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奉旨出嫁茫茫然
他伸手解开锦曦的衣襟,看到一片软玉温香,脑中一热,心脏扑扑地急跳。他闭了闭眼,镇定了会儿,吹熄了红烛。房间内暗了下来,清泠泠的月光从窗户格子洒进来,借着月光朱棣月兑下了吉服,拂落了纱帐。
洪武九年正月二十七日,大吉,雪后初霁。燕王娶妃。
锦曦静静地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满头青丝一缕缕被轻巧地绞成一股,再混以金丝盘起,露出了硕长白皙的颈项。
眉若翠羽修成远山笼烟,眼似横波饰以花黄,唇如点樱玲珑小巧,肤胜莹雪隐见华光。
侍女小心地为锦曦穿上红色大袖衣,系上大红凤尾罗裙,外套大红绣金对襟马甲,再轻轻为她披上绣凤霞帔,小心地把垂着金玉坠子的一边搭在她胸前。
珍贝扶着锦曦,珍珠拿着那双锦曦痛恨的玉底红缎攒珠绣鞋给她穿上。锦曦动了动脚,尺寸正好合脚,她想起揍朱棣那晚他就捏了一下她的脚,竟然就记住了尺寸。想不到他的心思细密至此?
她怔怔地,任由侍女们给她打扮着,听到母亲笑道:“转过身给娘瞧瞧。”
锦曦听话地移动了下脚,凤尾裙轻轻漾开。这原是用绸缎裁剪成大小规则的条子,每条都绣以花鸟图案,另在两畔镶以金线,碎逗成裙。她稍一转动,金线闪闪发光,如孔雀开屏般,美不胜收。
据说喜娘有一双南京城最巧的手,经她打扮的新娘能平添丽色。如今见着锦曦的模样,笑眯眯地开口道:“银姐做喜娘三十年,还从未见过比小姐更美的新嫁娘呢。”
徐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亲执了朱棣送来的九翚四凤冠压在锦曦头上。
锦曦觉得头一沉,情不自禁便挺直了脖子。心里暗暗叫苦,这样压一天,脖子不断才怪呢。
还没等她说话,徐夫人又拿了簪钗头面给她插在头上。锦曦头大如斗,哀叹一声,“娘!不用了吧!”
“这样好看!”徐夫人沉浸在打扮出嫁女儿的喜悦中,只当锦曦的话是耳旁风。随又拿过项饰手镯给她一一戴上,压得锦曦的手自然坠下,肩往下一沉。
1第二十六章奉旨出嫁茫茫然2
“站直了!锦曦,多少人看着你,你撑也要给我撑过去!”徐夫人轻斥道。
锦曦吁了口气,挺直了背。
她觉得自己像个衣服架子,再不能动弹半分,不由得对朱棣的恨意更重。她瞪着眼瞧着镜中被红缎金线珍珠包裹得只露出半张脸的自己生气。
打扮停当,时辰还早,珍珠扶着锦曦小心坐下,“小姐,再过一个时辰,王爷就该到了。”
“一个时辰?!”锦曦有点儿不敢相信,难道自己要全身挂满这么重的东西再坐上一个时辰?即便自己内力再好,也不可能一直这样,一气之下伸手就把手镯项饰摘了下来。
珍珠愣了愣,死命地捉住锦曦要去摘凤冠的手,惊慌失色大喊道:“小姐,不行呢,这个绝对不行!”
“珍珠!”锦曦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我不摘可以,我能不能在榻上躺着?”
珍珠为难地看着她头上的凤冠,咬咬牙道:“我给你扶着吧。”说完,真的就伸出手来扶着锦曦的脖子。
锦曦被弄得啼笑皆非,想想她若不扶,自己的脖子就不是自己的了,便半靠着珍珠的手休息,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沙漏,越发觉得时间过得慢。
“珍珠,燕王还没来?”锦曦忍不住问道。
珍珠却以为她心急想瞧新郎官,抿着嘴打趣道:“小姐,你着什么急啊,快啦!要不,我去看看?”
锦曦赶紧点头。珍珠一出去,锦曦就把首饰、凤冠摘了下来,脖子已经酸得不行了。朱棣不就是想看她的狼狈样吗?锦曦想,凭什么要他如愿?她动了动身子,顺势倒在榻上闭上了眼睛。
背刚挨着睡榻,她的耳边就响起一声惊呼,“天啦,锦曦,娘不过出去一会儿工夫,你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样!快,快叫喜娘进来!”
锦曦无可奈何地坐起身,重新又顶上了重重的凤冠,一时间屋里忙成了一团。
终于听到外面隐隐传来丝竹声,锦曦长舒一口气,朱棣终于来了。她觉得自己实在是撑不下去了,腰一挺站得笔直,抬步就往外走。
“等等。盖头!”徐夫人拿起盖头迎头罩了上去。
锦曦被压得感觉头往下坠,突然手被握住了。徐夫人哽咽起来,“锦曦,你千万忍着点儿,娘知道有点儿重。”
如果让徐夫人看到锦曦盖头下的脸,肯定会目瞪口呆。此时锦曦翻了翻白眼,深深地呼吸,把头抬了起来,“没事,我有功夫!”
“哎呀,锦曦!你千万不要露什么功夫。天啦,你的脚,你,你再这样大步走,我非得再给你拴条绳子不可。”
锦曦叹了口气,看着脚下,委屈地说:“娘,我已经走不动了。”
“唉,你们怎么还在这儿?燕王已经到大厅了!”徐辉祖急急过来催。
听到这话,不知为何锦曦心里一酸,眼泪便掉了下来,不管自己想不想嫁,总之还是嫁了。不管和朱棣合不合得来,她还是顶着燕王妃的头衔嫁了。锦曦轻声开口道:“娘,锦曦不会给魏国公府丢脸……”
徐辉祖再怎么不愿意锦曦嫁给朱棣,此时心里也是一阵凄然,柔声道:“大哥带你过去。”
这是自徐辉祖想把她送与太子两人发生争吵后,兄妹俩第一次出现了和谐。锦曦伸出手去让大哥牵着自己缓缓走进大厅。
蒙着盖头,她听到大厅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从盖头下只能瞧见人们的脚。突然目光落在了停在面前的一双粉底皂靴上,然后另一只坚实有力的手从大哥手中接过了她的手。
燕王的手干燥温暖,稳稳地握住她的手。锦曦心里一颤,手里有些出汗。这只手牵着她拜过父母,然后带着她走了出去。
刚迈出厅堂门口,锦曦手上一痛,朱棣竟在用力握她,她冷笑一声,用力回握了过去。耳旁轻轻传来一声闷哼,她一笑,放开了。这种小伎俩换成是软弱的大家闺秀肯定会出糗,可放她身上,还不知道谁会吃亏呢。
紧接着听到一声高呼,“良辰吉时到,新娘进花轿!”
喜娘过来扶住她,掀起轿帘让她进入轿中。轿帘放下的瞬间,她瞥见银丝绣就的梧桐,满意地笑了。
她知道,这顶轿子将要绕过半座城才能到达燕王府。李景隆必然会看到他送的这幅凤画,他会明白自己不是那么容易服输的。
兰草总是草,梧桐终是树。锦曦想,她再不想嫁朱棣,终究还是借了朱棣这棵大树挡住李景隆的要挟。她与朱棣之间的纷争总是闹性子惹出来的,朱棣再可恶,也不会任由李景隆威胁他的王妃。这一瞬间,锦曦有些失神,不想嫁的嫁了,不想依靠的还是依靠了。
“起轿、奏乐!”
鼓乐声响彻云霄,轿身轻轻一颤已缓缓往前行去。
她坐在轿子里凝神定气,把充斥耳间的乐声、人声统统封闭在心神之外。锦曦不得不承认母亲说得有理。新娘子是不需要走路的,一切都可以不管,会有人带着你把那些仪式进行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