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曦想了想,明白了朱棣的主意,也裹上草叶,与朱棣一起挤进那处小凹缝。地方很小,两人坐在坑里,头顶上全是藤萝草叶。
细碎的光线透下来,锦曦问道:“若是你突然发出声音怎么办?”
“哼,本王不会。”
“我是想说,如果你不小心弄出声音,我会把你打晕!”锦曦想的是如果有万一,她就打晕朱棣,引开来人,凭她的功夫,逃命不成问题。她猛然想起燕十七所说的“施展轻功离开”的话,难道,燕十七是在提醒她不用顾虑朱棣吗?
朱棣气得胸膛又一阵起伏,想想要是有个万一也只能如此,就闷声不说话了。
“你想知道是谁想杀你,对吗?”沉默片刻后锦曦问道。
“对。他们绝不会想到,我们还停留在这里。”
“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待到他们找来为止。”朱棣一点儿也不急。
锦曦叹了口气,“那我希望他们早点儿来,早点儿走。”
朱棣奇怪地看她一眼,“你是学武之人,怎么这点儿定力都没有?”
“你为什么有?”坑小,锦曦与朱棣几乎靠在一起,她不好意思地朝旁边挪了一下。
朱棣伸手搂住她,低喝道:“别动!我估计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有人来。”
锦曦只好不动,听他轻声道:“幼时父皇教我们,每天出城健步,跟着马跑,不行就用鞭子抽。每天寅时就要起床,练得久了,骑在马上睡着了也不会倒。坐在书案前拿着笔,睡着了笔也不会掉,还不会发出鼾声。”
“那你不是很惨!肯定挨打你最多。”
“不,太子与二皇兄挨打最多,因为,我每次都跟着他们,不会跑在第一,也不会跑在最后。而太子与二皇兄都想争第一……众人瞩目的焦点会是他们。”
锦曦侧头看去,朱棣的侧脸在光影下散发出一种柔和的光,他的嘴棱角分明,说话的时候嘴边的线条牵起,像是带着笑意。锦曦想,就是那双眼睛与众不同。
太子殿下的眉眼与秦王殿下的眉眼很相似,都是那种卧蚕眉丹凤眼。燕王却是剑眉丹凤眼,长长地斜飞入鬓。比起太子、秦王,燕王身上似乎更多了一重凌厉,单从他的那双眼睛里就能感受到,哪怕是同样的目光,他看人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压力,像是在蔑视一切。她清楚地记得他背对着太子殿下与秦王殿下,凤目微张时眼中透出的那股冷然寒光。
“……父皇对我很好,母后也是,虽然我长得并不像他们,父皇总是说我是他最有能力的儿子,母后总是夸我最有孝心……”
静静的树林,淡淡的光线,藤萝遮掩的地坑里,朱棣似乎忘记了身处险地,沉溺在儿时的回忆中。那些回忆对他来说就如同这个树林中的晨光一样,温和、恬淡、甘美,是宫里嬷嬷们抖着肥硕身躯迎面带来的**味,是小三保在他出城跟着马跑时偷偷塞进他衣袖荷包的鲜女乃甜饼子……
朱棣的声音像是在呓语,比藤蔓间透进来的天光更轻柔。锦曦硬着身子不多会儿就觉得不耐,在他的话语声中慢慢放松,变得柔软,最后依在他的肩上,静静地听他呢喃。
锦曦能感觉到那种轻柔里带着的痛楚,心里涌出一股怜惜,突然就可怜起朱棣来,不过是接了个巡视赈灾的差事,就陷入了小命不保的境地,“唉!”
“为什么叹气?非兰,我很怀念小三保做的牛肉馅饼,没那些馅饼,对父皇严格的勤练我早撑不下去了。这会儿我似乎又闻到了那种香气……”朱棣微笑着说,吞回了后半句话,锦曦跟着他、护着他,让他觉得温暖。
锦曦没听懂他话中的深意,叹了口气,道:“要是他们今天一天不来,我们就待一天,两天不来,我们就在这里打洞当老鼠了。”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要是我们能打洞,将来我们的儿子不也是老鼠?”朱棣轻声笑了起来。
锦曦脸一红,“你胡说什么!”
“我是说我娶我的王妃,你娶你那表妹。”
锦曦转开脸,为自己的误解脸红。她心里传来一种奇怪的感觉,秀眉一扬,轻声对朱棣说:“来了。”
她吐出的气息温暖而芬芳,朱棣怔了怔,见锦曦如临大敌,将手掌放在面前的土壁上一边感觉来人的脚步震动,一边用手向他比画着对方的人数。
来了十七个人,朱棣才看清她划下的数字,只听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响起了一个声音,“在这里!”
锦曦一抖,朱棣已紧紧握住她的肩。两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缩成一团,听见脚步声渐渐加重,不多会儿头顶上的地面上已站满了人。
“主上,他胸口中掌,被一剑穿心而死。燕王不会内功,这掌定是他的燕卫所为。”
“找个地方葬了。”一个喑哑低沉的声音响起。
锦曦仔细辨听着声音,似有熟悉感,又似极陌生,脸上便浮起了恍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