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曦嗔他一眼,“叫他四皇叔!再不济也要叫声燕王殿下!给人听见告到皇上那儿去,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朱棣不过只比我大一岁……”朱守谦嘟囔着,抬头看到锦曦的秀眉微蹙,眼神逼视过来,硬生生地把后面不敬的话吞回了肚里。
他谁都不怕,偏偏害怕比他小一岁的表妹锦曦。别看今年才十四的锦曦,个头比他矮上半头,可朱守谦在她这儿却吃够了亏。
朱守谦的母亲与锦曦的母亲是同胞姐妹,是洪武皇帝打天下时淮西旧将谢再兴之女。皇上把姐姐赐婚给了太祖皇帝的亲侄朱文正,妹妹则嫁给了麾下猛将徐达。朱文正夫妇俩过世之后,朱守谦就被太祖皇帝与皇后接到了身边抚养。
父母双亡的他打小就把姨母家当成了自己家。他清楚地记得去年春节,徐府上上下下喜气洋洋,说是从小被送到栖霞山的大小姐徐锦曦回府了。他对这个闻名却未见面的表妹好奇之极,等不及吃饭就闯到了内院。
白雪中,他看到一抹纤细的身影站在梅树下赏梅,看衣着打扮便料定这个陌生少女便是徐家大小姐锦曦。朱守谦当时就坏坏地笑了,放轻了脚步,想去吓吓她。
还没等走近,一缕暗香飘来,徐锦曦已转过了身子。他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变成了一片空白。一张皓丽无双的脸上嵌着黑白分明的眼眸,秀眉微扬,不解地看着他。朱守谦情不自禁喊了一声:“娘!”
徐锦曦微微错愕,已然明白,嘴边漾开了一抹笑容,神色温柔之极,“是守谦哥哥吧?”
他这才回过神,徐锦曦长得酷似她母亲,自然也像他的娘亲。
朱守谦的父母过世得早,他才四岁就被朱元璋收留。他只有一幅母亲幼时的自画像,是在出阁前画的,年纪同锦曦一般大小。画像看得多了,故朱守谦一见锦曦,几乎以为是母亲从画上走了下来。
听到锦曦唤他守谦哥哥,他方才明白过来,便有些下不来台,脸跟着转红的同时,想用倔傲来掩饰失口的难堪,于是把刚从徐府丫头口中听来的消息,月兑口而出,“你神气什么!你一出生算命的就说你不长命,在家与长兄犯冲,这才送你去栖霞山修身养性,要不是过春节,才不会接你回来!”
话才说完,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个趔趄已脸朝下地趴在了雪地里,塞了满嘴冰雪,又冷又痛,背上还踏着一只脚压得他翻不了身,只听头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懒懒地道:“草包!”
皇上皇后怜他自幼失去双亲,倍加宠爱,朱守谦若论圣眷远胜现任的几个正牌亲王,何时受过这等奚落?当下听了锦曦这句话,死命地挣扎起来。
然而踏在背上的那只脚如有千斤重,任他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脸被压着,嘴里塞满冰雪也喊不出声,他不过才十四岁,脸憋得通红,霎时委屈得急出了泪。
这时徐锦曦才放开脚,拍了拍手蹲下来看他,“守谦哥哥不要生气嘛,锦曦想回家得很呢,你这样说,锦曦好伤心。”
他气愤地转头看去,锦曦的眸中盛满委屈与凄楚。朱守谦愣了片刻,满腔悲愤与怒火烟消云散,再也发作不得。想想锦曦离家十年,才见面自己就出口伤她的心,心中实在有些不忍了,忙讷讷地道歉,“对不起……”
锦曦灿烂一笑,一抹狡猾的神色从眼中飞快掠过,小脸已如带着露珠的花儿般怒放起来。
朱守谦立马觉得春暖花开,顾不得一身的狼狈跳将起来,“锦曦,你好漂亮!我去和姨母说,别再让你走了!”
“谢谢守谦哥哥,不过,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别人锦曦会打架?娘会不高兴的,大哥也会讨厌锦曦!”锦曦放软了声音,半点儿不像方才把比自己高一头的朱守谦摔翻在地,还用脚踩他背的刁蛮样,此时只是带着恳求的目光巴巴地望着朱守谦。
朱守谦脑中又是一热,保护欲油然而生,早忘了刚才的羞辱和尴尬。
当时朱守谦十四岁,徐锦曦才十三岁。
从那之后,朱守谦就缠上了徐锦曦。两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在徐府诸人眼中只不过是两小无猜的玩伴而已,众人根本不知道在山上住了十年的徐锦曦身怀武功,而向来因为仗着皇帝皇后宠爱而骄横霸道的靖江王——朱守谦已被锦曦制得服服帖帖。连锦曦的贴身侍女珍贝也认定是朱守谦强拉着小姐出去玩,丝毫没有怀疑是锦曦逼着朱守谦掩护她逛遍了整座南京城。
“表少爷请用茶!”这时珍贝端着茶盘推门而入。
“珍贝,表少爷请我出府去吃八珍鸡,他不要你跟去,守谦哥哥说他会保护我的。”锦曦面不改色地撒着谎。
珍贝一听,急了,道:“可是夫人和大公子说,小姐去哪儿,珍贝一定要同行的!”
锦曦望向朱守谦,柔弱的样子让他好生心疼。他一下跳了起来,“我带表妹去吃个饭也这么啰唆!哪次回来不是好好的!”当下也不管珍贝,拉了锦曦的手就往外走。
珍贝知道这位靖江王向来说一不二,夫人也要让他三分,心里又气又急,恨不得马上禀了夫人与大少爷。一直以来,朱守谦听了锦曦的吩咐,私下里对珍贝软硬兼施,又是恐吓,又是买小礼物,早把她收买了。此时珍贝只能叹口气,朝两个远去的背影喊了声:“王爷,小姐身体弱,你多顾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