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深邃而幽远,繁星闪烁,镶嵌其间。隐隐流动的夜色,星星似若触手可及,只是闷热压抑的空气,却又让人觉得它们是如此的遥不可及,就似亘古的苍穹般冷漠的窥视凡间的悲欢荣辱、生死离合。原野上火把晃动,幽暗的星光下,如点点鬼火,将一股子诡秘之气弥散在天地间。
马黎紧张的看着草原上的点点火把,手心的汗不住的涌出。
马黎所在的小山是吴山的一个支脉。八百里秦川在散关附近伸出一条支脉,渭水由西向东横贯而过,将这条支脉切断成两部分,南岸的山脉称为陈仓山,散关就在这条山脉临近渭河处。北岸的山脉称为吴山,陈仓就建在这条支脉上。距陈仓东三十里,一条由山涧活水汇聚而成的河流向南流入渭水,称为杜水。吴山向东北绵延一百余里,和雍州山在蒲谷乡交错。雍州山在地质上仍属于秦岭山脉的一部分,蜿蜒绵延四百余里,直达北地郡内,横亘在凉州与雍州之间,形成雍州西北面的天然屏障。两条河从蒲谷乡的泫中谷流出,汧水蜿蜒向西南流入渭河,芮水则向东北流入泾河。杜水和汧水的流向基本平行,只是两条河在流入渭河的过程中,渐渐并拢,所以两条河入渭河的河口相距不远,夹在两河之间的是幅员达百余里的冲击平原,土地肥沃,物产丰饶。度阳在杜水与渭河的交汇处附近,汧在汧水西岸,离吴山较近,地势上高于度阳。
从陈仓撤退后,魏讽一度后撤到了度阳。午前,从汧来了韦康的使者。魏讽迎那人进密室商谈,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魏讽暴跳如雷的走了出来,于是马黎就来到了这里。马黎行伍出身,到今天的俾将,算算已跟随魏讽有五个年头,但直到今天才知道一向沉稳冷静的魏讽发起火来竟是如此可怕。司隶钟大人曾笑言:“能令子京举动失措之人,只怕还未生出来吧。世上若真有这样的人物,我是非常有兴趣见见的那时马黎也在场,已忘记当时魏讽说了些什么,却仍记得大家都哈哈大笑,笑得很欢畅。在马黎心中,从来没想过这世上会有这样一个人物存在,直到昨天晚上……
夜色淡淡漂浮在空中,空气似乎也如夜色般浓重压抑,令人艰于呼吸。马黎望向身前的魏讽,他的身材依旧瘦削,背影依旧凝重如山,但马黎知道,魏讽已经不再是那个凡事都可以轻描淡写化解的魏讽了,自己也再不是那个只知仰着脸如膜拜天神一般看着魏讽的自己了。令两人做出如此巨大改变的人,此刻应该就潜伏在黑暗中,随时会从黑暗中窜出来,发出致命的一击。
诱敌的队伍已经来回走了两圈,但敌人仍未出现。但马黎可以肯定,那人一定会来。这种信念连马黎自己也觉得奇怪。它不是出自对魏讽诱敌之计的信心,而是源自潜藏于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胯下的战马突然间打了一个响鼻,双耳耸立,机警的向远处望去。马黎心头巨颤,来了……
“咚”一声沉闷的战鼓从远处传来,马黎的心遽然跳动,紧了紧手中的长戟,凝目向远处张望。夜风轻掠过草地,卷起阵阵草浪,此时星光淡淡,四野空旷。
马黎长舒一口气。就在精神松懈的刹那,凄厉的号角声在天际一掠而过,尖利的令所有人汗毛瞬间倒竖。尖响的刹那,长草之中突然涌出无数的黑影,尖锐的破空声如急雨般响起,平原上星星点点的火光,如风中残烛,瞬间被黑暗吞噬。凄厉的惨叫,悲咽的马嘶震动整个原野。
那人来得好快。
泪水瞬间充溢马黎的双目。担任诱敌的都曾是自己的好兄弟,此刻却被那小贼的人马肆意屠杀。胯下的战马不停的打着响鼻,烦躁的甩着前蹄,马黎浑身热血如沸。
凝立如山的将军突然举起手中的长枪,马黎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跟我冲……”喊杀声在身后海啸般卷起,马黎挥舞手中的长戟,纵马跃下土山。
尖利的号角声“呜呜”尖啸,撕破震天的呐喊,深深刺入耳中。起伏的长草中,无数的黑影在夜色中急速窜动,退潮的海浪般向西北方迅即逸去。
“小贼要逃……”念头在马黎心中一闪而过,立即鼓足中气怒喝一声:“追,别让小贼跑了……”
万千铁蹄撞击在地面上,杂乱的轰鸣顷刻将马黎的怒吼淹没,充斥耳间的只有尖锐的鸣响和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地面在飞腾的马蹄下急速倒退,离得越来越近了,马黎已经可以看清那些黑影背后的箭囊。
“锵……”
锣声铿锵而悠扬,从身后远远的传来。“鼓进金停”,锣声表示立即停止进攻、准备撤退。
“收兵?为什么?”马黎的牙都要咬碎了。那些残杀自己兄弟的人已近在咫尺,为什么要撤兵?魏讽,魏将军,你到底在想些什么?锣声却越敲越急,正恼怒间,异变陡生。对面的原野上,火光冲天而起,犹如巨大的火红的昙花在静谧的夜空突然绽放,景色惊艳得令人目眩神迷。脚下的大地滚开的沸水般急速震颤,明亮如火海的原野,一排排巨大的盾牌掩映着无数攒动的人头向前狂压而来。
“巨盾兵……”追在最前的所有兵丁惨叫出声。
马黎只觉头皮发麻,全身冰凉。原来小贼早已觉察到那是个陷阱,将马队的克星巨盾兵埋伏到了此处,却佯装中计,不但将诱敌的部队消灭干净,更将主力引诱到此处,正是要将所有人一网打尽。小贼实在是太狡猾,而自己觉醒的太晚,终于无可挽回的双脚踏进陷阱中。
“嗬,嗬嗬……”伴随着震天的呼喝,巨盾兵在交错掩映中迅疾前行,泛着金属冷艳寒光的长矟从层层的盾影中长长的伸出,毫无缝隙得连在一起,让人有种天地骤然坍缩的窒息感。
“撤,撤,弓兵殿后……”马黎撕扯着喉咙怒吼着,身旁的兵士却已乱作一团,追在最前面的兵丁调转马头,追在后面的兵丁却在惯性的作用下狠狠地撞上前来,一时之间人仰马翻,到处都是战马的悲嘶与人的惨叫。
尖厉的号角声如利刃撕破长空,巨大的火红昙花立时分出两支支流,一左一右,似毒蛇分叉的红信,向慌乱逃窜的雍州军卷去。鼓声咚咚,弩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骤雨般落在惊乱的人群中。四周不时传来人临死时的惨叫,突然又是一阵沙沙怒响,犹如成千上万的蚕虫吞噬桑叶,马黎闻声迅即俯身贴在马背,身前的一个兵丁惨叫一声,翻跌下马背。淡淡星光下,兵丁死前身上已中了十几支弩箭,头部更是被几支羽箭同时贯穿。马黎心如刀绞,鼻中酸痛,泪水瞬即模糊了双眼,心底的怒火突然爆发,扭转身怒喝道:“小贼,爷爷今天和你拼……”一口气却怎么也喘不上来,马黎低下头,一只箭尾在喉间不住颤动,心底顿时一片冰凉,泪水滚滚而下。缓缓抬手拔出喉间的长箭,马黎急喘着气,努力想说完刚才未说出的话,左眼突然一阵刺痛,天地一片漆黑。
“将军……”马黎身旁的兵丁惨叫一声,正要下马将马黎的尸体搬起,一阵尖锐的鸣响从四周响起,兵丁心胆欲碎,狠狠夹了夹马月复,向无边的黑幕中窜去。
号角呜呜,粗重低沉,在渐渐低落的嘶喊声中格外刺耳。那是表示此刻尚未发现敌踪,小心戒备的警号。
远远望去,那只巨大的火昙花幻化出星星点点的游离火光,有如缤纷的落英,飘散至整个原野,震天的嘶喊声渐渐低落。
微风轻轻吹过,带着一丝夏日难的得清凉,抚在魏讽火热的脸庞。魏讽紧咬牙关,双手死命地攥着,攥得骨节生疼,指甲深陷在手中。嘴中早已充满了铁腥的液体,但魏讽却只能紧紧地咬着。火光越来越模糊,鼻中酸痛难忍,魏讽用尽残留的意志,转身淡淡的说道:“撤……”
身后的徐雄闻声巨颤:“那些兄弟……”魏讽拨转马头,淡淡的说道:“他们的血不会白……”语声突然哽咽,魏讽扬起长鞭用劲抽在战马身上,那马长嘶一声,向山下奔去。一千近卫军跟着向山后涌去,凌乱的马蹄声在原野中远远传了开去。
号角突转凄厉,徐雄心神俱颤,紧抽几鞭,追上疾驰的魏讽,大声叫道:“将军,大事不好,我们被发现了……”
魏讽仰天长笑,泪水从眼中滚滚而出:“发现了好,发现了好,传我军令,全军向永年镇撤退……”
徐雄心中大惊:“莫非将军受刺激过头,失心疯了?”
魏讽满目泪光,忽然仰天狂笑:“小贼,你不是喜欢用水淹人吗,这次要你尝尝被人淹的滋味,哈哈……”
※※※
踩着泥泞的小路,李文和一人匆匆来到永年镇上的祠堂。
魏讽向永年镇撤退,吴晨率兵在后紧追不舍,一举攻下永年镇。随后魏讽后撤,背靠杜水结成阵势,完全有背水一战的味道。雍州军前有杜水阻隔退路,后有追兵,进退不得,各个势如疯虎。成宜率人冲击几次都难攻下,吴晨见势不好,令成宜让开大路,占据永年镇和魏讽相抗。
永年镇并不是大城,没有城墙让吴晨登高望远,因此吴晨就选了镇内最高的建筑物——祠堂,上祠堂观查敌情。
祠堂上火光明亮,一人持剑站在祠堂外,见两人来到,高声喝道:“谁?”
李文急道:“是我,李文。令明,‘主公’在吗?”
庞德点点头:“什么事?”李文指了指身旁的人道:“这人是当地百姓,他说有紧急军情向公子禀报
庞德轻应一声,身形一闪,突然出现在那人身前,腰间的长剑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剑光闪闪,直刺那人双目。这一下出招迅如奔雷,出人意料,那人佝偻的身躯突然变直,惊叫着向后跃去,李文顺势月兑开那人掌握,侧身向旁边滚开。“嗤”的一声,那人头上的斗笠分成两半,露出那人的脸容。一张清秀的脸容,明亮的双眼透漏出一股子高傲之气,斜睨的眼神总是带着嘲弄的神色。满头短发一寸来长,左边额头处却留了三寸来长的头发,遮住了宽阔的额头。此时大骇急退,神色仓皇,额际长发被风吹开,露出一个淡淡的官印。
庞德嘿嘿冷笑,长剑横砍竖劈,颤动不绝,点点寒芒绕在那人身周,有如一团银芒将那人严严裹在其中,那人连连倒退,口中咿呀呜噜不绝于耳,想来是在大声喝骂,只是在庞德变幻无方的剑招下,却是不成完整的句子,也不知他在念叨什么。
猛听得嗤嗤连响,衣服碎片随剑气飘散地上,长剑直直的顶在那人的咽喉处,明亮的剑身在火光之下闪现妖异的寒光。那人长声惨叫,僵立不动。庞德双眼冷冷的盯着他。
那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突然高声喝骂:“龟儿子,来呀,来杀你爷爷啊。爷爷死了,吴小贼你就要被丢到河里去喂王八。呸,你一身烂肉,谁吃谁肠穿肚烂,丢到水里,王八都不吃……”语音古怪,带着极浓重的口音。
庞德暴喝一声,长剑直刺而出,冷冷的剑锋贴着那人的脖颈移动,剑身冰凉刺骨,别有一番诡异的感觉在心头。那人双眼一阵翻白,身子瘫软,顷刻间就要软到地上,但还是硬撑着站直了身。
吴晨微笑着道:“令明,对恩人怎能这般无礼。先生目光如炬,我一向很是佩服,只是军务繁忙总是难见先生一面。不嫌弃的话,请到屋中一叙庞德轻应一声,慢慢站到吴晨身边,手上的长剑不知何时已插回鞘内。吴晨听到屋下打斗,俯身观看,看到那人头上的官印,已知此人正是上次劫李卓军令的刑徒。
那人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喘了几口粗气,高声怒骂道:“龟儿子,原先以为你还有点本事,不似刘璋那龟儿子般不识好歹,不成想竟还是个狗屁不通的龟儿子
吴晨微微一愣,此人认识刘璋,想来应该是益州人。口音怪异,难道这就是川味官话?再听他左一句“龟儿子”又一句“龟儿子”,心中暗笑。人说四川人喜欢骂人“龟儿子”,没想到竟是流传两千多年的传统。嗯,还有一句“格老子”这人没有说,却又不知是什么时候兴起的。纵身跃下祠堂,笑了笑,说道:“先生认识刘季玉,应该是益州人士。人言益州沃野千里,天府之国,地灵人杰,见到先生才知益州果然多俊杰……”
那人坐在地上,蜷起双膝,双手抱着膝头冲吴晨不住冷笑,见吴晨停住不说,这才撇嘴道:“屁放完了?”
吴晨愣了愣,应道:“放完了
那人霍然起身,转身向门外走去。吴晨急道:“先生留步……”庞德冷哼一声,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庞德已站在祠堂外门处。
那人转过身,厉声喝道:“你待怎样?”语声颤抖,一听就知此人已是色厉内荏。吴晨哈哈大笑:“上次得先生提醒才知钟繇要偷袭天水,如此大恩,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过先生。今天巧遇先生,吴晨要好好谢谢才是说罢,向那人深作一揖,那人竟大剌剌的受了,一脸的鄙夷更是让堂内众人恨的牙痒痒。
吴晨直起身,向庞德道:“这位先生对我大军曾有大恩。‘受人滴水,涌泉相报’,今后我这处可任他自由来去转身向那人道:“军务繁忙,先生要走,吴晨就不远送了
那人嘿嘿冷笑了一声,瞪了瞪吴晨,大刺刺的说道:“看在你还有点容人肚量,不似龟儿子刘璋般小肚鸡肠的份上,我就再救你一次……”
此时轰隆隆从天际传来一声闷响。堂内众人不由抬头望了望天,只见满眼星光璀璨,不起丝毫乌云,心中不由纳闷,怎得突然间打起雷来了?
吴晨和那人却是脸色巨变。那人惨叫一声,尖声喝骂:“魏讽,你个龟儿子,连自己也淹……”
※※※
魏讽冷眼望着潮水般向前涌来的安定兵丁,神色镇定,面色从容,额头处赫然有一道刀伤不停的向外渗着血。能击退安定巨盾兵的攻击,并不是没有代价的,右手的臂膀上更有一条长约一尺,深愈两寸的伤口,左胸一处刀伤,深可见骨。伤口痛的钻心,浑身动一动也难。但自己必须撑下去,撑下去……
“呜呜……”号角低沉,安定骑兵发出震天的呐喊,队形变幻,急速向后退去。
徐雄怪叫一声:“小贼被击退了,我们得胜了,我们得胜了……”身旁的兵丁举起手中的武器,跟着高声怪叫。
“魏将军,魏将军……”一个兵丁领着一个将领匆匆分开人群,走到魏讽身边。魏讽冷眼瞧去,那将领正是陈仓守备杨阜。
杨阜一见魏讽,满面羞惭,颤声说道:“魏将军,韦将军准备提前掘开杜水水道,下官虽百般劝阻,韦将军却说什么都不听。将军,快下令退军吧,不然洪水一到,玉石俱焚……”
徐雄诸人惊叫一声,击退安定兵丁的喜悦顿时消失无踪。
魏讽深吸一口气,淡淡的说道:“韦无病派人游说时,我已经知道他会这么做。钟大人嘱我一定要守住陈仓,我对钟大人说‘人在城在,人亡城亡’……”转头看向无垠的星空。曾有人说,天上的一颗星星就代表地上的一个人,人要死时,天上的星星就会坠落,那么属于我的又是哪颗呢?蓦然间,一颗流星托拽着长长的光芒在天际一闪而过。魏讽淡漠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轻轻的道:“陈仓失守,我罪责难逃,早已无脸见钟大人……”语声越说越趋低缓,终于哽咽出声:“只是却拖累了跟随我多年的弟兄……”
身后的兵丁早已泣不成声,徐雄号啕大哭道:“将军待我恩重如山,徐雄誓死跟随将军……”
身后的兵丁群情激昂,跟着吼道:“誓死跟随将军,誓死跟随将军……”
杨阜眼前一片模糊,热泪滚滚涌出。
天边响起阵阵闷雷般的咆哮,杨阜却感到无比的轻松。这一刻和如此多的血性男儿在一起,死,还有何可怕?
魏讽左手艰难的举起手中的长枪,厉声喝道:“雍州男儿铁血坚韧,没有人是临阵退缩的孬种。和我冲,宰了吴晨……”
身边的血性男儿用尽全身力气咆哮:“冲啊,宰了吴晨,宰了吴晨……”
※※※
吴晨看着迅速撤离的骑兵,紧张的心神略有一丝欣慰。魏讽终究还是把水放早了,如果此时安定全军休息,那将会是致命的一击。定了定神,高声喝道:“庞德、李文,你们带着巨盾兵迅速撤离永年镇,向陈仓方向撤退……”
“公子呢?”李文、庞德齐声问道。
吴晨厉声喝道:“你们给我撤,这是军令
镇外喊杀声震天而起,吴晨转身望去。淡淡星光下,两个浪潮向永年镇涌来,一边是涌动的人流,一边是泛着白色波浪的洪流。吴晨只觉头皮发炸,冷汗涔涔而出。身边的刑徒凄声惨叫:“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要死了,要死了……”吴晨转身向庞德等人吼道:“传军令,全军卸门板,会水的托着门板,不会水的趴到门板上……”身边的庞德高举起长长的牛角,尖利的号角声响彻整个旷野。李文、文援等人急忙赶到祠堂大门处,几人合力卸下祠堂的大门。
吴晨紧张的看着从远方滚滚而来的洪水。
那洪流原本只在天地一线处奔腾滚涌,巨浪翻腾的声音低沉郁闷,转眼之间,巨浪已至一人高低,耳膜被巨浪的咆哮怒吼刺的生疼。万壑奔流,天摇地动,浑浊的河水如受惊的野马,肆虐奔逐,瞬即卷上永年镇的砖瓦房。砖瓦房犹如沙堆般,立时土崩瓦解,几根木彖在浑浊旋转的激流中转了数转,旋即消失。雍州军本已杀到永年镇,被这情景吓得登时呆了,愣了一愣,齐发声喊,四散逃逸而去,却在瞬间被翻卷拍击的洪峰追上,被冲的七零八落,有如狂风中的残叶,无助的随之翻卷而去。
吴晨来不及感慨,脚下一虚,整个人已跌入水中,泥沙顺着河水向口鼻之中倒灌而入。吴晨两手连划,奋力向上游去,刚探出头,一个巨大的浊浪夹着排山倒海的巨力当头压下,心中一惊,急忙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头顶轰然一声,在水下也能感受到洪峰拍击的巨力,直震的吴晨胸闷气憋,全身似乎都要散架一般。心道,若再受一击,非变成肉饼不可。当下手脚用力,向下划去。突然身边暗流涌动,一人出现在身边手脚乱抓乱动。吴晨心知这是不识水性的人在水中常犯的毛病,若被他抓中,两人都要死,脚下连划,绕到那人背后,一掌切向那人脖颈。那人应掌昏倒,吴晨将那人夹在臂膀下,奋力向水上划去。
“波~~~~”吴晨从水中探出头,只见整个天地一片苍茫,粼粼的波光在淡淡的星光下随处荡漾,刚才的四野平阔已变成水乡泽国。水上无数人头载浮载沉,哭爹喊娘,许多门板在水中漂浮起来,水中的人惊慌的纷纷向那些门板靠去。
“公子,你在哪里……”
吴晨踩着水抬头向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远远见文援划着一块大大的门板在水上飘荡,木板上趴着几人,看身形应该是庞德、李文等人。不由惊喜交加,高声喝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左臂用力击水,向文援几人的方向划去。身侧却突然一阵激流涌动,一根巨木夹着万钧巨力直撞而来,吴晨骇然失色,左手急忙推向巨木,巨木触手的刹那,一股巨力迎胸而至。吴晨心知若被这股巨力击实,非要胸骨寸断,暴毙而亡不可,电光火石间,改推为卸,顺着水流拨转巨木的方向。
“嘭”一声,吴晨喉头一甜,一口鲜血险险喷出。这一由推转卸仍显生硬,吴晨受巨力波及,立受重伤,但巨木却终于在吴晨借力使力的推拨下从身侧擦身而过。吴晨深吸一口气左手搭上巨木,右手用力将臂膀下的那人推上巨木。忙完这些,吴晨已累得全身乏力,再抬头时,四野清清冷冷,唯余星光淡淡。攒动的人头早已顺流漂去不知几远,文援几人更是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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