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牧梵心中一凛,嘴角慢慢泛起淡雅的笑容。关心则乱,他差点因为他们相同的身世对她起了怜悯之心,听信了她的一面之词。
她的说辞一环扣一环,无懈可击,可正因为太完美才令人生疑。虽然暂时搞不清她提出要假意交往的真实目的,但他能肯定这女人绝对不是外表所呈现的娇弱被动和无助。
见沈牧梵一直沉默地端详自己,白之音心中就像十五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然而多年经验告诉她,越是这时候越要镇定。她一边警戒自己敌不动我不动,一边又被他深沉难测目光弄得心里直打鼓,最后终于敌不过他的目光,率先败下阵来,斟酌着开了口,“沈总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白小姐这么漂亮,应该有很多人追求。”沈牧梵眼里有戏谑,既没说愿意,也没说不。
白之音放在桌布下的手紧了紧,明白他这是跟自己打太极呢,想来应该是对她的用意产生了怀疑。哎,也怪她得意忘形,太过急躁,没等两人再混熟些就贸然提出“交往”请求,让他起了疑心,为今之计只有破釜沉舟,方有一线生机。
暗吸口气,白之音抬起长长的睫毛,一针见血地问道,“沈总是在怀疑我的动机吧?”
沈牧梵轻挑了下眉,越发觉得她不简单,且不管她直接挑明的动机是什么,单是这份沉稳与勇气就很可嘉。
没听到他接话,白之音微微颔首,“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
言落,不等沈牧梵开口,径自补充道,“你猜得没错,我是别有目的。”
沈牧梵浅笑着哦了声,示意她说下去。
“我的目的是想名利双收。”白之音说得格外坦荡,“除了卖盘子,我还想借沈总的名头抬抬身价,给自己觅个适婚对象。”
沈牧梵抬眸望着他,目光幽深无比,“这话怎么讲?”
白之音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用手在桌上无意识地画拨着,过了半晌抬头问,“沈先生觉得我长相如何?”
“很漂亮。”沈牧梵如实说。
“我也觉得自己很漂亮。”
沈牧梵还没来得及感慨她的大言不惭,就听她话锋一转,“可惜漂亮有什么用,我的身份摆在那儿,别说是名门望族,就是普通家庭,怕是也会有所顾忌。”
“你说得不假,这些年倒是有不少追过我,可想娶我当老婆的……呵”白之音扯出一抹自嘲的笑,“算了,我自己就这价,怪不得别人轻看。”
上流社会男人的心理,沈牧梵自然清楚,对她这样一个没身份的美女,养在屋子里玩玩没关系,取来做老婆?那又是另一番话。不过,听到她轻贱贬低自己,他心里没来由一阵烦闷,而且他也好奇,“你凭什么觉得,我追了你,就能改变这局面?”
“凭你沈氏集团主席的身份。”白之音微微咬着粉唇,缓道:“我在白家,说好听点是三小姐,难听的话就是来历不明的野种,干见不得人的勾当会找我,真正上流社会的聚会就跟我无关了。”
“我二姐比我大半岁,老爷子从她成年起就带她出入各种宴会,给她寻觅适婚对象,可我今年已经28了,别说帮我找对象,就是想出门旅行都不批准。”白之音冷嘲道,“我现在被困在家和公司,想交个朋友都难,更别说嫁出去了。”
听他没吭声,白之音一鼓作气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被老头子压榨了这么多年,不想到最后,连丈夫也是他随随便便塞给我一个。”
“让你追我,一是借你的名气增加我的曝光度,二是想沾沾你的光,让别人觉得你沈牧梵都能追的人,一定差不到那里去;第三嘛,主要还是想借你的平台,多认识点青年才俊,调金龟婿就不必了,至少让我找个真心待我的。”
她一口气说完,见沈牧梵黑眸深敛,藏着难解的幽光,不禁难为情地抿了抿嘴,“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想法很龌龊?”
沈牧梵摇头,“不,很正常。”
“真的吗?”她雀跃地追问,“你不觉得我很急功近利?”
“有点……”他略顿,见她小脸垮下来,一脸挫败,不由勾起嘴角,“但我很理解。”
于是,她的表情瞬间又活了过来,满眼期待地望着他,“那你会……”
“不会。”沈牧梵一口否决她的试探,“我这人从不做亏本买卖。”
“白小姐刚才说了那么多,全是你从我这儿得到的好处,我找不出可以答应你演这场追求戏的理由。”
果然老奸巨猾,她本想抛出底牌,玩一招攻心计,没想他还是不为所动。好处是吧?
“富贵平安盘,我可以便宜点卖给你。”她主动退步,“5000万怎么样?”
沈牧梵眯眼,“高了。”
“你拍另一只也是5000万。”白之音据理力争,“而且,我这只没曝光过,收藏价值更高。”
“那可不一定,换在别人手里的确是奇货可居,可到了你这儿……”他笑了笑,慢慢吐出五个字,“是烫手山芋。”
他的话正中靶心,气得唐糖直咬牙,“那你出多少?”
沈牧梵笑而不语,竖起了2个手指。
“2000万?”白之音扬声。
沈牧梵摇了摇头,再次晃了晃手指。
白之音一怔,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200万?”
“当初拍卖行的起价也只有200万。”沈牧梵收回手,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如果你答应,我现在就给你开支票,同时明天全港几大报纸就会出现沈氏集团主席倾心百叶集团公关经理的头条。”
对白之音而言,这条件很诱人,她做那么多,本就不是为钱,只是想一步步接近沈牧梵,所以只要他肯同意跟她假交往,哪怕是把盘子白送给他,她都愿意。
可是就在她心动的一刹那,心中又有一个声音在提醒她,沈牧梵说不定是在试探自己,是为了应证她名利双收这番话的可信度,当然也可能他真的是个奸商,趁火打劫要压她的价。
眼下,在看不清他底细前,她只能凭着本能赌一把。
白之音握紧拳头,深吸口气,“你以为我这盘子是捡来的?”
“我条件已经开了,卖不卖随你。”沈牧梵说得无所谓。
“不、卖。”白之音蹭地站起来,愤愤地说,“我就算扔海里,也不会亏本卖给你。”
说完,一把推开椅子,拎起小包气冲冲地走了。她脚步踩得很重,像是很生气,可天知道她每走一步都是虚的,她在等着沈牧梵叫留步。然而,直到她走出会所大门,也没听到他的挽留。难道她真的猜错了,沈牧梵不是在试探,而只是想压价?
站在会所门口,白之音回头看了眼大门,挣扎着要不要进去说自己后悔了,但骨子里的傲气却不允许她妥协和认输,何况她这会儿进去,越发显得她的提议有鬼。
算了,还是先回去,找连曦从长计议吧。
荃湾这带没有中环热闹,十点不到街上就冷清清的,她站在街边等了半天也没见到出租车,只好往地铁口走去,一路走一路后悔不该优柔寡断、想东想西让大好的机会擦肩而过。
想到自己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她气得狠狠踢了下路边的易拉罐。哪知道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这一脚没踢到易拉罐,反而被罐子崴了一下,重心一歪,**就结结实实地摔到了地上,疼得她半天站不起来。
秋天的夜晚已有了凉意,她从美容院出来时只穿了件短袖,这会儿坐在地上被风一吹顿时冷飕飕的,再一想到筹谋多年的计划功亏一篑,不仅凉从心来,眼泪猝不及防就涌了出来。
几米开外的转角处,沈牧梵坐在车内望着抱着膝盖蜷成一团的白之音,心底有种异样的情愫在发胀。
晚上他故意踏低价格是为了试探她,如果她一口答应,那她显然是在说谎,而在她拒绝后,他之所以没叫住她,也是为了进一步试探她是欲擒故纵,还是真的不想卖。
原本他想过了今晚,再测测她的反应,却不想开车出来就见到她一个人走在路上,纤细的身影看起来很单薄,让他鬼使神差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笨笨地摔下去,看着她把头埋进膝盖,那样的姿势让他想起了某个女人,那年她也是这样,在甲板上把自己蜷成一团,偷偷掉眼泪。
想起唐糖,沈牧梵胸口漫起苦味,待回神抬头再看白之音,才发现她竟被两个男人围着,他心头一紧,猛地踩下脚油,车子向箭一样飞了过去。
再说两个小混混刚才在街头看见一个女人坐在地上,本以为能占个便宜,哪知还没来得及调戏她,便被一道刺目的车灯晃得睁不开眼,好不容易适应了,就看见一个表情阴鸷的男人从车上走下来,那样子像是要弑人一般,吓得两人哪敢久留,撒腿就跑。
白之音也被车灯照得抬起头,待看清来人时,立即背转身用手抹掉眼泪,开口的声音却泛着沙哑,“怎么是你?”
她不在人前示弱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唐糖,让沈牧梵的心中某个位置微微蛰了一下。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蹲下来查看她的脚踝,“摔到哪里了?”
白之音哭得太累,聪明的脑袋竟忽略了他怎么知道自己摔了的线索,只是吸了吸鼻子,逞强道,“我没……啊。”
那个事字被脚踝处突如其来的剧痛扯断,她本能想缩回腿,却被沈牧梵牢牢钳住,“别动,我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他边说边用手去捏已经肿起的脚踝,一阵钻心的刺痛迅速蔓延全身,令她整个人都缩起来,咬着双唇直抽气。
看她明明疼得额头都冒汗了却不肯吭一声,某种难以辨别的情绪蓦地涌上沈牧梵心头,他下手的动作不由轻柔了许多,“骨头没大碍,应该只是伤了韧带,我送你去医院包扎一下。”
“不用,你走吧,我会叫人来接我。”白之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眼下这么大好的机会她不把握就算了,还赶他走,真是脑子进水了。不过,在此刻,她就是不想见到沈牧梵,更不想他看见自己狼狈脆弱的模样。
沈牧梵告诉自己既然她不领情,就不用多管闲事,可当她哆嗦着模出电话时,他心底那股别样的情绪迅速燃成了一片无名邪火,烧得他想也没想就伸手夺下她的手机,摁断刚接通的号码,然后在她带着怨恨和不满的眼光中,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朝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