觋谶现世时一月之前露城城郊某处
这里是条旧道,新官道修筑以前倒也繁华,可自新官道修好之后,这条相比之下绕远又难走的旧道也就渐渐没落下去。
树木歪歪斜斜的生长着,杂草也长已及膝,地上全是枯枝落叶,踩上去松松软软,踏的重了,会惊动在落叶底部生活的虫蚁鼠辈,甚至有时运气不佳,一脚下去会踩上条蛇来,迅雷不及掩耳的咬你一口,再悠哉离去,空留下一个绝望的人在这杂草堆里等死,最后剩下一具尸体,让蛇鼠虫蚁做了窝去,不能不说不冤枉。
是以,除非迫不得已,没人愿去走这条道。由此之下,此处便成了蛇鼠虫蚁的桃源,更加猖狂。
可今天,此处来了位不速之客。至少对于这里的蛇虫鼠蚁来说。
一身白衣飘然若仙,踏步间履不着地,如滑行般无声前进;杂草辟易,五毒不侵,自动让出一道容一人走过的小路;其过处,蛇鼠虫蚁疯狂的从藏身之处爬出,不敢接近其身周一丈方圆。
再看其面容,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邪笑,如巡视自家庭院般、在这凡人看来是绝地禁谷的地方行走。
白衣青年将双手相握,背在脑后,一双星眸舒服的微颌成半月状,毫不在意周围的环境。
青年毫无目的的走到了官道深处,哪里竟然有一个路边茶摊。草丛掩映中,茶摊前有一座蒸炉,一个酒翁,几根毛竹竿撑起一个油布帐篷,其内有几张桌子,几个座位,茶摊内很是整洁,没有杂草,没有蛇虫,也没有人。就是如此,才显得这座茶摊诡异非常,寻常人哪怕看一眼就知道其内必有蹊跷,远远的就避而远之,敢进入的少之又少。
青年看到这个茶摊,常挂在嘴边的笑容更是灿烂,欣然踏步进入。
大模大样在茶摊挑了一处坐下,高声叫道:“店家,来两个包子,两份小菜一碗米酒。”
声音洪亮,在茶摊内环绕了三匝,就徐徐消散了,茶摊内便又安静了下来。
无人应答,青年也不惊讶,而是转目看起外面的夕阳来。时间正是盛夏,日头落得晚,太阳缓缓落下之后,白天的暑气兼热气缓缓在空气中消散,空气降温,,微风抚过肌肤,对闷热了一天的人们来说,这简直是一种难言的享受。
阴影渐渐笼罩住这片荒野,拼命聒噪的知了沉寂下去,蟋蟀蛐蛐们登上了荒野的舞台。
第一声蛐蛐声音响起时,蒸炉下冒起了蓝幽幽的火焰,闷闷却卖力的烧着,灰白色的蒸汽在蒸笼里徘徊攒动,试图蒸熟里面的包子。
“店家,来两个包子,两份小菜,一碗米酒。”青年又高声叫道。
这次终于有了回应,一道雾气黑灰色的雾气如孔洞中泻出的水,行云流水般,出现在蒸笼前。形成了一个老者,老者有半透明的黑灰色雾气组成,身体上各部分仅靠黑灰色雾气的深浅不同来分辨。
“哎,客官您稍等,这就来嘞~!”老者出现后就掀开蒸笼看了看,发现蒸笼里个大皮薄的包子已经八成熟了,就转过头满脸笑容的回答道。
老者充满热情的青年给青年嘴角添上了笑意,暗叹自己没有白等,看着老者忙忙碌碌的身影,青年又抱起双臂,枕着后脑,微眯双眼,盯着茶摊内点起的幽蓝色灯笼神游起来。
青年神游期间,空旷的官道上出现了三三两两的行人。
自然,夜里出现在荒凉且危险重重的官道上的并非常人。他们都是如老者一样,雾气状的身体,深浅不一的黑灰代表着不同的颜色。
大多数行人们都是从茶摊上的灯笼光亮能照耀到的官道一侧出现,匆匆走过茶摊,到另一侧消失。基本上匆匆走过的行人们都对这个茶摊不屑一顾,好奇地能瞟一眼,不好奇的直接低头走过,视而不见。
极少数行人能正视茶摊,来茶摊前讨一口水喝,或者买几个包子,更少的行人来到茶摊里面买几个包子,点一两个小菜,来一壶酒。
进来喝酒的行人也很少言语,大都是闷头喝酒吃菜啃包子,吃完就走,连饭钱也不必留,老者笑呵呵的也不阻拦,不停地从那个好像装着无穷无尽的蒸笼中拿出包子,在酒瓮中舀出米酒,笑呵呵的端给客人。
青年目光闪闪的将这一切收归眼底,不言不语,默默地喝着米酒。
比老者更为飘渺的米酒像是一团雾气,虚虚的漂浮在海碗里,一举碗却能如水般流到口中顺着喉管滑下,暖暖的漂浮在胃里。
至于味道,应该说是没味,可少年喝的津津有味,不是拿起筷子夹一两口小菜,权当下酒。
就这样喝着喝着,在第一碗酒下肚时,有一个落魄儒生出现在茶摊前。
儒生默默从茶摊前走过,猛一抬头,惊奇地发现了茶摊,于是就停了下来。默默地看着茶摊老板忙活,看着茶摊里众人吃饭。目光逐一扫过,最后看到了青年。
目光相对,顷刻后青年对儒生笑着点了一下头,后者没有反应,在青年点头后又把目光扫向了别人。
迷茫,呆滞,不解。这是青年对儒生目光的评价。
可儒生是不同的,行人大多数都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而他却很迷茫;还有就是有一点明显的不同——他是有颜色的。在行人和老板都是黑灰色为底的时候,只有青年和儒生是有颜色的。
没人注意到这一点,除了老板。
“呵呵,小哥想来点什么?”老板和善的对儒生说。
“我只知道我叫杨继盛。”儒生低头沉吟了许久,可是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不想吃,只好缓缓道出自己知道的。
“嗯,原来是杨继盛小哥,想不起来没事,先来吃我俩包子再说,”听到儒生爆出自己姓名,老板的笑容越发的开怀,“不管是人神妖魔还是鬼怪虫兽,对我老严的包子可都是赞不绝口啊。”
“嗯,好吧。”杨继盛慢慢走进茶摊,寻了个角落坐下,对着桌子发愣。
“呛”
一柄出窍的剑丢在了桌子上,把青年的神思惊回。
还未仔细看那把剑,一个身影已经坐在了青年对面。青年略一打量,是一个面目平凡,衣着如一个凡俗人家中家丁打扮的中年男子。而且,他是出现在这里的第三个有颜色的人。
“周同,你终于来了。”中年男子好整以暇的打量着四周,根本没给青年一个正眼。青年也不生气,瞟了一眼坐在角落桌子前慢慢吃着包子的杨继盛,张口开腔。
“这里很有意思。”
周同把周围一切都仔细看过了,才收回目光,对青年说道。
“灵鬼界在仙界的入口之一罢了,在镜城住了这么多年,小弟我也是今天才在无意间发现的。”
“灵鬼界?!”周同有些吃惊,脸上神情一瞬间从平淡,飞快的转换到吃惊,接着巡视四周,贪婪的神情好似发现了宝藏。
被周同目光注视的行人、客人都打了个机灵,有一种被虎狼盯上的感觉。是以众人加快脚步的加快脚步、加速吃饭的加速吃饭,吃完了的也不准备休息了,匆匆回到官道上,循着前路走去。
只有叫杨继盛的儒生和老板无视周同针扎异样的目光。杨继盛在一口一口的吃着包子,老板慈祥的望着杨继盛。
“咳咳,”青年咳嗽两声,让周同的目光回到自己身上,“周兄,我们还是先来谈谈正事吧。灵鬼体什么的过会再说。”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周同心中一禀,强压下**,嘿然道:“嘿嘿,是,还是白老板的正事重要。”
“嗯。”
于是两个就开始不怀好意地用神念传音,表面上两人在对着自己面前的桌子眼观鼻鼻观心地枯坐,实际上正谈得兴高采烈,手舞足蹈。
茶摊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和老板杨继盛共四人。杨继盛吃完包子了,开始倚着支起帐篷的竹竿闭目养神,老板得了清闲,坐在蒸笼前吧嗒吧嗒的抽起了旱烟,笑呵呵看看面目安详的杨继盛,有瞅瞅好似发呆入定的青年、周同。
天色,将至凌晨。
??????
破晓。天色由漆黑转为青冥冥的灰黑,官道上升起了薄雾。蛇虫鼠蚁又开始活动起来,知了重新掌握它的舞台,开始没完没了的歌唱。
青年优哉游哉的走出茶摊,像来时一样,漫不经心的循着来路归去。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意。
周同坐在茶摊里目送青年,沉思许久,目中露出惊喜的光芒,衬托得平凡的脸也有了几分神采。
热烈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罅隙,落在官道上,周同没有理会茶摊里老板和杨继盛的消失,相比之下那个消息,捕捉灵体鬼体炼通灵之器也显得不太重要了,在神识扫过数遍,确认青年已经不在附近后,周同悄悄用特殊的神念波动给一个人发出了一道讯息。
之后,他站起身来,迈开大步,三两步消失在官道里。
而官道里的蛇虫鼠蚁,送走了好几位煞神后,带着喜悦的重新占领了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