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心布置的房间里,弥漫着安神香的怡人香气,一个蓝衣男子静静地守在床边,低头凝视着还在睡梦中的人儿,眸光闪烁不定。
苏清和只觉得呼吸变得困难,连胸口也越来越闷,像是压着一块巨石,她秀眉紧蹙,露出痛苦的神色……不对!这种窒息感,是有什么东西勒住了她的脖子!
她的意识瞬间变得清晰,一双眼睛旋即睁开,散发着嗜血的杀意。然而,只看见床边坐了个人,正温柔的抚着她的额头。
“清儿,怎么了?是不是做恶梦了?”音色如琴,动人心弦,“别怕,哥哥回来了。”
哥哥?这个人是她的同胞哥哥苏清轩?可刚才的窒息感是怎么回事?自己的判断绝不会有错。难道是苏清轩想要杀了她?这样想着,苏清和更加仔细地打量这个所谓的哥哥,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
苏清轩长得和她有几分相似,星目疏眉,长发如墨,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书卷气息,相貌风度都是极佳。而此刻,他正专注的看着自己,微抿着嘴唇,眼里包含着担忧,心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的表情真挚,不像是在作假。
她眼里的杀意散去,心里却在疑惑,这丞相府人人都知道嫡小姐无法无天是因为有两个人宠着护着,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她的哥哥苏清轩。苏父偶尔还会训斥她几句,但是苏清轩真是宠她到天上去了,据说她五岁前一直都是被哥哥抱着,脚不沾地。但是她还是隐隐觉得不对,这是做了二十多年情报调查工作的一种直觉。心思一动,随即将两只柔软的小手伸出被窝,作势撒娇要苏清轩抱。而后者则是下意识的站起,退开了好几步。随即又觉得这样做不妥,于是又上前来模了模苏清和的头,说父亲有事找他先走了。
苏清和收回手,心里已经明白了。看来传闻并不全是真的,刚才的一瞬间,她的哥哥脸上夹杂了太多复杂的感情,但眼里的那一抹厌恶让人无法忽视。她现在只能用“又爱又恨”这个词来表达苏清轩的表情,虽然有点不太恰当。
清芳院门口,苏清轩挺拔的身影刚走出来,一个伛偻着背的老奴就迎了上来,脸上布满皱纹,浑浊的双眼诉说着岁月的沧桑无情,他的声音沙哑凄凉:“少爷,老爷是冤死的阿,少爷一定要……”
苏清轩闭上了眼睛,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这一年他在琼州游学,前些日子,这个老奴找上门。说自己是前任琼州巡抚的遗孤。怎么可能,他不相信。那老奴又把他带到一座乱葬岗,刨土开棺,滴血验亲。当自己的血渗入那具身首分离的白骨时,他面色竟然无比从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因为那一瞬间爆发的情绪太多了,反倒冷静了下来。
缓缓地睁开眼睛,他的脸上只有一片清冷,只是眼底那些努力掩藏的情绪暗潮汹涌,“我去向父亲请安,你不用跟来了。”
苏行止坐在书桌前,脸上洋溢着的喜悦,却还是做出严父的样子:“清轩,今年怎么提早回来了?在外可有向名师请教,好好游学?”
“孩儿愚钝,琼州德高望重的老师都拜访了一遍,只是学到一些皮毛。”苏清轩低着头,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什么!你这一年是在琼州——”然而,苏行止听了却是立马惊得站了起来,脸上竟然显露出惊慌。
苏清轩见了,锐利的眼睛变得幽深似谷,他淡淡答道:“是的。而且我偶然发现,十八年前琼州巡抚江原贪污一样,似乎有些蹊跷。”
“不会有错,这个案子当年是我主审的。”苏行止一拍桌子,背过身去,露出恼意与不耐烦,“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不是你能插手的。好了,我累了,你先下去吧。”
苏清轩行了个礼,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书房里,苏行止的表情显得有些疲惫,他像是在自言自语:“这孩子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当年的案子确实他是做了手脚,因为江原不是贪污而是叛国,暗中与南越国勾结,暴露天历朝的机密信息。官员叛国的罪名远远重于贪污,是要株连九族的,其中株连妻二族,他不能看着婉妹和她的家人全部枉死在断头台上,才冒险出此下策。若是被人知道了,苏家怕是要大祸临头了吧!
“父亲。”烦乱的思绪被清脆的声音打断,苏行止抬头瞧见门里走进个玲珑的人儿,神色淡然,走路的姿态轻盈绰约。他深深地看着这个真心疼爱的女儿,总觉得和从前顽劣蛮横的她不一样了,此刻,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里涵盖着洞悉一切的自信与不羁。或许是经历了生死一劫成长了,又或者他的这个女儿本来就是这么睥睨世间的人。
苏清和见父亲并不做反应,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于是又轻声唤了一句。
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苏行止开口说道:“怎么起来了,身体好些了吗?”无论发生什么事,清和都是他和婉妹唯一的女儿,自己一定要保护她平安长大。
“只是些皮外伤,不碍事。”苏清和对这些小伤完全不在意,她的语气变得有些凝重,“今日我来是想告诉爹爹,哥哥有些奇怪。我想,可能是在外经历了什么事情。”
一字一句落进苏行止的耳朵里,字字珠玑,此刻他才完全肯定,他的女儿不同了,她对周围一切的感知是如此敏锐,而她特意来告诉自己,说明她只信任他这个做父亲的。他叹了口气,语气里透着从未有过的疲惫与无力:“你哥哥只是与我在事物的认知上有些分歧,你刚经历生死大劫,就不要操心了。”
事关我的小命,我能不来问清楚吗!苏清和郁闷地在心里说着,却看见她的父亲对着空气招了招手,说了句出来吧。然后就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人来,戴着凶恶的罗刹面具,一身玄黑的衣服,不同于寻常男子穿的样式,仿佛是就是为这个人量身定做的,简洁修身,十分贴合他矫健精壮的身形,想必是为了他能够行动方便。
苏行止带着笑意,说道:“清和,以前是爹爹考虑不周,这是我为你找来的暗卫,以后他跟着你,我也能放心点。”
碧荷亭里,苏清和直接坐在栏杆上,晃荡着双腿,上上下下一遍又一遍打量着眼前的身姿挺拔的黑衣男子。啧啧啧,她老爹说这个暗卫可是万里挑一,能以一敌百,千两黄金换回来的!要知道,普通的婢女家奴,只要十两银子就可以签订一辈子的卖身契。足足晃荡了半柱香的时间,她突然弯唇一笑,清澈的眸子里溢出灵韵,嘴角的梨窝更是惹人喜爱。
“你叫什么名字?”语气调皮又带着几分探究,正符合她这个年纪。
“千叶。”
“千叶……嗯,很有味道。”她抿了抿嘴,似乎在思考,“面具能摘了吗?”
“不能。”千叶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苏清和又笑了笑,眼里带着狡黠。千叶刚感应到有事情要发生,只见栏杆上的人随意地往后一仰,就要跌落进粉碧相间的荷花池里,他急忙飞身接住那娇小的身影——
在触碰到那柔软温暖的身体的一瞬间,千叶只觉得面上一轻,暗道不好,中计了!下一秒,听见怀中的人轻声嘟囔了一句:“你们这儿的人都长这么好看吗?”
他的心底瞬间升起一股滔天的怒意,从未有人摘下过他的面具,因为根本没人能碰到,而刚才他却被个小女孩耍了!
苏清和看着眼前的人,如刀刻般的俊朗外表,棱角分明,每个线条都散发着冷冽,而从他的右眼眼角开始,纹着赤红的火云图腾,仿佛燃烧般一直延伸到鬓角,显得狂傲不羁,更给整张脸添了几分神秘。没有了面具的遮挡,他的表情可以看得很清楚,此刻,那略微眯起的漆黑双眸里波涛汹涌,表明着他在生气,甚至还有危险的杀气!
苏清和敛去脸上戏谑的笑意,她端正了姿态地坐着,背靠漫天的碧荷,浑身上下竟散发出无与伦比的气质,是优雅,是冷静,是与生俱来的同千叶一样的野兽气息。红唇微启,她缓缓开口说道:“既然你已经是我的手下,最起码要对我坦诚。要我死的人有很多,以后恐怕会更多。希望我们今后能坦诚相待,不然——”声音微顿,带着让人不可抗拒的力量,“我的身边从不留看不见表情的人。”
千叶久久地凝视着她,这个女孩不如表面那般,而是有着远超出年龄的沉稳,他相信她是个杀伐果断的人。最终,他低下了高傲的头颅,沉声说道:“是,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