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王府,建安最出名的珠宝店——翠玉轩的黄管事正跪在地上伏着头禀报:“前几日,苏丞相和李丞相的两位小姐为了一串七彩琉璃链子起了争执,苏府嫡小姐不慎磕到了货架,晕了过去。昨日人已经醒了。”
黄管事保持着恭敬的姿态,但是久久听不到回应,于是又壮着胆子说了句:“云世子,是否要小人置办些礼物向苏丞相府送去?”
“摔坏了多少东西?”头顶上的人轻轻浅浅地应了一句,声音仿佛珍珠落在玉盘上,又好似刚消融的冰雪,虚无缥缈,亦听不出悲喜。
黄管事答道:“回世子,摔坏的有玛瑙鼻烟壶一盏,青玉百寿如意一枚,金座红珊瑚宝石一盆,白玉转心莲子瓶一件,还有那紫檀山水柜也摔折了,一共三千两白银。可是要将账单送到丞相府?”
“不必。”云离的语气依旧平静如水,“你先下去吧。”
黄管事行了礼,抬头准备起身,只见坐在自己面前的十四岁少年面如白玉,眉如墨画,一双细长的眼睛比那七彩琉璃更璀璨几分,不由得看痴了。
一旁的云楼见了,心中觉得好笑,哎呀,他家世子真是男女通吃啊!于是轻咳了一声。黄管事立马回过神来,忙惶恐地起身离去。
见黄管事人已远去,林骁转头看向云离:“世子,这苏府的嫡小姐虽然顽劣,可是苏相是最疼她的,若是能与苏相交好——”
“林叔,我这个身份还是离丞相府远些好。”云离靠在轮椅上,合上了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的声音无悲无喜:“当初父皇临危为我安排好一切,置之死地而后生。母后要我好好活下去,我便活着。其他东西对我没有意义。”
林骁和云楼闻言,脸上都露出悲伤的神色,不再多言。
四年前的那场宫变,世子整整昏睡了两个月才醒来,醒来后得知凌寒绝已经称帝,自己成了云王府的世子,圣上赐名云离,双腿也废了,就一直关在屋子里不让任何人接近。多亏了云宁郡主,把世子当亲弟弟疼,日日带了各种奇珍异宝探望,变着法子逗他开心。就这样过了一年,云宁郡主嫁给了翰林院的上官学士,临嫁前把云王府的家业托付给世子,世子这才开始与人接触。不到一月,就把云王府在整个天历的产业打理的井井有条,让云王府上下心服口服。
林骁看着云离,眼中感慨万千,目光触及云离的双腿,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哀痛还是自责,只叹息了一声。
云离偏过头,看着窗外澄澈透明的蓝天,不知在想些什么,轻声说道:“林叔,我从未怨过父皇和你。”睫毛微颤,眼中多了几分自嘲,“若我不是个废人,皇上也容不下我。”
云楼见世子神色伤感,眼珠一转,想逗他开心;“世子,属下听说那苏小姐小时侯见了您一面,魂都没了,回府后硬是缠着苏丞相让他来向世子求亲呢!四年过去了,还逢人就说要嫁进云王府呢。”
窗外的柳絮飞进珠帘,空气安静的有些可怕,许久才听见一句:“小孩子心性,哪能当真。”声音微不可闻。
苏府,清芳院内。
“噗——”苏清和正在喝茶,听了绿萝的话一口茶水全喷在了梨木雕花桌上,“你说什么?我七岁的时候就看上云世子!还赖着父亲去向先皇求亲!”
绿萝赶紧拿来帕子擦干桌子,嗔怪道:“小姐,你可不能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过两天就是国宴了,这宴会今年可是在云王府办的,要是让云世子瞧见了多不好呀!”
苏清和伸手弹了下她的脑袋,一双灿然的星光水眸里笑意点点:“你如今倒是不怕我了,早知道那时就该把你送到二小姐院里去!”
“怕怕怕——奴婢怕小姐不要我了。”青萝调皮地吐了下舌头,又歪着脑袋问:“难不成小姐嫌弃云世子双腿残疾?可小姐从前都是不在乎的呀,还说什么‘天不老,情难绝,相思入骨君可知?’。”
苏清和无语,这原来的二小姐还真是又早熟又痴情!她好笑地看着青萝:“想不到我虽然顽劣,却是个才女。”
青萝听了,怯生生地吐出一句:“小姐,您就会这一句。还是大小姐教您的。”
闻言,苏清和更加郁闷,暗道就这个混世小魔女哪会做这么缠绵的诗!心思一转,双眸依然清澈,却幽深不见底,这苏玉颜教苏清和这些做什么?
正思索着,门外进来个灰衣的丫鬟,福身道:“二小姐,老爷请你去书房一趟。”
“抬起头来。”
这丫鬟听到苏清和清冷的声音,心下一慌,但又想,这二小姐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夫人说了没什么好怕的,于是便神色镇定地抬起了头。谁知苏清和只是随意看了她一眼,便让她下去了。
绿萝疑惑看这苏清和:“小姐,有什么不对的吗?”
这时,贴身服侍苏清和的一等丫鬟红梅捧了新剪的荷花进来,正一朵一朵布置在紫檀花架上的青瓷盆里。
苏清和喝了口茶,神色淡淡:“没什么。爹爹肯见我了,说明气也消了。红梅你陪我去见爹爹吧。”
红梅福了福身子,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