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穆浮自打穿过来之后就坚持不让人给她守夜,但是每次大半夜醒来看着床顶上的雕花,再配上暗灯下越显古韵的家具,穆浮总有一种身在鬼片现场之感。因为一醒过来就很容易被自己吓的睡不着,所以穆浮总是很害怕在半夜醒来。
柳绿吹了灯,在床上也是翻覆了许久,最近王嬷嬷似乎有与她相争的意思,她虽然在穆府的时候被人说蠢,但心里却不是个没有成算的。只是她母亲教导她忠心,可是人忠心久了,见到自家主子突然对自己以外的人表现出青眼,难免会觉得难受。
穆浮从前是不信鬼神之说的,但自打穿过来之后,她也慢慢从唯物主义者的思维里走了出来。就这样翻来覆去到了天明,翌日一早用早膳的时候,王嬷嬷突然在她耳边道:“娘娘,老奴有要事禀报。”
瞧着王嬷嬷的肃穆神色,穆浮便也点了点头。而这一切被柳绿看在眼里,自然又是一番光景。
待用过膳,王嬷嬷随着穆浮进了里厅,穆浮觉得就她跟自己两个人终归不像,于是也就把柳绿叫了过来。秦嬷嬷今日告了假,她最近精神恍惚的紧,虽然秦嬷嬷的事她交给了柳绿,但是迟迟没有确切的消息落在她耳朵里,心中难免觉得悬。等到皇后生产,秦嬷嬷肯定是要回椒房殿的,若到了那时候跟秦嬷嬷的关系还是没有破冰,日后在皇后那边,肯定又是如履薄冰。
这么一想穆浮就有些懊丧。自己从穿过来到现在好像就没遇到过什么好事,什么皇后卢妃,再加上何嫔跟赵小媛,攻击力那是一个比一个高,还个个都把自己当耙子。
柳绿被召过去,先是惊喜,又是忐忑。从前主子是只与自己说心事的,现在自己却落得听主子与旁人说心事的地步;她本是女子,心思细腻,这样想来,难免有些不甘。
见柳绿过来,王嬷嬷也是喊了一句柳绿姑娘,柳绿也很是客气的喊了一句王嬷嬷。但这些日子过去,眼见着穆浮对王嬷嬷是越来越倚重,两个人从前的那种相敬如宾也消失殆尽,变成了彼此之间说不清的算计与防备。
“昨日里,有个洒扫去替秦嬷嬷收拾屋子,在床底下搜出了这个。”王嬷嬷说完,便从衣兜里模出一张纸,那纸上的字迹残缺不全,像是浸过水又揉成团,不过虽然模糊,但好歹还能辨清楚几个字。
还没等穆浮再发问,王嬷嬷就接着说道:“因她从前受过奴婢一些恩惠,又觉得那字迹不像是女子所书,自然不敢怠慢,就直接拿过来给了奴婢。”
字迹不像女子所书。秦嬷嬷可是个寡妇,皇后带进宫来三个嬷嬷,一个终身未嫁,一个才出嫁就守了寡,还有一个是打小在身边照顾的女乃妈子,且三个人都是受了皇后生母良多的恩惠,适才一直殚精竭虑,成了皇后是身边一等一的忠仆。
王嬷嬷双手将那张纸奉上,本来她就不怎么认繁体字,加上字迹模糊,更是不太好认,等她好不容易把纸上的内容看完全,额头上早已渗下了细密的汗珠。王嬷嬷很是静默,倒是柳绿瞧着自家主子的样子心中担忧,不由唤了一句娘娘。
穆浮摆摆手,示意自己没因为那张纸受到惊吓。因为字迹残缺不全,自然就看不到落款,但能知道这么惊天的□□,穆浮就已经很满足了。
“这件事先不要声张。你好好的安抚那小宫女一番,给些赏赐什么的都可以,也别让她觉得这是个什么大事,总之不要再提就是了。”
王嬷嬷点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而柳绿依旧是听的云里雾里。
“娘娘放心,这宫里的宫女,大多是不识字的。”
是替自己辩白,还是替那个小宫女?穆浮想过便勾了勾唇角,王嬷嬷是个善人,不是善人,自己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她当自己人了。
穆浮点点头。王嬷嬷也就见好就收,道:“如此,奴婢就先告退了。”
她确实多留也无益,秦嬷嬷是穆淳从穆府带进来的,她即使是有阴私,如果连穆府里头的下人都不晓得,那在宫里就更是查不出来。
“你且去忙着,对了,这一小袋金锞子拿去吧,本来是准备用来过年在赏下去压岁的。”
就王嬷嬷的年纪,穆浮其实很想跟她称句您,但是古代人有古代人的尊卑,她也只能入乡随俗。
“娘娘仁慈。”
“你应得的。”
等王嬷嬷走后,里厅就只剩穆浮跟柳绿了。大眼瞪了会小眼,穆浮才说:“这件事,还得你帮我才是。”
“娘娘与我之间,怎么敢提一个帮字。”
柳绿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就穆浮看来,柳绿这人也简单。王嬷嬷对她是本分,不过是在宫里呆的年头多了,知道牢牢地抱着主子的大腿,为其殚精竭虑自然不愁吃喝的正理;而柳绿不同,柳绿跟这身体的原主人是打小的情分,古代人,特别是古代的一些下人,在对待尽忠这件事上是很有格调也很有品质的,就比如柳绿,穆浮甚至能想到即使自己杀了人,柳绿还是会一如既往的跟着自己陪着自己,在现代,人们管这叫愚忠,但在古代,这是一个标准下人该有的品质。即使这品质在柳绿身上确实体现的过了头。
穆浮心里一暖,又觉得自己占了别人的身子,吃人别人的亏,但也享了别人的福;心态渐渐平复,也就不再为自己艰难的处境而怨天尤人了。
“那我不妨与你实话实说了吧,我怀疑秦嬷嬷在外头有家室。”
其实穆浮是想说秦嬷嬷在外头养汉子的,但是觉得这话说出来不太雅观,怕吓着了柳绿这种古代小清新。
但即使她觉得自己话已经说的足够婉转,柳绿还是睁大了双眼,嘴唇微微颌动,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穆浮真想给她此时的表情配个画外音。
这这这……柳绿听到穆浮这么说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秦嬷嬷还给那家守着寡呢,她年少出嫁,不到半年夫君就过了身,过世的夫人看秦嬷嬷可怜,就开了恩让她重回穆府做事。她是贞洁寡妇,替自己夫君守孝一守就守了这么多年,还为此受过朝廷的嘉奖。秦嬷嬷当年是嫁给普通人家,回穆府之后也签的是活契,早已不是奴身,也因为她不是奴身,现在的夫人几次三番想赶秦嬷嬷走,但秦嬷嬷是寡妇啊,贞洁仁义,府里所有的婆子每次瞧见秦嬷嬷都是一副崇拜的表情,而皇后娘娘也是为此才将秦嬷嬷带进宫的。柳绿还记得皇后说秦嬷嬷是个值得尊敬的妇人。
“对,你没有听错。所以我才觉得这件事有点棘手。”
穆浮开口之后,柳绿才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家里的势力盘根错节,这件事不好办,何况秦嬷嬷不是家生子,这事肯定更不好办。”
“娘娘放心。”
柳绿已经开始给她下保证了。
“奴婢有个在外头做管事的哥哥,一家子虽然不是穆家的家生子,但是在穆家这么多年,多少还是有些人缘的。”
其实穆浮觉得柳绿并不笨,她只是性子实在,加上心眼好而已。穆浮点了点头,又含情脉脉的说:“那就拜托你了。”
柳绿心一热,又重重点了点头。
“好了,累了一早上,咱们出去走走吧。”
“娘娘。”
柳绿咬了咬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纠结良久,才说:“娘娘,奴婢总觉得赵小媛不像是个好人。”
“说实话,我也觉得。”
是好人,昨天提醒她初一法师来驱邪的事,即使是咬着耳朵说的,又怎么会用那不大不小,若是稍微不慎,就会被身边人听去的声音。
这么想着,突然就问柳绿:“昨儿赵小媛站起来,我准备送她那时候,我们身边站的是谁?”
就昨天赵小媛那个音量,她可不敢保证那句话只有自己一个人听了去。何况赵小媛哪里就这么好心会提醒她,而且她也是个刚入宫的,怎么就知道这么多事情,就她这个位分都还不知道这件事呢,凭赵小媛,低等嫔妃,不入权力中心,跟她同住的何嫔是个文艺小资女,怎么会知道这类驱邪打鬼的八卦,就算是知道,何嫔也肯定是不屑于谈的。
一想到此,穆浮心中又是一阵恶寒。
这句话可问倒了柳绿,娘娘如今不爱别人跟着她,若真是逼不得已非要有人在边上跟着,也是恨不得让人离个几丈远。所以宫里现在可没哪个宫女那么没眼力见没事就往娘娘跟前凑,而且近几次赵小媛过来身边也不带奴婢。
“容奴婢想一想。”
柳绿垂着头,很是诚恳的说。
见柳绿这么说,穆浮心里一沉,如果柳绿斩钉截铁的跟她说没有也就罢了。可偏偏她说要想一想!
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