着巴斯桔子玩,看样子跟巴斯桔子很熟。常叔说那是书香斋的孩子,大点儿的是丫丫,有十一二岁吧,小点儿的是宁宁,书香斋其实是个孤儿院,有五六个孩子,只有丫丫是本村的,其他都是十里八乡送来的,这些孩子们常去梧桐庄园玩,跟巴斯桔子熟得很。瞧,前边就是书香斋了,再往前是光荣院,就是养老院,都是孤寡老人,有十几个老人呢,也都是十里八乡的,书香斋和光荣院都是夏雨投资建起来的,日常的一切费用支出全部由夏雨承担,夏雨可真是菩萨心肠,是雨园的福星啊。
林家辉不明白,夏雨心里到底装了多少人,除了庄园的老人们,居然还管着这么多不相干的老人和孩子。林家辉心里只装着母亲一个人,可惜他十二岁那年,母亲就去世了,他现在都快要记不清母亲的样子了。
书香斋和光荣院再往西就没有了人家,这里环境很好,光荣院门前是老人们自已开出的小片菜地,西边有一小片槐树林,再往西有一条小河,水清见底,水边有一丛丛的芦苇,穿过小河又走了大约两公里,就到了猎人们的目的地。常叔说先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然后开始工作。
天空是蓝色的,林子是绿色的,阳光是温暖的,心情是亮丽的。林家辉躺在草地上,未经人工修葺的草地软软的,有着浓浓的青草味和泥土味,林家辉喜欢这种味道。桔子跟在常叔身边讨吃的,巴斯却讨好地卧在家辉身边,前脚放在家辉伸开的左臂上,林家辉惬意地抚mo着巴斯乌黑洁净的额头。林家辉现在的思想是空白的,忘了父亲的责骂,忘了欠了赌债被人家恐吓时的恐惧,忘了第一次向杨老板借钱时的尴尬,他只知道现在的感觉很好,如果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他毫无遗憾。
“常叔,巴斯桔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名字?”林家辉握着巴斯的前脚问常叔。
“这说起来很有意思,”常叔一边嚼着面包,一边给身边的桔子喂食,“这两个家伙刚从夏六叔家抱来时,才一个月,毛绒绒的,很可爱,大家坐在客厅里,吵吵嚷嚷地给它们起名字,可没一个中意的,正巧你常婶做了‘拔丝桔子’端进来,她一进门就喊‘拔丝桔子来了’,浩儿马上拍手说‘太棒了,多好的名字,黑的叫巴斯,黄的叫桔子’,这两个名字得到了大家一致同意。怎么?你觉得这名字不好吗?”
“不是,这名字挺有个性的,我喜欢。”家辉坐起来吃了块面包就急着开工了。
一个多小时,三只野兔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猎人们凯旋而归了。
一个月后,林家辉对雨园的新鲜劲儿过去了,于是赌隐发作,开始隔三差五开车往a市跑,借口是帮雨园公司找销路,偶尔回来时会捎些新鲜的瓜果蔬菜,蓝姨高兴地说:“瞧这孩子多懂事儿。”可是夏雨心里很清楚林家辉在做什么。
夏雨知道无权干涉林家辉的自由,任由他去玩,只要晚上知道回家就行,夏雨偶尔会想如果林家辉开车跑了,到哪里去找他呢?不过林家辉看上去还没有离开雨园的打算,每次去a市,晚上都会准时回来。夏雨不再想那么多,只顾忙她的工作。
麦田已浇过两次水,果园的花期已过,果树结果状况不错。食品加工厂、果汁加工厂生产正常,预计库存的原料都可以与今年的收成接上茬。
小额订单最近比较多,销售部已有三个星期没有休息了,曹伟麟也就三个星期没回县城看他的妻儿了,今天妻子打来电话,说儿子病了,让他回去一趟,他不得已来向夏雨请假。
“夏总,秀君打电话说小伟病了,要我回去一趟。”
夏雨正低头看叶芳交来的月度财务分析,一时没听清曹伟麟的话,她抬起头来问:“你说什么?曹伟麟。”
曹伟麟又重复了他的话。
夏雨想了一下说:“对,你们销售部三个星期没休息了吧,现在也基本告一段落了,我正打算这周末让你们休息,今天是周四对吧?这样,你把手头上的活交接一下,回家看看吧,下周一上班。”
“谢谢夏总。”
“还有,如果小伟身体好了,周末你带他来玩,让孩子来乡下走走,挺不错的,小伟那孩子懂事儿,我很喜欢。好了,你交接一下,回去吧。”
曹伟麟是个忠厚不善言辞,但很有才识的人,他在雨园打工,妻子秀君一人在县城的小学里教书、带孩子,挺不容易,夏雨一向对他很照顾,当然,夏雨对所有的外来打工人员都很关心,因为她知道打工的辛酸与痛苦。
周末,曹伟麟果然携妻儿来庄园坐客,常叔的小外孙也在,夏雨还请了书香斋的孩子们来吃饭,这天可真是个热闹的日子。
常叔从库房里搬出两张餐桌,摆在文雪园的广场上,搬椅子,孩子们很乐意帮忙,各自选张椅子连拖带拽地拉到文雪园里,摆在自已喜欢的位置上,喊一声“这个位子是我的”,就跑开了。
夏伯母、常婶、蓝姨忙着给孩子们准备水果和点心。这其中也有林家辉的一份功劳,前一天他手气好,回来时买了不少东西。
夏雨和父亲在客厅里招呼曹伟麟夫妇。秀君说:“我们这孩子,自从去年来了一趟雨园,就总惦记着这儿,真不好意思,又来打扰你们。”
夏雨说:“客气什么,你们能来,我很高兴。乡下空气好,有空就带孩子来。”
夏雨和秀君说话很投机,俩人说着女人感兴趣的话题。夏伯和曹伟麟在聊公司的事儿。
孩子们在庄园里快乐地追逐着,打闹着,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也跟在大孩子后边跑来跑去,不小心摔了一跤,哇哇地哭起来,桂花嫂子忙过来抱起那孩子,坐到苹果树下去哄了。
浩儿给孩子们开放了活动室,林家辉带着几个大点的孩子在音乐中起舞,丫丫和小伟从室内滑出来,在庄园和文雪园里自由的穿梭。庄园里一派欢乐的气氛。
中午,大人孩子们在文雪园吃了顿丰盛的午餐。下午,孩子们走之前,夏雨让桂花嫂子从浩儿那支了这个月的工资和孩子们的费用。夏雨告诉浩儿,以后也按月给林家辉支取零用钱吧。林家辉高高兴兴地支了他的钱,还讨好地对浩儿说:“浩儿,原来您是庄园的大管家呀。”
热闹的周末过后,梧桐庄园又恢复了她往日的宁静。雨园的太阳一天比一天高了,田里的小麦抽穗了,果园里的果实长到鸽子蛋那么大了。庄园的老人们照看着菜园子里的蔬菜,准备着一日三餐,偶尔叫上街坊邻居打一场门球比赛。蓝姨继续她的编织工程,家辉的毛衣快要竣工了,下一件是小雨的。林家辉依旧经营他那鲜为人知的赌业。夏雨和浩儿日复一日地工作着。
一日林家辉赌输了钱,回到庄园殷勤地帮着老人们准备晚饭,吃过饭,积极地收拾碗筷,蓝姨乐得合不拢嘴,直夸林家辉懂事儿。可夏雨知道一定没好事儿。果真,夏雨回房没多久,林家辉就跟了过去。其实林家辉也做了思想斗争,来雨园之后,他更多的时间在跟庄园的老人们打交道,跟夏雨接触的时间并不多,何况是去借钱,真是很没面子,哎,管不了那么多了,暂时把面子揣在口袋里吧。
林家辉来到夏雨的房里,夏雨正在靠窗的写字台前看书,写字台旁边是一书橱,里面摆了好多书,那是林家辉从小不喜欢的东西,床上铺了淡紫色的床单,旁边是一衣柜,一对沙发,墙角的电视柜上摆了一小电视,整个房间的布局跟林家辉的房间差不多,只多了一书橱,多了四处装点的一些花草。林家辉先是装模作样地问了些公司的事情,然后硬着头皮说:“小雨,我想,我想借点儿钱,改日一定还。”夏雨知道他一定是赌输了钱,但还是明知故问:“你不是刚支了这个月的零用钱吗?”
“我,我在市认识了一个朋友,他找我借钱,所以.”林家辉吞吞吐吐。
“好了,好了,你去浩儿那儿拿吧。”夏雨不想看见他这个样子,也不想拆穿他。她有时候真觉得把他带回来,是个错误,不过看到他那张熟悉的脸,看到蓝姨高高兴兴的样子,她就没有勇气放他走,况且林家辉好象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林家辉乐颠颠地去找浩儿取钱。程浩也能猜出他要钱做什么,冷冷地说:“现在抓赌抓得很紧,你小心被警察抓了。”冷不丁被浩儿说破了,林家辉有些尴尬,他心里骂着“乌鸦嘴”,嘴上还装模作样说:“你说什么呢,浩儿。”
“没什么。”浩儿一直不屑于搭理林家辉。
第二天,该吃晚饭了,还不见林家辉回来,蓝姨跑到大门口等了有半个小时,也不见回来,蓝姨就坐在客厅里等,她心里真怕林家辉不回来了,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她不想再失去一个,常婶来叫蓝姨去吃饭,电话响了,蓝姨忙去接电话,接完电话大喊起来:“不好了,家辉让公安局抓起来了。”大家闻声而来,问发生了什么事,蓝姨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人家说他赌博,抓到市桥东派出所了,让去人交罚款。”
夏雨和浩儿匆匆地吃口饭,就往a市赶,家里的车让林家辉开了去,姐弟俩只得去公司拿车。
夏雨看到林家辉时,他双手抱头面壁蹲着,夏雨觉得他真是对文雪辉的亵du,夏雨匆匆办了手续,交了罚款,签了字,公安人员说:“你就是雨园的夏雨,我可听说过你,优秀企业家,雨园也是咱们市有名的文明村,这几年没出过事。他是你什么人?”
夏雨没有回答,公安人员又说:“你家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林家辉抢先说:“我这样的人怎么了?”
夏雨说:“你给我闭嘴。”
林家辉就闭嘴了。公安人员说:“倒是听你的话,回去好好管管,年纪轻轻,干点啥不好,赌钱,还酒后驾车。”
公安人员抓赌时,林家辉趁乱跑了出来,中午刚喝了酒,开上车就跑,结果还是让人家抓住了,车也扣了,驾照也扣了,一周后交罚款取车和驾照。
三个人上了车往家赶,林家辉一上车就忙着解释说:“小雨,其实,其实我没想去,是我刚认识一个朋友,他非要拉着我去试试运气,我真没想去,我。”
夏雨冷冷地说:“你不用跟我解释,我本来也没有权利干涉你的自由。”
林家辉原以为夏雨会很生气,会狠狠地骂他一通,可是夏雨却没什么反应,象没事儿一样,对他不闻不问,不打不骂,林家辉心里反倒觉得空落落的,又暗自骂自己贱骨头,不被人骂反觉得难受,真是贱骨头。
回到梧桐庄园已是深夜十二点了,老人们都在客厅里等着,夏雨平静地说:“赌博,让警察抓了,酒后驾驶,车也扣了。”说完夏雨就回房休息了。老人们马上围拢过来,开始“说教”,话语间有责备,更有关怀和担忧,说得林家辉真是无地自容。
没有了车,没有了钱,更没有了面子,林家辉老老实实地留在庄园里,陪老人们打理菜园,准备一日三餐,更多的时候是带着巴斯桔子,漫无目的地出去闲逛。夏伯专门给林家辉找了关于种植蔬菜的书,又安排他去邻村的一家蔬菜种植园帮工,希望他能收一收心,转一转性。林家辉在种植园里做了两个星期,就说蔬菜大棚里又闷又热,不肯去了。种植园的老板给林家辉结了两个星期的工钱。林家辉拿着那一点点钱,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这是他第一次靠劳动挣钱,他有一丝的感动,想着要不然接着干下去,又觉着太辛苦了,还是算了吧。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小麦开始转黄了。麦收季节,炎热的天气会加大农民的辛苦程度,但大雨更是人们所忌讳的。人们天天关注着天气预报,希望晴朗的天气能一直持续到表收过后。
林家辉带着巴斯桔子去麦田里玩,他发现大自然真是奇妙,前些日子还是绿色的田野,现在已经变成金黄一片。饱满的麦穗在阳光下熠熠闪光,望着无边无际的麦田,林家辉有一丝莫名的感动,原来收获是这么令人欣喜,这么令人骄傲,他甚至希望人们马上开始收割,他好参与到这份收获的喜悦之中。
吃过晚饭,大家赶忙去客厅看天气预报,林家辉由于贪吃麻婆豆腐落在最后,帮常婶洗完碗,来到客厅时,发现大家满脸的严肃。
夏伯问小雨:“这两天能不能开镰?“
“不能,必须再等几天。”
“会不会赶上那场雨?”
“不知道,只说雨带北移,不一定那么快就过来,再等等吧。”
三天之后,天气果然还是晴朗的,这天一大早,太阳还没醒来,整个雨园就醒来了,家辉也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跟着夏雨、程浩来到田里。
麦田里人头攒动,全村的大人孩子都来了,五台收割机、十几辆拖拉机哄隆隆地开进了麦田,现代化的收割,其实是不需要那么多人的,可麦收是雨园的盛事,老老少少都很关注,大家都要来田里看一看。青壮年是主劳力,妇女们带着食物和水,保障后勤供应,孩子们完全是来凑热闹,满世界跑着、喊着,热火朝天的麦收开始了。
一轮红彤彤的太阳升起来了,人们在金色的田野里繁忙地劳作着,林家辉被这种壮观的景象感染了,他兴奋地投入到劳动中,帮忙装车、运送、卸车再返回。中午的时候,太阳火辣辣地照着大地,家辉感觉嗓子在冒烟,全身要被烤熟了,妇女孩子们开始往田里送饭,大家暂时休息,林家辉一**坐在地上,咕咚咕咚先灌了两大碗水,又吃了两大碗饭,他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水。
林家辉就这样跟着大家在田里干了两天活,第三天,他再也没有力气去田里了,他早晨一直睡到九点钟,只觉得浑身酸痛,勉强吃了口饭,又躺在床上不肯下地了。
下午天气转阴,夏伯有些坐不住了,他一定要去田里看看,家辉只好陪着老爷子去田里,田里依然是一片繁忙的景象,由于天气的原因,人们又多了几分紧张的情绪。
夏伯问女儿:“小雨,收的怎么样了?”
夏雨拿绳子系着口袋说:“快好了,不会有事儿的。”
夏伯说:“我在路上听说村西几家散户,进展很慢,我怕他们来不及,你去帮帮他们吧。”
夏雨说:“我知道了,爸,你回去吧,要起风了,家辉,送我爸回去。”
陪着已经七十多岁却依然关心着麦收、关心着他人的老爷子回到庄园后,林家辉又返回了田里,路上,已经起风了,云朵压得很低,家辉拼命地往田里跑去。
夏雨调了一台收割机、两台拖拉机去帮散户收割,机子哄隆隆风驰电掣地往村西开去,程浩正在一台拖拉机旁装车,林家辉过去与大家一起干活。
天空已经变得很暗了,去朵在低空中游动,大风卷起田里已经粉碎的秸杆,呜呜地抖着威风。麦收已经接近了尾声,最后一车小麦已装好车,罩好塑料布,匆忙往厂子里运去,村东的散户也在收割机的帮助下结束了战斗。
厚重的云朵终于拧出了雨滴,豆大的雨点啪啪地落下,小麦安然地入了仓,大家都松了口气,全然忘了自已还在在雨中,不慌不忙地收拾了东西,说笑着顶着大雨往家赶。
庄园的三位劳动者回到家里,衣服已经湿透了,老人们忙为凯旋而归的英雄们准备了热汤、热饭。大家换了衣服,吃过晚饭,坐在客厅里看天气预报,明天天气转晴,正好小麦可以集中晾晒。仿佛胜利地结束了一场战斗,大家身体疲备,心情却轻松而喜悦,开心地聊着天,林家辉满脸通红,兴奋地与大家谈论着这几天的战斗,谈论着大雨和狂风。
风雨猖狂了一夜。
第二天,风停了,雨歇了。
吃早饭时,不见家辉起床,蓝姨说:“这孩子忙了几天,一定累了,让他多睡会儿吧,他醒了我再给他做。”吃过早饭,还不见家辉起床,蓝姨不放心,就去看看,发现家辉躺在床上,脸颊通红,他在发着高烧。
蓝姨忙去熬姜汤,浩儿去找大夫,大家都守在家辉身边。夏伯母心疼地说:“这孩子到底是大城市来的,经不起风雨,我们真不该让他冒着风雨去田里干活。”
林家辉隐隐隐约约能听见人们在说话,但听不清说什么,他想睁开眼,可是睁不开,过了一会儿他觉得他的手腕被人扎了一下,他想喊疼可是也喊不出来,然后一股凉凉的液体流入体内,他觉得很舒服,舒服得不再有感觉。
张大夫说林家辉输两天液就会好的,他扎上针就回去了,夏雨也让大家散了,她一个人陪着林家辉。
林家辉躺在床上,脸烧得通红,夏雨仔细端详这张脸,真的好熟悉,好亲切。夏雨轻轻地去模这张脸,真得好烫,她洗了冷毛巾,敷到林家辉的额头上。
林家辉朦胧觉得有人往他额头上放了凉凉的东西,他努力睁开眼,好象是妈妈,真的是妈妈,妈妈微笑着说:“家辉,你今天生病了,不用去上学了。”家辉高兴极了,可是忽然妈妈不见了,爸爸出现了,凶巴巴地说:“你小子,装病逃学,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一拳打了过来,林家辉大喊:“妈妈,救我,妈妈,别走。”
夏雨听见林家辉在梦中喊“妈妈”,看见林家辉的眼角淌出了泪水,夏雨忽然意识到,她虽然把林家辉带回了雨园,可她从没有真正地关心过他,她只知道自己心里苦,也许,这个混混心里也有他的一份苦呢。
林家辉大喊一声“妈”,从梦中惊醒,看见夏雨,有些难为情,赶忙擦去了脸上的泪水,问:“我,我怎么啦?”
夏雨说:“你发烧呢,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林家辉受宠若惊,愣愣地看着夏雨,夏雨说:“怎么啦?看我干吗?”
林家辉说:“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
夏雨笑了,说:“怎么?我原来对你不好吗?”
林家辉忙说:“不是,不是,对了,我真饿了,我想吃鸡蛋羹。”
夏雨又笑,说:“原来要求也不高嘛。”
林家辉说:“小时候我生病了,我妈都是给我**蛋羹。”
夏雨笑着说:“好哇,你等着,我去做。”
夏雨走了,林家辉心情很好,真的生病了吗?原来生病的感觉这么好,过去怎么不觉的?
麦收过后,就有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来庄园问什么时候举行丰收节的跳舞会,梧桐庄园每年举行一次跳舞会,有时在麦收后,有时在秋收后,其实就是孩子们高高兴兴、蹦蹦跳跳地热闹一场。夏雨决定在一个星期天举行跳舞会。
星期六吃过早饭,夏雨想去光荣院看看老人们,再去书香斋通知孩子们参加跳舞会。夏雨叫上浩儿,带上巴斯桔子,走到了大门口,夏雨又说:“浩儿,去叫上林家辉吧。”
浩儿很不情愿地回去叫林家辉。三个人结伴同行。
阳光照耀着大地,树木已经披上了夏日的盛装,路边开满美丽的野ju花,林家辉快乐地与两条狗儿逗耍着,田边清澈的小水沟里漂着几朵女敕黄的野ju花,巴斯专注地欣赏着小花的美丽,一不小心掉进小水沟儿里,溅了林家辉一裤管水,巴斯狼狈地从水沟儿里跳出来,尴尬而抱歉地看了林家辉一眼,林家辉哈哈大笑起来,夏雨和浩儿也忍不住笑了,巴斯没了面子,独自往前跑去,桔子也跟着跑去。
光荣院有三位朴实善良的中年妇女照管,她们把老人的生活安排的舒舒服服、丰富多彩,她们为老人们购置了报纸、象棋、扑克、京胡等各种文化娱乐用品,她们也知道有的老人根本不识字,也没什么爱好,于是她们在门外开了一小块菜地,还养了两头猪,几只鸡,老爷子们喜欢摆弄那块菜地,老太太们每天都会抓上一把米,“咕咕咕”唤着喂那几只不爱生蛋的鸡,偶尔有只鸡生了蛋,老太太高高兴兴地捡回来说:“瞧,母鸡下蛋了,多大的个儿。”每逢剩了饭菜,老人们都会把剩的饭菜倒在猪槽里,看着两头肥猪哼哼着抢食吃,他们会笑咪咪地看上一阵子。
夏雨三个人来到光荣院时,老人们在院子里聊天,丫丫和她的几个同学也在,她们每个周末都会来光荣院,帮忙做杂务,陪老人们聊天。孩子们看到巴斯桔子,就带着狗儿们跑出去玩儿了。
夏雨去屋子里看已经卧床半年的刘老太太,又帮秀芳嫂子把老人家抬到轮椅上,推到院子里来晒太阳。
夏雨坐在院子里与大家聊着老人们关心的话题:庄稼、戏曲、鸡鸭猪狗。张老伯一边给京胡擦着松香,一边试着弦音,他忽然想起了他表侄托他问的话,就对夏雨说:“小雨呀,前两天,我表侄子来看我,他们两口子都在县城上班,没时间照顾老父亲,问能不能送到咱们这儿,他们付各种费用。”
“是呀,最近常有人问这件事。”秀芳、桂芝一边说着话,一边择韭菜,她们准备中午吃饺子。
夏雨说:“他们为什么不送到县里的养老院?”
秀芳说:“问的人呢,都是附近村子的,儿女们在县城上班,觉得送咱这儿,乡里乡亲的还放心。”
夏雨说:“我考虑一下吧。”夏雨也帮着择韭菜。
秀芳说:“中午留下来吃饺子吧,你来了,老人们可高兴了。”
老人们也都跟着留夏雨吃午饭。夏雨答应了,往梧桐庄园打了电话,三个人就留下来吃午饭了。夏雨帮着择菜、洗菜,程浩在陪老人下棋,林家辉对张老伯的京胡发生了兴趣,缠着老伯给他拉了《定军山》中的一个段子,自已又把玩了一会儿,终是拉不出调来,没趣了,就跑出去找他的狗儿。
林家辉沿着开满野ju花的小路找到书香斋,原来孩子们把狗儿带到书香斋里来玩,胖嘟嘟的宁宁在喂桔子西红柿吃,可桔子对西红柿不感兴趣,舌忝了两口就走开了,去找墙根底下卧着的巴斯,巴斯大概刚才跟孩子们逗累了,正卧在墙根下呼哧呼哧喘着气。林家辉就在书香斋里与孩子们玩了一阵子。
林家辉回到光荣院时,大家已经移到葡萄架下的荫凉里,开始包饺子了,兰香嫂子也从家里回来了,带了发糕给老人们吃,碰巧对了家辉的口,他就毫不客气地吃起来,然后又凑热闹地包了几个不象样的饺子。老人们讲着他们年轻时候的故事,偶尔讲个笑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吃过午饭,三个人离开光荣院,去书香斋看了看孩子们,告诉他们明天去梧桐庄园参加跳舞会,孩子们高兴得欢呼雀跃。
星期天,庄园的人们早早就起来了,邻居们也过来帮忙,庄园的草坪上、文雪园的苹果树下、盈秀亭中都摆放了桌椅,桌子上摆了水果、点心、啤酒、饮料,草坪上的音箱里传出舒缓的音乐。
吃过早饭,大人孩子们陆续来到了梧桐庄园,公司员工们来了,书香斋的孩子们也来了,庄园里热闹起来了。
九点钟,舞会正式开始。夏雨去房里换了衣服,出来时,林家辉正倒着啤酒,林家辉睁大眼睛看着夏雨,几乎把啤酒倒洒了,他第一次发现夏雨居然如此美丽。
夏雨把头发盘了起来,穿一条黑色长裙,胸前配朵淡紫色绢质玫瑰,看上去高贵,典雅。林家辉看到一位穿了丝质白衬衣、打了黑色领结的绅士走过去牵了夏雨的手,那居然是程浩。林家辉觉得象是看到了童话故事里的公主与王子。
舞曲响起来了,夏雨和程浩第一个走进了跳舞场,其他的舞者也跟着走进跳舞场。林家辉坐在苹果树下与曹伟麟一起喝酒聊天,小伟在旁边嗑着瓜子,丫丫穿着漂亮的粉色衣裙来邀请小伟跳舞,可是小伟不会,丫丫就在跳舞场旁边教他。
一支曲子结束了,夏雨和程浩坐在盈秀亭里休息,又一支曲子响起时,曹伟麟和妻子去跳舞,林家辉走出了文雪园。蓝姨在草坪的桌子旁边坐着,手里一边织着毛衣,一边跟那些婶子大娘们聊着天,她看见林家辉,忙招呼他过来,她问:“家辉,你怎么不去跳舞?”家辉说:“我没什么兴趣。”
蓝姨说:“那你也应该去陪着小雨呀。”
家辉说:“小雨哪儿用我陪,有浩儿陪着呢,他们俩象公主与王子一样,很配的。”
蓝姨说:“你瞎说什么,他们可是姐弟,我跟小雨回雨园那会儿,浩儿才十五岁,他女乃女乃临终前,让他在他父母的牌位前认了小雨做姐姐,那可是亲姐姐一样。得得得,快回文雪园玩去,多陪陪小雨。”
林家辉又回到了文雪园,他看到盈秀亭里没了浩儿,夏雨在跟公司的员工聊天,林家辉眼睛四处寻找,发现浩儿在陪一位十七八岁的女孩跳舞。林家辉去菜园子那边看老人们下棋,但眼睛一直留在夏雨身边,看夏雨身边没了人,忙凑过去,问夏雨:“跟浩儿跳舞的女孩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夏雨说:“她叫夏雪萌,在县城上高中。浩儿原来跟她家是邻居,浩儿父母去世后,雪萌父母一直很照顾浩儿。”
林家辉犹豫了一会儿,说:“我请你跳舞好吗?”
夏雨说:“好啊。”俩个人旋进了跳舞场。
夏雨微微昂起头,看着林家辉的眼睛,林家辉眼中含着笑,很温柔地看着夏雨,夏雨忙躲开了他的眼神,那双眼睛跟文雪辉很象,不过文雪辉的眼神是单纯的,而林家辉的眼神是富有魅惑力的。夏雨越过家辉的肩膀,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人群和树木,林家辉则越过夏雨的秀发,寻找着浩儿,他跟浩儿的目光相遇了,隔着人群,林家辉能看到浩儿眼中的敌意,林家辉笑了。
这支曲子结束后,换了一支欢快的曲子,孩子们高兴地在跳舞场里蹦蹦跳跳,夏雨走出文雪园去陪母亲聊天,林家辉跟同龄的小伙子们打牌,他还招呼浩儿过来一起玩,浩儿只淡淡地跟林家辉打了招呼,就离开了文雪园,夏雪萌也跟了出来。夏雨在梧桐树下陪着母亲,看见夏雪萌和浩儿就招呼他们过来坐,夏雨问夏雪萌:“萌萌,高考准备的怎么样了?”
“还行吧,学校两个月没休息了,今天刚好休息一天,可以放松一下。”夏雪萌眼睛看着浩儿回答到,忽然意识到这样不礼貌,忙把目光转回来,看着夏雨补了个微笑。
夏雨说:“想好报什么学校了吗?”
“还没有。”夏雪萌从桌子上拿了个桔子在手中把玩着,眼睛不时地看着浩儿。
夏雨说:“考上大学,到了大城市会不会把雨园忘了?”
夏雪萌说:“不会,我们雨园多美。”
浩儿说:“是呀,我也去过几个大城市,可走到哪儿,都觉得没有雨园好。”
浩儿说得正高兴,看见林家辉走过来,浩儿说:“你不是在文雪园打牌吗?”
林家辉面带微笑说:“怎么,这儿有人不欢迎我?”说着在夏伯母身边坐下,殷勤地帮夏伯母剥了个桔子。
浩儿淡淡地说:“没有。”
几个人继续聊天,夏雪萌讲了学校的一些事。
太阳已经很高了,天气热起来了,男人们在树荫下喝着啤酒聊着天,女人们三五成群地话着家常,孩子们嘴里嚼着东西,跑着喊着,跑累了也知道在树荫下休息一会儿,只有一些少男少女们在不知疲倦地跳舞,直到近中午的时候,才停了舞曲,换了舒缓的音乐,坚持到最后的舞者,仿佛舞曲不停,他们就不知道累,舞曲一停,他们才感到浑身的疲备,坐在树荫下喝着汽水,拿梧桐叶子扇着风。
女人们开始准备午饭,很快午餐就摆上了桌,大家喝了不少酒,吃了不少点心、水果,并无食欲,草草吃了午饭,就各自找了伴儿坐在树荫里聊天,只等天凉快些了,看孩子们的表演。
浩儿开放了活动室,也打开了黑金阁的门,放巴斯桔子出来透透气,孩子们很快就把狗儿带跑了。
下午四点钟,孩子们的表演开始了,唱歌、朗诵、讲笑话,完全是孩子们自编自导自演,好与不好,全博大家一乐,谁家的孩子上去表演,家长一定会骄傲地说,瞧,那是我们家孩子,其实大家都知道那是他们家孩子。
这次跳舞会直到太阳落下去时才结束,人们慢慢散去了,邻居们留下来帮着收拾东西,直到深夜,家家户户还在谈论着这次快乐的跳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