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太一与老妈在客厅中寒暄了一阵子,对儿子将自己看中的儿媳妇追上手,萧母那是万分的满意。虽赶了一夜路,但兴致颇高,硬是逮着儿子对每个细节进行了细致交待。眼见着快十点了,这老萧同志还没完事,自己便开始犯困了。
萧太一见自家老妈犯困,正被折磨得不行的萧太一那自是求之不得,巴不得老妈立马睡去,当然极力鼓动老妈进卧室睡上一会儿。
萧母兴奋劲一过,这犯困感加倍,正欲向卧室走去,这保卫处的汪玉明处长已似一阵风的冲了进来。
“不好了,减震器厂的人聚起来,正准备出生活区大门,要到市政府去游行示威。”这汪玉明本来是准备先找李家顺厂长汇报的,不过办公室及李家都没人,只好冲到书记家来了。进了门见有人,也不及细看,先把事给嚷了出来。
萧母一听,大惊,瞌睡全给惊没了,顾不得做其他吩咐,撂下一句“牛牛,赶快找你爸,我和汪处长先去把人拦下再说”,就急冲冲的和汪玉明往生活区大门跑去了。
萧太一推开书房的门,往里嚷了一声,把事情说了,也不管你面仨什么反应,急冲冲向门外追去。
人在愤怒状况下,尤其是群体愤怒状况下,不理智是直线飚升,什么情况都可能干得出来。以自家那老妈那来斤的体格,那还不是被那帮人给抛稻草人似的挤飞。萧太一哪能放心得下,自己虽然身体也不好,但关键时帮老妈挡挡拳脚还是可以的。
书房里的仨听萧太一吼了这么一嗓子,先是一愣,片刻后立马反应过来了。
出大事了,不想他们这边还没最终拿出一个处理方案,那边就行动起来了。
“走,先把人拦下来再说。”
仨人跟在萧太一身后,也冲了出去。
这时,大江摩托厂生活区的大门,已是人山人山。
大江减震器厂的近两百号工友,着了整齐划一的工装,排着整齐的队列,打着诸如“我们要工作,我们要生活”、“**没失业、失业不是**”之类的各式各样的标语,正在几名胳膊上带了红袖章的工友的带领下,与保卫处的十多名门卫对峙。
四周围了一群大江摩托车厂的老少爷们。
有冷眼旁观的,那是觉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也有兴奋不已、高声尖叫不已助威的,这主要以厂里那批未安置工作的子弟为主;也有摇头高声劝阻的,主要是些已退休的老人。
这保卫处的江玉明干了十多年的保卫工作,也不是吃素的,在去找领导汇报前,叫自己处里的人关了大门,十多个人呈一字形堵在门前,截去了游行队伍的路。
包玉刚是这次游行示威行动的主要发起人。
作为从部队下转业下来的包玉刚今年刚二十四岁,退役后就到厂里当起了工人,为人急公好义、好打抱不平、敢做敢当,在工友中甚孚威望。这次通过他上下窜联,未被安置工作的工友们都同意他的意见,把事情闹大,闹到市政府去。经过十日的小心准备,不想临行前竟走漏了风声,被汪玉明那货知道了,竟封了大门,不让出去。这一眨眼功夫就是十分钟过去了,厂里领导肯定得到风声正赶过来。
“包哥,这样可不行。”二胖从后边挤了上来,二胖是包玉刚的铁哥们,一个班的工友,是这次示威活动最坚定的支持者,“这帮狗腿子这样挡着,早晚得坏事,要不干他一把。”二胖挽起袖角,眼中凶光毕露。
包玉刚心中一惊,这哪行,这严打还未过,他包玉刚组织这次游行示威,是为了大家的饭碗,可不是要害大家。
包玉刚回头一看,这队列已经有点乱了,群情已开始有点汹汹,再不做点事,那真的出大问题。赶快拎了高音喇叭,登上旁边一张桌子。
“工友们,我们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工人阶级队伍,不是**土匪,我们游行的目的,不是为了打砸抢,而是为了有口饭吃。为了你的家人、你的孩子、你的老婆,不要冲动,要理智,排好队。前面的事,由我们来处理。”
还不说,这包玉刚的威望还真不是盖的,被他两嗓子一吼,有些骚动的队伍平静下来,向前挤的人也退了回来,重新排好了队伍。
这正是萧太一六人赶到大门时看到的情形。
还别说,这个时代的中国工人队伍素质真高,纪律性好;而代表管理部门的保卫处也没后世那么**,队员基本上都是从队伍中退下来的,对游行的队伍除了挡住不让外出,也没采取什么强硬过激的行为。双方都非常克制,虽然看起来人潮汹汹,但基本没什么冲突。
一阵紧赶慢赶,萧山三人终于追上了萧母三人。
见些情形,萧山与李家顺厂二话没说,挤开人群,冲到了队伍前头,减震器厂长倪发科虽然头皮发麻,但见二位领导都上了,也只好跟着,这汪玉明处长赶忙打前处护着。
见老妈余燕也欲跟上,萧太一赶紧一把拉住。开玩笑,凭萧母那体格,哪能在一帮五大三粗的大汉中挤过去。
萧山与李家顺这时充分展现了自己作为一名老党员、老干部的魄力与胆气,叫汪玉明打开大门,撤去保卫,各搬了一张凳子,立于其上,挡在二百号工人面前。
“同志们,我是萧山,大家请安静一会儿,听我说上两句。如果你们觉得我说的话不在理,大家再去市政府,我萧山代表厂党委与厂领导班子许诺,绝不阻挡大家分毫。”萧山站在凳子上,也不用高音喇叭,扯着嗓子大声吼道。
游行队伍见保卫撤走,大门洞开,向前压了压,结果前头人一看,自家书记厂长挡在前头,心里一怯,整个队伍又给停了下来。
包玉刚一看,好家伙,这两领导都四十好几的人了,跑得比兔子还快,这么快就赶了过来。
这年头的企业书记厂长可不比后世的那些国企领导,一个二个贪的吃得都是肥头大耳,员工私下对其都是怨气冲天,恨不得都将其关进监狱;而这个时代的国企工厂领导,大多都是实干型领导,与职工也是同甘共苦,在职工中威信都比较高。
这萧山在大江摩托车厂也呆了近三十年,李家顺厂长呢,那就是在厂里长大的,大半生都献给了厂里。这游行队伍中的人员,要么是他二人的老工友,要么是这二人看着长大的,见了自家书记厂长挡在前面,虽说不上打退膛鼓,但要这么冲上去,心里那是百般不愿的。
包玉刚虽然心里也有点打鼓,但这事可是他挑起的,别人可以退,他是怎么也不能退。
“萧书记、李厂长,我是减震器厂三工段的段长包玉刚。今天我们这帮工友聚在一起,不是要跟各位领导找难看,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就为了找一口饭吃。”包玉刚跳下桌子,走到大门前,面对着自家书记、厂长,也不怯场,大声说,“赵师傅,你打建厂那天就在厂里工作,而今老婆生病无法自理、三个儿子有两个无法工作,全靠你每月工资生活,现在工资没了,还能不能活得下去;二胖,明年你就要娶媳妇了,现在你媳妇还愿不愿意嫁给你;王师傅,你家女儿还有没有钱上学……”
“没有,什么都没有了,我们要工作、我们要生活……”
被包玉刚刺到痛处,这队伍中被点到名的人想到自己大半年无工作导致的辛酸苦辣,心头一痛,禁不住大声的吼了起来,先是三三两两的,后整个队伍都跟着吼了起来,竟是声势震天,威势无比。
这包玉刚可不是个傻蛋,见队伍有点退缩,这队伍就是凭着士气聚起来的,这士气一散,队伍那还不得散了,那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同志们,我理解大家的难处,这都是我们党委及厂领导班子没做好,给大家造成了如此困境,在此,我给大家赔礼道歉了。”萧山站在凳子上,弯下腰,给大家深深一躬。
队伍中一些老员工,见书记给自己行礼,心头不安,侧身让过。而队伍中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虽心头也有所不安,但却不愿避让,杵在原地,是让不是,不让也不是。
“一直以来,对大家的正当述求,厂里不理会、不重视,伤害了大家,使得象赵师傅这样的老员工都要走上街头,这让我深感痛心与自责,”萧山越说越激动,“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既不能让赵师傅这样为厂奉献了一生的老职工安渡晚年,也不能让王师傅这样的当干之年的人能挣到让自己孩子安心上学的学费,甚至不能让二胖这样的小伙子有份工作,能有钱娶个老婆。那问题出在哪里呢,不在你们,而在我们这帮干部、领导,是我们没做好,让得大家失去了工作,失去了谋生之道。今天大家准备到市政府示威,我不怪大家,而且看到大家秩序良好,我非常欣慰,这说明我们的队伍都有教养、有纪律的人,是我们大江摩托车厂的好员工。国家现在正处于严打时期,我不愿、也不期望看到我们自己的好员工因为我们的原因,去冲犯国家的法律,这是我对大家的不负责。所以,我在这恳求大家,请大家不要出去。对大家的述求,党委、厂委一这给大家一个满意的解决方案。”
见书记情真意切,对风行全国上下的严打,其实大家心里也犯鼓,刚被包玉刚鼓起来的士气又开始散了。
“同志们,萧书记的话我就不再重复了,我在这里跟大家说几句心里话。在你们中,有些是我的老工友,有些跟我们家佳佳一样大,是我们这帮老家伙看着长大的,跟我们的子侄一样亲。这两年,厂里出现的了困难,让大家失了工作,大家的苦处,我理解。但大家不能犯错误,不能冲动犯事。对大家的工作安置问题,厂里已初步拿出了处理意见,保证每个人都有工作。”见大家的情绪已安定了下来,李家顺厂长不失时机的拿出了杀手锏。
听得李家顺厂长说要给每个人安排工作,队伍里开始骚动起来。
“李厂长,你说的,可是真的,保证每个人都安排工作?”
一些人已经禁不住开始问起来了。大家上街游行,还不就是为了一份工作。如果能不游行,厂里就能安排工作,谁还愿意去游行。
“厂里一会儿举行党委、厂委扩大会议,就大家工作安排问题进行决议,你们可派代表参加。各位同志,大家如果相信厂党委与厂委,就回家等候,如不放心,大家都到厂办公楼前等着,今天一定会商定出一个让大家满意的方案来。”萧山接过话头,大声说,现今形势,绝对不能让大家心里有怀疑。
游行队伍听得自家书记、厂长都如此说,骚动得更厉害了。
包玉刚见状,这士气算是彻底散了。得,游行的目的是为了啥,还不是为了这帮工友都能有碗饭吃,现在能平和解决,那还有什么不满意。
召集几个领头的人商量了一会儿,包玉刚高声道:“萧书记、李厂长,劳二位领导费心了,得工友们信任,选择我和赵师傅、王师傅作为代表,其他工友也非常关心事情商谈情况,希望能允许大家就近在办公楼下等着。”
“好,感谢大家相信党、相信党委,现在请大家先散去。”萧山大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