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元村,后山。
午后,天瓦蓝瓦蓝的,日头已被白云遮了起来,投下一片阴影在林间。
林间沙沙响着,那是风儿撩拨叶子发出的声音。
少年身体微倾,双手下撑,屈起双腿坐在大石头上。嘴里叼着一根野草,眯着双眼侧头看向天空,一派享受的样子。
稚气未退的脸微微侧着,阳光落在少年脸部的绒毛上,看着像是被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绒光边。
玄音来到后山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幅景象。
她好笑地看着少年的姿势,又轻手轻脚的靠近少年所在的位置,显然是不想打扰到那位少年。
玄泽从小体质就异于常人,当然,这个异,是往好的方向。比如他的耳聪目明,反应和动作敏捷而灵活,还有高超的记忆力等等。
因此,在对方一到来他就知觉了,只是轻轻的,却极为熟悉的脚步声,也让他察觉到对方的想法,起了捉弄的心思。
在对方离他还有一丈远的时候,少年猛地跳起,落在地上。果然听到了预料之中的,对方受惊的叫声。
“啊……”玄音被玄泽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惊呼出声。
随即又明白,对方这是在捉弄她。于是便佯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喊道:“小泽,看我不饶你!”边喊边挥拳走近玄泽。
“哎哟,我的好姐姐,快住手,小弟好疼啊!”玄泽吐出口里的草茎,任由对方的粉拳捶在身上,也不闪躲反抗,反而有点无赖的嚷了开口,还装起了可怜来,看着对方。
玄音是玄泽的姐姐,亲亲的,从那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样子,就可以看得出来,只是别于姐姐的灵秀慧敏,玄泽的样子是清俊而不失阳刚。
“你小子,就会戏弄我!”玄音放下捶打着对方的手,扭开头控诉道。
“嘿嘿,姐姐别生气啊,看我给你一个有意思的小玩意儿!”少年朝气的尾音微微扬起,添了几分炫耀味儿。
“嗯哼,什么东西?”玄音转头看着玄泽。
虽然玄泽总能找到一些有趣的物什,但是玄音却坚决不想承认自己有些期待的心理,便摆出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说,想看看他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瞧!”玄泽也没太注意自家姐姐的表情,只是单纯得意的,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拳头大的方块,递到玄音面前。
玄音伸手取过玄泽手里的方块,把玩了起来。
只见大方块是木材制作的,木块的外观呈不规则状,只能看出一些镶嵌过的痕迹。
玄音翻来覆去看了几次,也没琢磨出什么来,狐疑地看向玄泽。见玄泽得意洋洋的样子,让她恨得牙痒痒的,用力瞪了瞪对方。
玄泽见好就收,他可不想真正的恼了自家姐姐。忙接过玄音手中的大方块,朝着木块上方的最为平坦的地方用力一按。
只见被用力按下的那个地方,凹下去了一块,然后“啪”的一声,整个木块的形状就发生了变化,一瞬间原本不规则的大木块,就变成了一枝全木雕的花儿。
雕花儿外形很像山上随处可见的山茶花,木雕分为花朵,枝干,叶子三个部分。
小小的枝干上伸开几张叶子,顶上则是大大一朵怒放的山茶花,精湛的做工赋予了木雕一种,仿佛浑然天成的错觉。
雕刻得细致非常的花瓣纹络里,似乎隐隐的还能闻到一丝,属于山茶花所有的清香,可见雕刻之人是用了心思在上面的。
玄音的惊喜浮现在脸上,迫不及待的一把夺过木雕,惊讶的说道:“呀,小泽你是怎么做到的,刚才还是丑丑的一大块呢!好厉害!”
“嘿嘿,这是我跟着老匠头学的。”被玄音这么一夸,玄泽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说漏了嘴。
“老匠头!”玄音惊呼。
不怪她如此惊讶,这个老匠头在玄元村,可是个出了名的。
老匠头是玄元村的工匠,年轻的时候出去闯荡过,算是玄元村比较有见识的人了。
也因此,自然地觉得自己是高人一等了,时不时的卖弄一下,自己在外面闯荡时的所遇所闻。
殊不知,他的那些个见识说了十几年,早就过味儿了,也只有他自己依然在自鸣得意。
虽说老匠头有点自满,但确实是有些真才实学的。
自从他闯荡回来后,玄元村里面的大大小小的家具、工具都是出自他手的,且用了十几年,也不见得谁家说需要更换之类的话。
不过,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老匠头从来不肯收徒授艺。因此,玄音在知道手里的木雕花,是自家小弟跟着老匠头学来的时候,才会觉得很不可思议。
“姐,你可别说出去啊,我答应老匠头不和别人说的!”十来岁的小男孩,是特别重承诺的。
这个年纪的男孩,都会觉得自己是大人了,所以也学着大人在为人处世方面的原则。
“看把你急的,我不会与人说的,放心吧。”玄音觉得自己弟弟着急的样子,似乎特别可爱。
“记得不要说哦,姐!”玄泽再次强调。
这样下去是要没完没了了还是怎么着?玄音暗笑,却借口岔开了话题,说:“小泽啊,这木雕真漂亮,你以后记得给我多做些啊,还有你会不会做其他的样式?。”
玄泽的注意力果然被引开,听说自家姐姐喜欢自己的作品,可高兴了,忙应声道:“恩,其他样式的话只要我看过的,我都可以做出来,但是时间可能会久点。”
“小泽真是聪明呢!”玄音说完踮起脚尖模了模玄泽的脑袋。虽然作为姐姐,但是玄音的身高并不比玄泽高,即便她现在已经长到五尺还多一点。
“姐快回去了,不然娘该担心了!”这次玄泽是真的有些害羞了,显然被姐姐这中直白的夸赞,和亲昵的举动弄得有些别扭,于是脸有点红的转身往山下走去,嘴里大声叫着,企图掩盖住自己的羞赧。
玄音在后面看着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少年,虽然还有点单薄,但不难预见,这个弟弟将来肯定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是现在嘛,她可没错过自家弟弟脸上的那一抹红晕呢,呵呵,真是别扭的可爱呢!
“诶,等等我啊!”惊起鸟雀几只,玄音大叫着追上少年。
玄音很快赶上了玄泽,两人说说笑笑的往山下走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异常。
若是两人能回过头来,看上一眼的话,定会注意到,刚刚玄泽坐着的那颗大石头上,此时正站着一位面目和善的老人。
老人仿佛是突然出现似的,没有任何预兆,却也不曾惊扰任何事物。
无论是刚落在大石头旁边一株矮灌木上,继续梳理着羽毛的雀儿,还是在玄家姐弟离开后才从大石头地面钻出来,继续往外爬着的蚯蚓。
老人就站在那里,无声无息,似乎根本就不存在一般,连山间的清风,亦不能拂起他那笔直的衣摆。
老人就这样站在大石头上,看着玄家姐弟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后,才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接着留下长长的一叹。
“哎……”
雀儿顿了一下后接着梳着毛羽,蚯蚓也仍在继续爬行,那一声长叹对它们的影响甚至可有可无,只有山风徐徐,将那声长叹慢慢的吹散开去。
玄泽和玄音不久后就到了村口,远远的就看到了村民们汇集在村口的大槐树下,两人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这个时间,大伙们不是应该在地里吗,怎么都跑回来了,难道发生了什么事吗?”两人这么想着,不由地加快了回村的脚步。
玄泽比玄音的速度快上了些,先靠近了那里,拍了拍身旁的一个大汉,询问了起来,说:“叔,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啊,怎么大伙们不在地里做事都跑回来了?”
大汉转过身,看是玄泽,拍了下他的肩膀应道:“玄泽啊,咱村还真的要发生大事了,了不得哟!”
玄泽听完心头一突,但又见到大汉脸上的表情分明很愉悦,于是接着问:“那叔,咱村有什么大事发生啊?”
大汉哈哈一笑后,却道:“玄泽小子啊,回家问你爹去!”
大汉一说完,周围早注意到这里的村民,一个两个也哈哈大笑了起来。
玄泽在众人的笑声,怪不好意思的,转身逃离了这边,嘴里叫道:“谢谢叔了,我这就回家问我爹去。”
村民们看着脚底生烟,跑得溜快的玄泽,笑得更大声了,笑声传得远远的。
“发生了什么事吗?”玄音看见玄泽往她这边跑来,忍不住担忧问。
“没事,姐,咱们先回家去吧,回家问咱爹去!”玄泽跑这么急,气也不带喘的,只是有点愤然的说。
玄音谁啊,玄泽他亲姐姐,一看自家弟弟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在村民那吃瘪了。也是,村里的大人们都喜欢逗玄泽,谁让自家弟弟这么聪明呢,他们这是羡慕啊!
玄音心里面喜滋滋的,口气也变得轻快起来,说道:“走吧,咱回家去!”玄音说完拉起玄泽的手,改变路线,直直往家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众人们看着这一幅“姐弟好”的场景,纷纷羡慕着讨论起来。
“玄天两口子真是好福气啊!”一位长着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道。
“可不是吗,要是我家里的那几个小崽子,能有玄泽半分我睡梦都要笑醒了!”一旁肩扛锄头的大叔接着说。
“怎么看,都是别人家的娃子好啊!”一个粗狂的声音在人群后响起。
“对对,就是这么个理!”众汉子齐齐开口应道,完了还一起开怀大笑起来。
听着身后的声音,玄泽握紧玄音的手,走得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