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峥瞧着这女子,起初的时候不喜欢她,渐渐两人没了从前的嫌隙,也越来越觉得她能言善辩,并懂得许多质朴的道理。心里很是赞同她说的话,却又不晓得怎么表达。于是也只是采撷了她头上带着的绢花,又说:“朕不晓得你从几时开始懂得这么多道理。”
“今天晓得不就可以了。”
太阳渐渐出来,上午是个阴天,不过现在也转了晴,她抬头去瞧那明晃晃的太阳,又跟何峥说:“皇上,其实我不喜欢您高高在上的样子,每次瞧您那样,我就深深觉得不敢造次。”
何峥淡淡一笑,也不置可否。只是跟她说:“我不会再让你这么觉得。”
说不清是承诺还是别的什么,阳光照的她侧脸毛茸茸的,她也不笑,就是带着双迷迷瞪瞪的眼睛看他,又伸出手来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所谓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大抵如此。
何峥带她去宣室殿用了午膳。下午她缠着何峥教她写字,何峥也是耐着性子教了,只可惜她实在不是太聪明,怎么写都写不出簪花小楷的意思。何峥就笑她。
“我又不是卖字画的。”
既然决定打开心防,穆浮也就不再像以前那样藏着掖着,看何峥也是顺眼了很多。
“我再教你写一遍,最起码你要把我跟你的名字写好看一点。”
自从他刚刚在私底下不再跟她称朕而称我,穆浮就突然如很多平凡女子一样,产生了爆棚的虚荣心。
“写好看有什么用。”
穆浮嘴上驳着他的话,却还是乖乖的重又拿起笔练起字来。
“皇上您肯定是桃花眼。”
“什么是桃花眼?”
“就是随便看谁都能勾了人的心魄去。”
“那是威慑力。”
穆浮被他逗的手一软,好好的一个浮字便又写坏了。
就这样打打闹闹一下午,晚膳的时候穆浮说要回去,何峥颇是怨念的说了句好。其实穆浮心里晓得何峥是不会拦着她的,她早晓得其实男人比女人要聪明,即使在热恋的时候也比女人要现实的多。何峥不愿意让穆浮留下一个恃宠而骄的罪名,也不愿意让旁人觉得自己对哪一位妃嫔有所偏纵,在这种时候穆浮十分希望何峥并不是一个明君。毕竟做明君,做事要让心爱的女人受罪的。
哪如同那些冲冠一怒为红颜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君主,虽为人诟病,却好歹不负他的女人。当然这些她想想也就罢了,英雄情结埋在心里,好好去爱这个男人,也让这个男人好好爱自己。
王嬷嬷下午请了方太医过来,却左右等不到穆浮回来,只得又给了些银子让他走了。那小太医跟她有些亲戚关系,毕竟现在宫里尚有司药司,虽然因为前朝的时候后妃与那些医女沆瀣一气犯了天颜,适才御药房这边才有出头之日,但保不齐那天司药司还是会重新崛起。是故小太医的家里人一早就拖她,希望能让这小太医在宫里能跟个主子,也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安。毕竟小太医入宫为官,其实也只是机缘巧合罢了。
穆浮回来的时候王嬷嬷正在忙别的事情,是柳绿亲在上前扶了,穆浮心情好,自然就与柳绿说开了几句玩笑。柳绿见穆浮打宣室殿回来还是高兴成这个样子,也就猜铁定是受了皇上的夸奖或者旁的什么,总之就是只有好事没有坏事的。
王嬷嬷听说穆浮回来了,忙不迭的过去拜见,她见了柳绿,神情就有些隐秘,毕竟在王嬷嬷看来这种东西其实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穆浮哪里不懂王嬷嬷的心思,只是这柳绿毕竟不同于别人,何况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穆浮深觉柳绿这个丫头实在敏感,说得好听些是把她看的太重,若说不好听,就是得失心太强了些。
是故穆浮只得硬着头皮说了一句:“嬷嬷直说吧,都是自己人,不碍的。”
对于有些下人可以用利益收买,但对于有些下人却只能以心换心。果然见她说话这话,柳绿神色一松,眼底也有动容之色。她瞧了柳绿,又说:“此事关乎我的性命。”
她不是吓柳绿,即使历史一般般也晓得巫蛊之祸这一说,古代君主很忌讳这些,而且这种事在有些朝代,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柳绿听了自然脸色有些惨白,甚至还开口问了句是什么事,不过很快她就闭口不言,担忧却全写在了脸上。
“要不要再把方太医请过来。”
穆浮摇摇头。从宣室殿出来之后她又要开始进入备战状态。就好像她离开之后何峥依旧要批折子要处理家国大事一样,她也有许多凶险之事要解决,有许多凶险之人要周旋。
“嬷嬷你去找他讨一些致幻剂。”
穆浮不晓得他们这个年代把那种东西叫什么,所以只能按大众能理解的叫法叫。王嬷嬷在宫中浸yin多年,穆浮这么一说她就晓得主子这是要做什么了,对于主子这个想法她觉得倒是可行,只是危险度也高,不自觉想劝一劝。但瞧主子那个心不在焉的样子,也就只好制止了。
王嬷嬷那厢才走,柳绿就凑上来问:“娘娘,又出了什么事。”
穆浮揉揉太阳穴,从宣室殿到披香殿,真可谓是从天堂到地狱。
“今儿早上凌霄跟山药吵着吵着打了起来,山药气急了,直接掀了凌霄的铺盖,却在凌霄的床里头翻了个女圭女圭出来。那种女圭女圭你懂得,写着人的生辰八字,上头又扎着针,山药吓坏了却不晓得怎么办,凌霄扑过来就要打,正巧王嬷嬷路过,听见里头有动静。也多亏是王嬷嬷路过的,要是秦嬷嬷,还指不定生出些什么事来呢。”
一想到王嬷嬷今天早上跟她描述的场景,穆浮仍然是心有余悸。
“娘娘你没事就好,奴婢听说那些扎小人诅咒的东西可邪乎了。”
穆浮摇摇头,示意柳绿不必担忧,又说:“我自然没事,那个小人上头可不是我的生辰八字。是皇后的。”
柳绿啊了一声,但很快就会过意来说:“娘娘是不是怀疑凌霄是别人安插在咱们宫里的探子?”
穆浮点了点头。
“可今儿下午我还看见凌霄再替娘娘收拾衣服。”
这么说着,柳绿倒是越发不明白了。
“我没让人绑着她,她若是一下午都窝在房里不出现。这宫里如果还有她的同伙的话铁定会起疑,到时候打草惊蛇反倒不好。”
“那那个女圭女圭?”
“我已经要王嬷嬷收着了。”
那东西就是烫手山芋,但穆浮现在却不想毁了它,而是准备留着到时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跟柳绿解释了一通,也是觉得口干舌燥,茶喝了一口又一口,直到王嬷嬷回来的时候,一壶铁观音就这么见了底。
几个人商量定了,她便让柳绿将东西下在凌霄的房里。山药已经被王嬷嬷以养病的原有挪了出去,其实晓得了这么大一件事,山药也是惶恐,生怕被杀了灭口。虽然王嬷嬷安慰她说主子不是这样的人,但这宫里的主子们想杀一个宫女还不就如碾死一直蚂蚁那么简单。山药越这么一想,心里也就越惶然了。
不过穆浮现在可没工夫关系山药怎么想,她满脑子想的是凌霄还是这宫里潜藏着的凌霄的同伙。团伙作案,有一有二就有三,此次若是不能连根拔起,怕是后患无穷。等这件事情过了之后,她一定要跟皇后好好谈谈。
差不多过了子时,凌霄模模糊糊的起床起夜,才开了门,却不晓得为什么看见一个影子一闪就过去了,明明是大半夜的,天也暗,但那影子就是瞧的十分清楚。
她一个激灵,揉了揉眼睛,又发现面前什么都没有。一步一步走出去,只觉得风一阵阵的挺阴凉,于是如厕之后小跑着就回了房,却没成想才回房,就看见自己床上莫名其妙的多了一滩血。还有一件秋香的衫子……那衫子她太熟悉了,那女子妖妖调调的,因为平日里碍着娘娘不敢花枝招展的打扮,所以平常休息的时候就会在房里穿成这个样子,扭着她那小腰身唱戏。她恍恍惚惚的,不晓得从哪里又传出来一个声音,才喊了一声凌霄,她立时就尖叫了起来。
“凌霄,你倒是还我命啊。”
她觉得那声音不太像秋香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脑子就是不听使唤,脑子里不晓得为什么砰砰砰地想,她强撑着唯一的理智答:“我可不欠你什么。”
“凌霄,你倒是还我命啊。”
那声音越发的飘渺了。她想跑,但是身子却软的摊在床上,床上还有血,她惶然至极,恍惚间看见有人掐她,她怕极了,便道:“不是我出的主意,是茉莉的。”
“明明是你害了我,我是俏枝啊。凌霄。”
凌霄的脸瞬间变色,她说话的声音就像喝醉了酒般,断断续续,又含含糊糊。
“不,不是我;是主人不容你。”
“可是我困在宫里出不去啊,我如果不找你索命,披香殿上下,我找谁呢?”
“茉莉,茉莉。”
“还有呢?”
凌霄摇摇头,边摇头边看见那女子头发上的血往下淌,那女子以发覆面,十分可怖。她的身体抖的像筛糠,抖着抖着,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