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千熙醒来时,已经在西齐王宫的冰室了。
肖隐正坐在冰棺外,见她缓缓掀开眼帘,惊喜的叫出来。
“熙儿,你醒了?!”
君千熙直起身子,“肖隐,澜儿怎么样了?”
“你都睡了一个月了,澜儿自然早就没事了。”肖隐白了她一眼,递上一碗药。
“一个月?”君千熙接过药碗,颇为讶异。
“嗯哼。”肖隐哼了声算是应答。
君千熙一仰头,将药饮下。
“熙儿,还有。”肖隐接过空空的药碗。
“嗯?”君千熙从冰棺里出来
“你只有一年的时间了。”肖隐有些犹豫道。
君千熙愣了,不过很快便笑了,只有一年啦!
“而且……”肖隐看了看她,“在这一年里,你必须每月在这冰棺里躺一日。”
君千熙顿了顿,“为何?”
“‘曼陀之王’不同于普通的曼陀罗,曼陀罗皆是阴寒之物,而‘曼陀之王’不同,它恰恰相反。”
“所以呢?”君千熙直直地看着肖隐。
“它会释放出热量,要宿主承受如同烈焰炙烧的痛苦,并且每月发作一次,所以,在发作的日子,你必须来冰室暂时压制。”
“呵呵……”君千熙又笑了,却笑得十分诡异。
“如若不来冰室压制又有什么下场?”君千熙反问道。
肖隐愣了愣,“月月烈焰炙烧且愈发严重,直至‘曼陀之王’凋谢。”
“那躺在冰室会是什么效果?”君千熙又问道。
“炙烧程度没那么明显。”肖隐道。
“只有这个?”君千熙问道。
见肖隐肯定的眼神,君千熙唇角的笑意愈发深了,“也没有什么区别嘛。”
“熙儿……”肖隐正要劝她。
君千熙抬手打断,“肖隐,你不必再说了,只有一年了,我得加快脚步才好。”
说完,君千熙已经走了出去,肖隐仍坐在原地,良久,才站起身缓缓向外走。
“娘亲!”冰室外面是冷宫,夜澜与夜茗便暂时住在这里,看见君千熙出来,夜茗惊喜的叫道。
正在练字的夜澜手里的毛笔一顿,宣纸上染上墨渍。
“茗儿。”君千熙笑着叫道。
“娘。”夜澜放下毛笔,从屋里走出来。
“澜儿。”君千熙走上前去。
“娘,对不起。”夜澜眼里全是悔意,“我不该不自量力。”
“哥……”夜茗走上前来,“是我的错,不应该让你去买什么糖葫芦。”
君千熙俯身,模模他俩的脑袋,“不怪你们,世上所有的事都不可提前预料,是我没有跟着你们,吃一堑便长一智吧,以后不管遇着何人、何事,哪怕是亲近的人,都不可掉以轻心!”
“嗯。”两人齐齐点头。
肖隐从冰室里出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不由觉得有些心酸。
“好了,快去做功课吧,我待会儿回来检查。”君千熙笑着道,复又转身对肖隐道,“肖隐,我们走吧。”
“嗯。”肖隐点头,与君千熙一同走出冷宫。
“哥,你说……”夜茗看着君千熙远去的身影,侧首看着身边的夜澜,欲言又止。
夜澜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娘她……只能活一年了。”又自责的低下头。
夜茗也愣了一下,看着眼前满是愧疚的兄长,夜茗不知说什么好。
……
御书房里,云逸昌本在教导八岁的西陵王批改奏章,突然有人来禀报,有个女子要见云王爷。
云逸昌交代了几句,出去了。
刚推开门,却发现眼前的人,竟是君千熙,“熙儿,你醒了?”
他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惊喜的表情,却十分显而易见。
“嗯。”君千熙点头,“父亲,你和母亲可还好?”
“进来谈吧。”云逸昌道。
“嗯。”君千熙点头,跟在云逸昌身后进了御书房,肖隐则改道去与玉无双辞行。
进得御书房,君千熙先是看了看那认真批阅奏章的小西陵王,后又与云逸昌一同在椅上坐下。
“你母亲还好,只是常常埋怨我,没有时间陪她到城里到处走走。”云逸昌吩咐宫婢上了茶。
君千熙拿起茶壶,为云逸昌倒了一杯:“母亲待在隐世家族时,还有人与她说说话,现在要么是应付应付那些官宦之妻,要么独自待在府里,自然会这样。”
“也是。”云逸昌点头,“可惜找不到与她说话的伴,你又有这么多事务。”
“父亲,既然这摄政王位已经传给了我,我自当为您分忧的,三年来,不但未曾帮您什么,连只言片语都未有过,实是……”君千熙摇头叹道。
“无事,既然你这次回来了,我想是不会再走了,这摄政王位,就正式交予你手了。”云逸昌却是轻松笑道。
君千熙一笑,“好,那父亲快回去陪陪母亲吧!”
“嗯,好多事情你还不熟,我明日再来教你,今日嘛,就先看看王批得奏章哪有错处,再修改修改就好。”云逸昌说完便离去了。
君千熙手里仍端着杯茶,还未来得及去喝,轻轻一笑,站起身来,向书桌旁的西陵王走去。
小西陵王早已听见两人的对话,君千熙过来,他便抬起头,问道:“你是熙儿姐姐?”
君千熙温和的笑笑,“嗯。”
小西陵王继续埋头看着奏章,嘴里却道,“熙儿姐姐你好,我是齐洺洛。”
君千熙唇角噙着笑意,“洺洛,你先批奏章吧,不懂的地方再问我。”
说完,她走到书架旁,随意取出一本书,在一边的榻上坐下,埋头看书。
齐洺洛抬起头看了看君千熙,一言不发的继续看书。
一室寂静,只剩下笔墨划过纸张的声音与翻书时纸张摩擦的声音。
君千熙忽然放下书起身,走到书桌旁,拿起一本奏章,细细看了。
“洺洛我来考考你。”放下奏章,君千熙道。
齐洺洛抬起头,“嗯?”
“有一个人,他与自己的妻子十分相爱,一天,两人一同去河边游玩,但是她的妻子不慎落水又恰恰不识水性,于是这个人就毫不犹豫的跳下河里去救他的妻子,可他既没有找到妻子又被水草缠住了脚踝,无奈之下为了保命,他扯断了水草,游上岸去,后来,他妻子的祭日,他又去了河边。”君千熙讲到这里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看见齐洺洛急于再听下去的神情,君千熙笑笑,继续道,“他遇到一个垂钓的老伯,因河边只有两人,于是他们便攀谈起来,交谈之中,他告诉了老伯他妻子的事情,可是那老伯说,他在这里垂钓已有许多年了,这河里干干净净从未有过水草,第二天,这人便被发现跳河自尽了。”
齐洺洛听完,垂首细细思索。
“你可否告诉我,为何这人会去自尽?”君千熙笑吟吟的看着齐洺洛。
齐洺洛埋着脑袋思索许久,却挫败的抬起头,看着君千熙,摇摇头。
“洺洛,事情要从不同角度去看。”君千熙轻声提点。
齐洺洛咬着唇继续想了想,“难道……难道那水草是他妻子的头发!”
君千熙赞赏的点点头,“不错,那水草就是他深爱的妻子的头发,那人醒悟时后悔至极,如果他没有扯断那头发,说不定就将妻子救起来了,于是便纵身跳下河水。”
“原来如此。”齐洺洛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洺洛,我只是想告诉你,所有事情不能单单从一个方面去想,更不能像这人一个模样,未了解真实情况前做出的决定通常都会让人后悔。”君千熙拿起书,继续看着。
“嗯。”齐洺洛点点头。
“洺洛,你可当我是老师,也可当我是姐姐。”君千熙没有抬头,手里翻看着书本。
“好。”齐洺洛继续看奏章。
不过多久,他便抬头叫道:“老师。”
“嗯?”君千熙放下书本,走至书桌前。
“老师您看。”齐洺洛将一本奏章交给她,“这个有些难,不论怎样处理,似乎都有害处。”
君千熙拿着奏章看了一会儿,轻轻一笑,“不错,你看事情已经很通透了。”
接着,君千熙放下奏章,“洺洛,两者相较取其轻,你先看看那一个方法带来的后果最容易处理。”
齐洺洛接过奏章,细细想了想,做出了批示,“老师,您看这样可行吗?”
君千熙点点头,“不错!”
齐洺洛笑笑,更认真的批阅起奏章。
这时,忽有一个内侍敲门:“摄政王?摄政王?”
“何事?”君千熙打开门。
“娘。”夜茗站在内侍身边,抬头看着君千熙。
“茗儿,你怎么来了?”君千熙问道,又吩咐内侍:“你先下去吧。”
“娘,您久不回来,我与哥的功课都做好了,冷宫有些冷,我找不到无双叔叔,便来找您了。”夜茗睁着大眼道。
“冷吗?待会儿我让人送些厚实的衣物过去。”君千熙托起夜茗的手,果真有几分冰冷。
“好。”夜茗答道,她怎么感觉娘不一样了,难道是因为……
“先进来吧!”君千熙转身进了御书房,夜茗也抬脚跟了进去。
看到书桌旁埋头批阅奏折的齐洺洛,夜茗顿了顿脚步。
“茗儿,你将这本书拿回去,交给澜儿。”君千熙从书架拿出两本书,“这另一本你就自己拿去看吧!”
听到君千熙的声音,齐洺洛抬起头,发现站在她面前的夜茗,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年龄差不多的孩子了?他不知道。
“老师,这是?”齐洺洛问道。
“这是夜茗师妹。”君千熙道。
“娘,我先回去了,哥还在等我呢!”夜茗接过书本,正要走。
“茗儿,衣柜里有一件披风。”君千熙叮嘱道。
“知道了。”夜茗点头,走出去。
齐洺洛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失望,怎么没有多待会儿呢?好久没有看见过小孩了,更未曾看见过生的那么精致漂亮的小孩。
“洺洛,在想什么呢?”君千熙见齐洺洛望着门口发呆,出声问道。
“啊?没,没有。”齐洺洛摇摇头,继续批奏折。
“茗儿住在宫中,与我一同在冷宫住,什么时候我带你去玩会儿吧!”君千熙又拿出一本书。
齐洺洛面上一喜,加紧批阅。
君千熙见他的神情,不由轻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