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在床上躺了五天,柳绿亦在床上躺了五天。这两天穆浮身边没了她们两个贴身宫女,顶上来的两个宫女做事也是仔细殷勤。从小德到这两个宫女,穆浮在心中一再感慨,周彦选人的能力。
柳绿躺在床上,一味期期艾艾,信已经放了出去,今晚……她心中澎湃难平,先是觉得愧悔,复又涌起不安,诸多复杂的情感交错,她只觉得目眩口渴,便又端起手边的茶杯。才喝一口,便又将水吐了出来。
怎么还有,自己千防万防……
最开始的时候,她也以为是自己吃坏了肚子,但到第三天她就渐渐回过神来,适才明白自己不是吃坏了肚子,而是被人下了药。
晚上夜深人静,她挣扎着爬起来,趁时辰还未到,抹了水粉胭脂,有涂口脂,见自己瞧上去气色好了不少,才慢吞吞的出了门。她这几天下床就只是为如厕,其他时候一应不下床,所以走起路来也慢吞吞。
到了约定的那个后门,又等了一会儿,才等到自己朝思暮想至辗转难眠的那个人。那人先问了她的近况,她一一答过,那人颇是心疼的安慰她一番,又开始跟她出主意。
“你的意思……”
“八成就是她!那天我与你见面的时候看见一个鬼鬼祟祟,本来以为是自己眼花,但你正巧是过了那天开始就身子不适的,听你描述,你们宫里的只有她与我看见的那个人影最为相像。”
对于这个人,柳绿从来是知无不言的。而且她对这个人有着莫名的信任,听了他的话,柳绿点点头就道:“我会试试你的法子。”
那边又是一通的甜言蜜语。听的柳绿是本来虚弱的身子都因这话少了几分,她几乎是带着颤音说:“等做完这件事,我就求她放我出去。”
那人听了便点点头,又说:“我会好好待你。”
柳绿听了不由眼眶一红,险些就激动的流下泪来。
穆浮一早醒过来,房内空空如也,但是穆浮一坐起来,就见她跪在地上。她本来这两天病的人都瘦了,跪在地上的时候更显得盈盈不堪一握。穆浮忙起来,鞋也顾不得穿就去扶她,又问:“这是怎么了?”
“娘娘,有人要害我。”
柳绿边说边哽咽,穆浮心中疑惑,但是她确实在床上躺了五天,其间也请太医瞧过,却也瞧不出什么来。
“你快起来,有什么好好说。”
“娘娘。”
柳绿说着又哭,穆浮被她哭的心软,只好又劝又扶,好在她这几天瘦了不少,她适才能将柳绿扶起来。
“娘娘你不晓得,奴婢被人下了泻药。”
“什么。”
穆浮下意识就回了这句话。
西北那边旗开得胜,何峥今日早朝过了之后便想着去瞧穆浮。又想着这些日子因为西北那边跟安王的事已经让他许久都没心情去顾及其他,正准备从宣室殿出去呢,却又觉得自己两手空空,便也止住,重回去开始合计自己应该带些礼物过去。
穆浮听了柳绿的一番陈述,心中沉吟,又道:“你说她给你下泻药,又说她对于有敌意已久?”其实本来穆浮还想加一句王嬷嬷并不像那种心狠手辣的人,但见柳绿言之凿凿,也就闭了嘴。还是先稳定她的情绪再说。
“娘娘,因为……因为……”
柳绿说着,又哭了起来。她边哭边抖,几次哽咽,穆浮听了也跟着着急,却又不敢催她。宫人几次要进来都被穆浮拒绝,柳绿现在情绪不稳定,而且像是晓得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她见她一直吞吞吐吐,心中疑惑,却只是耐心等她开口。
“娘娘,奴婢有证据。王嬷嬷她早就有了贰心。”
证据。
穆浮其实一直都不是很重视,毕竟她信任柳绿,却同时也十分的信任王嬷嬷,而且说句实话,她对王嬷嬷的信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超过了柳绿。
她点点头,又对柳绿说:“你慢慢说,不必着急。”
柳绿先是怔了一下,她与穆浮四目相对的当口,穆浮没由来的觉得她眼神狐疑,并且面带不善。但当穆浮意识过来再去瞧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娘娘,王嬷嬷她有贰心,她是咱们宫里头的细作,玉容膏那件事就是她做的。”
柳绿一席话如同重磅炸弹,她听罢,腾地一下站起来,舌头像是打了颤,平复了许久才说:“你为什么这么说。”
“奴婢有证据,就是因为她发现了奴婢有证据,奴婢已经在床上躺了五天了,泻药不是毒药,但在这样下去,奴婢会死的。”
柳绿说着,又哭了起来。
穆浮现在也想哭,虽然她不是百分百相信柳绿的话,但颤抖的手跟眼睛都无不是在告诉她,她其实是震惊且惶恐的。
“你慢慢说,起码有我在,无人敢动你。”
“可奴婢现在……”
“你从今儿起,我与同起居。”
穆浮见她瘦的一把骨头,心里也是心疼。但很快她就补了一句:“你暂时什么都不用做,好好在隔壁的小间里养着,我专门派个人伺候你,直到你好了为止。”
她选择相信柳绿,就王嬷嬷就会是她的敌人,但她若相信王嬷嬷,就说明了柳绿心怀鬼胎。总之两个人她必须二选一,而且这两个人起码有一个是心怀不轨的。所以现在柳绿戳的是她软肋中的软肋,她也不敢彻底的相信。
柳绿闻言一怔,忙道:“娘娘你不信任我?”
柳绿一向谨慎讲规矩,很少不用敬语,而且她现在十分的急进,全没有原来的与世无争。
“我怎么会不信任你,你打小跟着我,我不信任你,信任谁。”
穆浮瞧着她,装出比她还深的动容,却见柳绿的眼神里有了些许的退缩。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穆浮嘴角勾起一个笑容,却道:“快去歇着吧,现在当务之急,是把你的身子养好。”
穆浮言辞恳切,倒让柳绿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于是她只是尴尬的笑笑,又再三叮嘱穆浮小心王嬷嬷。穆浮见她对王嬷嬷的事这般上心,不由道:“你放心,玉容膏那件事,不会完的。”
她意味深长的看着柳绿,不巧看见柳绿眼里的心虚。这个奴婢跟她的主子一样,没穿过来之前的穆昭仪,水深火热,性子愚钝。那位穆昭仪不会撒谎,才让何峥见她如见猛虎,如今这位叫柳绿的姑娘,也一样。
“娘娘一定要小心。”
穆浮拍拍柳绿的手,说了句放心。
安顿好柳绿之后,穆浮本打算出去转转,却不巧这时候方太医过来请脉。方太医这几天不只给她请脉,还一并瞧了柳绿与王嬷嬷。若柳绿真是被人下药,已方太医的医术没理由查不出来。
这么想着,穆浮倒觉得这件事真的扑朔起来。
“本宫最近没有问题吧?”
“娘娘胎象无虞,只是娘娘最近似乎依旧睡不安稳。”
穆浮点点头,却说:“这也算是老毛病,就随它去吧,现在这种时候还是少吃药的好。”
方太医听了,也是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却还是劝道:“这种时候,娘娘还是放宽心的好。”
“这一点,本宫晓得。对了方太医,王嬷嬷跟柳绿怎么还没好转的迹象?”
“王嬷嬷年纪渐长,不过瞧着病症像是轻了,估计不日便会痊愈,至于柳绿姑娘,微臣倒是想问,她是不是依旧饮食不检?”
穆浮觉得自己已经有了想要的答案。
“真是谢方太医了,堂堂正正的太医,我却还要你帮着给宫里的下人瞧病。”
“娘娘可千万别这么说,微臣能有今天,也全耐娘娘的信任提拔。”
“我信任你提拔你,也是看你医术好,人也老实。”
穆浮无不诚恳的说道。
一席话说的小方太医是热血沸腾,便道:“娘娘放心,娘娘这一胎必定母子平安。”
方太医走后穆浮便去了王嬷嬷那边。好容易安抚住柳绿,趁她睡着,穆浮只说出去逛逛,却趁人不备,去瞧王嬷嬷。
“娘娘怎么来了?”
王嬷嬷一见穆浮,忙不迭坐起来。王嬷嬷这两天看上去也苍老不少,她的瞳孔因为岁月的关系而显得有些浑浊。穆浮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却只是很平静的说:“不必客气。”
王嬷嬷只觉得穆浮似乎有些不对劲,却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心下便有些惴惴,早上的事她自然不知道,便问:“听说柳绿似乎也病了,她好些了没?”
“好些了,你们如今一个两个的病倒,我手边没有信任的人,也不晓得跟谁说话,日子真是度日如年。”
“娘娘您可别这么说。”
她又道。
穆浮暗中揣王嬷嬷的言行,便觉得她亦有些不对劲,不过不比柳绿的躲闪,相较起来,王嬷嬷显出的是慌乱与心不在焉。这倒是奇了。
正要开口,就有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闯进来喊娘娘。
“怎么了?”
“娘娘。”
小太监将要说的话尽数附耳说与她听。
王嬷嬷见她神色越来越凝重,不由得叫了一句娘娘。小太监话音才落,穆浮便听见王嬷嬷叫她,不由得转脸去看。王嬷嬷见到她的眼神,不由倒抽一口寒气,却亦是这时候,穆浮神色温软下来,笑着对王嬷嬷说:“嬷嬷你先好好歇着,明日我再来看你。总之还是那一句,披香殿上下,缺了你是不行的。”
王嬷嬷自然说好,只是她虽年纪有些大,却远不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记住了穆浮刚刚的眼神,她便开始琢磨起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