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他两公里外的徐行正走进白下区的一家四星级酒店,他只是沿着这条马路一路走了过来,却正好看到了这家金汇大酒店的招牌正在夜空中闪闪发光。徐行心中一动,朝那儿走去,他不想一身憔悴地去看望爸爸和妈妈。
走近了一看,在这金汇大酒店的对面正好是另一家白下饭店,这一高一矮一新一旧任谁也看得出这两家酒店的档次是最高谁低了。
只是这么近便有两家酒店在唱对台戏还真是奇怪,徐行犹豫了一下,便向着最近的那家走去。他倒不是想多花点钱,只是他身上的现金带得并不多,档次高的酒店可以用卡消费,他可以省不少的麻烦。
走进布置得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堂,徐行径直走向了接待前台。
一个服务生已经笑脸迎了上来,嘴里说道:“先生有什么可帮您?”
“一间单人间!”徐行随口说道,他的眼睛盯着墙上的那六面钟,每个酒店都是这样,让人知道这个地球上永远不会有完全一致的认识,就算是时间也是不一样。当然那里的墙上还挂着四颗闪亮的小铜星。
“对不起,”服务生查了电脑记录之后抬起头,脸上是相当的抱歉,“已经没有了!”
“一间都没有?”徐行有些奇怪。
“这几天边上的广电总局开会,我们的房间都已经差不多了……”服务员的话也是有着深深的遗憾。
“有没有没有人的房间?”徐行只好退而求其次。
“有个双人间还没有人,”服务员看了一眼电脑记录说道,“你看!”
“可以!”徐行打断她的话,“就订它!”
“价格是三百八打八折,是三百一十四元。”服务员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下说道。
“你们刷卡么?”徐行问道。
“对不起先生,我们还没有……”服务员显得很不好意思,她对于这家四星级别五星待遇的酒店居然不能用卡也是心怀不满。
“那美元呢?”徐行掏出钱包,好在服务员终于点了点头,她说道:“这间房的美元的价格是四十八美元,不打折!押金一百美元。”
徐行点点头,没有表示什么异议,反正他又不是没有钱,也不是花不起钱,更不喜欢说钱,尤其是美元。
拿了门卡,徐行向着电梯道走去,这家酒店相当的新,从地毯就可以看出来,中间的印痕也相当的浅,电梯按钮也没有因为长期被人用一阳指点来点去而产生的磨损。
他的房间在十楼,1032。
打开门,这种房型徐行并没有住过,他站在门边,不急着进去,他的左手边就是一间洗手间,右手侧是一个百页格的衣柜,短短的两米过道就是房间了,看到有两张床并排摆在一起,虽然不大但还算整洁,地上是厚厚的浅色地毯。对着床的是一个大大的电视桌,一台银色的电视机端端正正地摆在桌上,再过去就是一个落地灯,地灯边上是两把木制的沙发,沙发中间是一张小小的茶几,沙发后面就是几乎一整面的玻璃墙,窗帘已经打开了一半,看得到这个城市安静的夜下妆容
徐行慢慢地走了进来,关上了门,走到窗前,打开了那扇气窗,一阵温热的夜风已经急不可待地钻了进来,把厚重的窗帘吹得上下翻飞
他静静地站在那扇窗前,夜幕下的南京显得十分的美丽,至少比起白天是靓丽了许多,在五色的霓虹灯下闪着娇媚的异采,……美丽的夜色照亮了他心里的黑夜,徐行慢慢拾起十多年前零碎的记忆,那些美好或是不那么美好的回忆
过了很久很久,也许已经是午夜时分了,因为这个城市的灯火早已经熄灭了许多,窗前的他仿佛也已经化成了一座毫无生命的石像……床头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徐行正在享受的寂静
他不想去接,在这个城市里他没有任何的亲人,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在这里,他不想让一个陌生的电话影响他的静思。只是电话固执地响着,他转过身,眼里闪过一道寒光,两步走到床头接起了电话。
徐行没有说话,他在凝神听电话里说,他知道在接电话的时候从来都是后开口的有主动权。
“喂!先生!!”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声,声音里带着一丝明显是装出来的娇羞。
徐行没有说话,他已经明白这是什么电话了,他把话机扔在了床上,走回到窗前。
电话机里还不断传来那个女人的声音,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充满了异样的热力:“这样的夜晚,您一定已经辛苦了一整天,您不需要按摩么?……”
“我们……我们可以马上上来……为您服务!”
也许是根本听不到一丝的回应,但电话明显又不是被挂断,电话那头的女人突然感觉到自己仿佛正在与异时空联线,而接电话的那位之所以一直不说话,也许是因为它根本不会说话,特别是电话那头不停传来的呼呼风声……感觉上去就是个恶魔在不停地喘着粗气盯着她,
由于她前天刚看过一部叫《午夜凶铃》的电影,这种想象的恐惧突然放大了无数倍,迅速占据了她那幼小而脆弱的心灵,原本热力十足的夏夜突然变成了寒冷的冬夜,伴随着一阵战栗,几十万个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冒了出来,她发出一声惊呼迅速挂上了电话,一头扎进了被子里,留给房间里其它人却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怎么了?”一个老鸨模样的人走过来,一把掀开被子问道。
女人抚着脸喘了几口气说道:“有鬼!”
“哪有什么鬼!”老鸨可不信邪,她要信这个就不组织这种活动了,“你怎么说的?”
“就问他要不要服务!”女人抬头答道。
“不是已经改了台词了么?”老鸨眉头一皱,声音变得高了起来。
“改了么?”女人一脸的茫然,“改成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
老鸨按下心中的火气,强笑着说道:“你先问,先生需不需要买避孕套啊?”
女人还是不明白:“避孕套不是到处都卖的么?”
“对啊!他肯定也这么想啊!”老鸨得意地说道,“你就可以告诉他,我们卖的避孕套免费上门安装,……。”
女人恍然大悟,房间里其它正在打电话的女人也笑了起来。
“知道了?”老鸨收起笑容。
“知道了!”女人答道。
“那就快做事!”老鸨冷冷丢下一句话,转身走向外间
窗前的徐行仍是丝毫不动,只是嘴角不经意之间已经挂上一丝冷冷微笑,但转眼之间又被那黯然神伤的表情冲得无影无踪,
夜更深了,吹进窗子的夜风中已经带上了一点湿气,窗外的天空也变得有些朦胧,起雾了,淡淡的雾尽管又薄又轻,但却象一层层透明的轻纱把这个黑色的城市笼罩了起来,那远处的灯火也变得暗淡无光,仅有的一丝光线在雾中散成了一团,犹如头顶上的这片天空中的群星,
徐行看着窗子,那里也有一个他正在冷冷地看着自己,那双眼神冰冷而伤感,徐行伸出手,让带着湿意的冷风吹在手心,那份冰冷正是他心里的感觉,也正是他所需要的感觉,他紧紧闭上了双眼,
徐行慢慢地睁开双眼,对面的人影已经变得很模糊,窗外的雾虽然还是很大,但天色已经开始现出淡淡的白!天快亮了,盛夏的早晨总是来得特别的快,原本浓重的夜色在晨光的催促下已经不知不觉地往西退去,它们总是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样的东进西退的步伐,而地球的另一侧,黑夜已经慢慢地降临,
又是一个晚上过去了,生命总是在这种不经意之间流逝,徐行轻轻喟叹,他转过身,向着门边的浴室走去,一个晨澡总是会给他增加新的活力,而这个时候的他正需要那种雨水泼面的清凉之感!
半个小时之后,他走出门,拿起电话拨通了大堂,接电话的仍是昨晚的那位服务生,徐行简单地说了声:“1032,退房结帐!”便乘着电梯来到一楼。服务员仍是睡眼惺松,看来睡眠不足对她的容貌的伤害极大,昨天还大惊人的眼睛已经变成了温柔的眯眯眼,左脸上还起了三个小痘痘。但当她看到容光焕发的徐行长衣飘飘地向她走来时,她的眼睛又变得比昨天还大了,看来这种异性间的吸引力还真是有着相当的美容养颜提神醒脑的作用!
“1032,退房!”徐行仍是简单地说。
服务员已经打过电话让十楼的服务员去查看房间。电话响了,她接了起来,听了一会儿,脸上有些惊讶,上面说这个客人除了洗了个澡外好象根本没有用过任何的东西。
抬起头来,徐行仍在看着墙上的那些个钟,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这些钟里总是带着某种让人难以读懂的玄奥。
“好了!”服务员把除去房款的余额递给徐行,不过已经变成人民币了,他一声不响地接了过来,转身走出了酒店。
街上已经有了一些人和车,但总的来说还是相当安静的,徐行沿着路走着,这样的清晨,有什么会比那些美味的早点还能吸引他呢?
任平被四处的车鸣声吵醒,原来不知不觉天已经大亮,他揉了揉眼,看了看四周。
“好香的一觉,”他自言自语,可是徐行一夜都没有来让他有些纳闷。一看表,才六点,这还真早呢!
任平推开车门,向着不远处的一个早点摊走去,他的肚子已经饿了,也该吃点热饭菜了!
早点铺连成一片,几口锅一起开着,还有四个大大的保温桶放在地上,一个老板娘模样的人正在从里面向外舀着一碗碗的白粥、绿豆粥、赤豆粥,又或是豆浆和豆腐脑,客人们要得最多的还是豆腐脑,她还在豆腐脑上加上已经调得入味十分的辣油,末了还抓上一小把的香菜和榨菜末放上去,每个客人的脸上都已经显露出无比的幸福,有不少一看就是做夜班的工人或是出租车司机。
边上还有个女人在用手捏着一团团的糍饭团,这也是客人们的至爱之一。
另一侧的大油锅里翻滚着金黄色的油条,还有平锅在煎着鸡蛋饼,绿色的葱味配着黄白相间的鸡蛋,不但颜色极是可人,那香味也是让人恨不得用手直接抓起一只放进嘴里。
“老板,一碗豆花,一个鸡蛋煎饼,”任平已经被那香味闹得口水直咽了,“再来一个煎饼裹子,要快!”
一个男老板从脚边的面桶里捞出一勺面浆倒在一个黑色的大铁板上,再用一小块白铁皮做的小刮板把面团旋成一张薄如纸帛的面饼,多余的面已经被小刮板带回桶里了。
“煎饼裹子要肉的还是蛋的?”一看这位老板就是长年累月地起早贪黑赚钱,他身上的黑色长袍已经被岁月磨出了白色的条纹,如同他的头发一般黑中有白。
大铁板上的面饼已经干了,老板正等着客人的具体要求。
“都加,蛋加一个!”任平已经食指大动了,他在上海就吃过这煎饼,但看来南京做的更有味道得多,要不然为什么他的肚子的反应这么大呢!
“好得!”老板从一个大面盆里挖出一勺肉酱放在饼上用力按下,借着热力把肉蒸熟,另一只手熟练地操起了一只鸡蛋在铁板边上一敲,在半空中双指一分,蛋清连着蛋黄便落在了肉酱上,他再用小刮板把蛋在肉酱上均匀地抹开,然后再轻轻盖上另一张已经做好的面饼,这工作便已经完成了大半。
“还要什么?”老板又问,“要不要辣?”
“都要!”任平口水已经流到了嘴边,一说话差点倒了出来。
“嗯!”老板开始在面饼上抹上厚厚的甜面酱,再抹上一层辣酱,均匀地洒上葱花和榨菜丝,把一根油条拆成两条折成两段放在面饼当中,接下来就是打包了,面饼被卷了起来,老板还在当中用小刮刀用力按了一下,把面饼切成了两段,这个断面上可以看到丰富的酱料混着肉汁已经溢了出来,香气一下就充满了每个人的鼻腔。
已经有好几个人从街的那头冲了过来,有一个甚至在马路中间就已经大声叫了起来:“再给我也来一个!多加辣!”
这时的任平已经坐在桌边的小板凳上了,他的鸡蛋煎饼已经和豆花一起送到了,在桌上散发着足以勾起石头人食欲的动人香味,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眯起双眼,又咽了一大口水,这时候的感觉太幸福了!
“这多少钱?”任平已经大口地喝起了豆花,嘴里含含糊糊地问还在忙碌的老板。
“鸡蛋煎饼一块,豆腐脑一块,煎饼裹子三块二,一共,”老板随口应道,他正忙着把鸡蛋敲到肉里,“五块二。”
“嗯!”任平大口地喝着豆花,嘴里咬着香酥醉人的煎饼,“等会给你!”
“哦!”老板根本没有空理他,他边上已经有五六个人在那里等着了,他们每个人都要一份刚才的超级香牌煎饼裹子。
津津有味地吃完煎饼裹子,任平开始吃那个鸡蛋煎饼,他又叫了一份豆腐脑,没有办法,实在太香了。
任平把最后一小块鸡蛋煎饼塞进嘴里,又香又糯的感觉已经充满了整个口腔,他用力嚼着,却不急着下咽,这才是最美好的时刻呢!
“可惜小丽不在,要不然……”任平突然想起一件事,嘴里的半块鸡蛋便掉入了碗中,他赶紧三下两下把豆花喝完,从怀里掏出六块钱,把钱往桌上一拍,嘴里说了声,“老板,钱在桌子上!”
“哦!”老板又是漫声应道,他已经做了十个煎饼裹子了,而还有三个人还在催着他要快一点,他们已经饿得不行了,尤其是看到别人都在津津有味地放口大嚼,他们的肚子越发地空虚。这个时候,本来在另一边舀豆浆的女老板已经过来把钱收去了,看来他们小两口是分工明确啊!
回到车里,任平模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好几声之后才有人接起,睡意里带着火气:“啥宁啊?这么早?”
“阿丽,是我!”任平陪着笑,虽然是打电话老婆看不到,但他已经习惯了说什么话就做什么表情了。
“阿平!怎么这么早?”对面的声音还是睡意十足,“你在哪儿?”
“在南京,在车里睡了一晚,刚吃完早饭,吃了一个很好吃的煎饼和一碗豆花!”任平汇报行踪。
“你倒舒服了!在南京玩得那么快活,”对面的火气好象又上来了,“什么时候想回来?”
“阿丽,你听我讲,我刚才想起来,你不是今天放假么?你干脆也过来吧,我们在南京玩两天!”
“这样啊!”电话那头的话音里有着明显的犹豫。
“你和你们单位头说声不就好了?反正你也有年假的!”任平接着卖弄着他的如簧巧舌,当年他就是用这种甜言蜜语把老婆带回家的然后带上床的。
“那倒也是!”电话那头的声音说明任平的话已见成效。
“那你今天收拾一下就过来吧,我到车站那里接你!”任平高兴地说道。
“你不回来接我啊!”电话那头又传来老婆的杀手锏――撒娇。
“这一来一去要一天了,不如你坐车过来,也就半天不到!”任平这一回没有屈服,他和老婆算时间帐,“我一来一回花的过路费油费都要三百多,不合算啊!”时间帐算完也该是是算经济帐了。
“你倒算得精!”电话那头的老婆大人显然在任平两本帐的强大攻势下已经彻底崩溃了,完全站在了任平的一边。
“那好吧!我挂了,电话是漫游加长途,老贵的!”任平赶紧总结。
“好吧!”对面倒先挂了,上海人的钱本来就是老婆管的
两公里外的徐行也在一个早点铺上吃他的早餐,这也是十年来他第一次吃这样的早餐,那份味全料多的超级香煎饼裹子不但让他填饱了肚子,也让他暂时找回了一丝丝家的感觉。口中的豆腐花更是入口即化鲜滑可口让他全身充满了活力,也充满了对家的思恋,回忆总是时时刻刻的浮在他的眼前
那已经是多年以前的事了,那个时候他天天早上都会跑到巷子口的早点铺买上豆浆豆花或是油条煎饼回家,爸爸妈妈,阿菁和自己围坐在小小的方桌旁吃着香喷喷的早点,说着今天将会发生的事。
只是这样的日子却再也回不来了,这里吃早点的人虽然多,但却都不是亲人……徐行长长叹了口气,他抬起头看了看周围的人们,南京虽然是故乡,却再也不是家了
这时徐行眼里正巧看到一个出租车司机吃完早点正要走,心中一动,便对着他轻轻地挥了挥手,司机四望,接着确认了徐行叫的是自己,便走了过来。
“什么事?”
徐行头摆了摆,看了看他的车,“馒头山去不去?”
“不去!”司机觉得一大清早应该回家睡个好觉,而不是去一个墓地坏了自己的财运。
“两百!”
“不”司机还是摇头,但已经不那么坚决了。
“两百五,我不会加了!”徐行低下头喝最后一口豆花。
另一个司机已经顾不上自己的半碗豆花还没有吃完,一边脚上挂着凳子冲向这边,一边大声叫道:“我去!”
“我去!”第一个司机也赶紧叫道,他狠狠地看着要和他抢生意的那个家伙,一脸的凶像。
徐行站了起来,点点后面那位跑过来的司机说道:“我们走!”
“你先找我的!”第一个司机委屈地叫道。
“你并不情愿,”徐行对着他淡淡地说道,“而他很愿意!”
第二个司机高兴地跑向自己的车子,老板在身后大声叫道:“喂,你别跑,先把我的板凳留下!还有你还没有给钱!”
徐行坐上第二个司机的车,留下第一个司机站在车旁发着呆。
“去哪儿?”司机发动了车子,从后视镜里看着徐行,嘴里问道,他居然都不知道去哪儿就这么主动地要求让自己承担这个重任,万一徐行要去地狱怎么办!
“馒头山公墓。”徐行淡淡地说道,他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窗外闪过的人和树。
“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开到一个十字路口,车子停了下来,司机突然看着后视镜里的徐行问道。
“什么话?”徐行嘴里淡淡地应道。
“你对那个人说,你并不情愿,而他很愿意,我总觉得很有道理,但又说不出是什么道理,”司机说道,他已经看到已经是黄灯在闪了,“我也就随便问问,你不要在意!”
绿灯了,司机脚下一松,车子又向前冲去。
“在面对同样的物质回报时,这两种做事的心态会有很大区别,”徐行沉默了一阵,淡淡地回答,他的眼睛缓缓闭上,缓缓说道,“后者不但常常会做得很好,而且他自己也会愉快得多,所以我愿意给这种人机会!”
“哦!”司机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