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迹三国 第五十七章 战神咆哮

作者 : 姜尚

姜叙走出船舱,抬头正见吴晨、彭羕两人站立船头,衣袂飘飘,夜色在身后隐隐漂浮,顷刻间就要腾空而去一般,心下震动,连日来的忧心瞬即丢在一旁,缓步走到吴晨身边。

彭羕察觉姜叙走了过来,撇嘴说道:“姜大军师怎么得空出来了?”

姜叙微微一笑:“永年兄不为虚名所累,无事一身轻,令我着实羡慕。圣人谓‘见贤则思齐’,所以出来学学永年兄的闲情雅致

彭羕怎会听不出姜叙话语中的挖苦之意,眼睛翻了翻,道:“不为虚名所累是没有,闲情雅致倒是有的。我听说宓子贱弹明琴,身不下堂而单父治,圣人以为善,不知伯奕对此有何想法?”

姜叙反嘴道:“‘周公吐脯,天下归心’,永年兄对此不知又有何想法?”彭羕嘿嘿冷笑:“管夷吾治齐,逸四肢、全耳目、平心气,而齐霸天下,伯奕以为如何?”姜叙晒道:“召公朝迎星出,暮顶星入,《甘棠》一颂千古为传,永年兄又以为如何?”彭羕尖声道:“孙叔敖治楚,安卧枕榻,三年而楚霸……”姜叙厉声道:“傅说相盘庚,赤衣跣足,披霜带露……”彭羕道:“百里奚……”姜叙道:“胶鬲……”彭羕道:“范睢……”姜叙道:“范蠡……”

彭羕举的是伸伸手就能治理天下的人物,姜叙抬出的则是殚精竭虑治理天下的人物,两人越说越气,声音越来越大,却是谁也说不服谁,一时之间兵丁不知发生何事,都向船头望来,船舱中的庞德、张庭等人也从船舱中探出头来。

吴晨看了左边看右边,见两人斗鸡般你争我辨,不觉好笑,干咳一声道:“姜大哥、永年兄不要吵了。圣人治理天下,不拘成法,因人而异,更因时因地不同。周公、召公等人恰遇创业之始,草创艰难,百废待兴,稍有疏殆,则前功尽弃,所以这些人殚精竭虑,呕心沥血。而宓子贱、管仲等人却是守成之时,民定国安,所为皆有成规,难只在用人。举能用贤,身虽逸而四海平,两位以为如何?”

吴晨劝二人不要争吵,同时说出了治国“闲逸”与“劳心”的原因,表面上是两人各打五十大板,但以大哥称呼姜叙,称彭羕为“兄”,何亲何疏,争吵的二人心中自是明白。彭羕终是不好驳吴晨面子,冷哼一声扭头向渭水看去。姜叙也是冷哼一声,扭头向另一边看去。

吴晨寻思道,彭羕个性偏激,爱找人麻烦,说话又是阴阳怪气,午前得罪了庞德,现在又得罪了姜叙,怪不得刘璋不喜欢他,随便安了个罪名将他逐出成都了。只是难得彭羕一身才学,就这样“烂”掉终是不忍,总要想法子治治他才是,否则以后掉了脑袋还不知道是谁让他掉的脑袋。只是现下还是安抚姜叙来的要紧些。拢了拢姜叙的肩膀,道:“姜大哥辛苦了,陈仓城散粮、财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姜叙脸色稍稍和缓了些,道:“我军放弃陈仓,兵丁虽然满月复怨言,但没有闹事,还算比较顺利

吴晨点点头道:“唔,王戬的情况怎么样?”姜叙道:“公良一直将王戬留在身边,原天水的将领找过公良,但公良压了下来,所以没有闹出大事

彭羕插嘴道:“没闹大事,小事还是有的了姜叙脸色一沉,住口不说,彭羕当即将头拧到一边去。吴晨笑道:“对王戬我也是没办法,他不搅出大事已经算不错了,这件事今天就不提了。姜大哥来的正好,关于此次救天水姜大哥有什么想法?”

彭羕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耳朵却侧了过来。姜叙瞥眼看了看彭羕,淡淡的说道:“解杂乱纷纠者不控卷,善斗者不搏戟,批亢捣虚,攻敌之所必救,我想这才是此次解天水之围的办法

彭羕冷哼一声:“散关城高水深,山势险峻,只怕不等你攻下散关,夏侯渊已经攻下天水了,还谈什么批亢捣虚。照你的方法,安定才是糠,被夏侯渊捣才是真的

姜叙怒声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进攻散关?不到两日夏侯渊破上邽围天水,必是舍弃辎重,轻兵疾进,军需补给在其扫平关隘后,源源而来。此时我军横渡渭水,截断上邽,断其军需咽喉。夏侯渊粮道被劫,回身反噬,我军就可和天水守军前后夹击夏侯渊……”

彭羕嘿嘿冷笑:“好,好一个前后夹击。夏侯渊疾出散关没错,只是沿途烧杀掳掠是在干什么?取我之粮,为其所用。所以取上邽对他非是致命之击,他仍可全力攻取天水。待天水城破,再反身回扑,汇合三辅兵出散关。嘿嘿,那才叫真正的前后夹击

姜叙怒道:“天水就这么好取?”彭羕怪声道:“夏侯渊没取上邽前,上邽好不好取?”姜叙厉声道:“依你所说,那根本就不用去救天水,天水已经被攻下了!”

彭羕嘿嘿冷笑:“所以说你的法子不行。天水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是在还是不在我们手上?如果在,能守还是不能守?如果守,能守多长,能不能支持到援军到达?什么情况都不明,怎么能贸贸然就去攻上邽?孙膑‘围魏救赵’可以,因为就算魏国攻下邯郸,那也是赵灭了,跟齐有何相关。但用这法子救天水就不行,天水的重要性不言自明

姜叙怒道:“那依你呢?难道就不救天水了?”彭羕得意洋洋的说道:“救,当然要救,‘围魏救赵’不行,却可以‘明渡陈仓,暗过甘谷’。我军在此分开,留一部在陈仓大肆搜罗渡船,令陈仓中的哨探将消息传过去,说我要强攻上邽,大队由此上溯至西戎,由西戎潜入甘谷。甘谷一带多密林沟壑,可供我大军藏匿,若天水还在,就以雷霆万钧之力,前后夹击夏侯渊残部,其必逃逸,我军紧蹑其后可尽复失地。若天水不在,仍可起奇兵之效,一举夺回天水。嘿嘿,伯奕以为如何?”

姜叙冷笑道:“甘谷虽在天水后方,却是羌、氐的领地,民风彪悍排外,向不与汉人来往。大军到此,只怕不是隐踪匿行,而是前门拒虎,后门惹狼吧

姜叙是天水人所以对天水的人文、地理更加熟悉,一番抢白正抓住彭羕的把柄,彭羕面红耳赤,青筋暴现,开口就要骂娘,吴晨眼见势头不对,当下喝道:“好了,别争了彭羕、姜叙虽然停住争吵,却是怒目相向。

吴晨心中暗叹,以前身边只有一个姜叙,出谋划策,攻无不克,如今多了个彭羕,却是吵吵嚷嚷,半天拿不出一个主意,而且看两人的架势,吵上半年也不会有结果,一切还得自己想办法。

迈步走到船舷,向远方看去,视线所及一片茫茫的夜色,耳畔只有流水拍击船体的哗哗声。吴晨倚在船舷,右手轻轻敲打着船舷,的的有声。姜叙,彭羕知道吴晨正在思考,都不敢出声打搅。

良久,吴晨突然轻声道:“上次天水来报信的是不是任晓?”姜叙愣了愣,接道:“不错吴晨笑道:“这里面有问题姜叙一愣:“难道……”吴晨淡淡一笑:“任晓我很熟,当时程银进攻安定就是任晓从昌平一路飞驰传来的信,人我是信的过的。只是任晓虽然机灵,武功比起王乐来却还是差了点。王乐重伤,任晓却能毫发无伤的冲出来,姜大哥不觉得这里有问题吗?”

彭羕走到船舷旁,皱了皱眉道:“公子的意思是……圈套?”

吴晨道:“我不敢保证是圈套,但可以肯定一点,夏侯渊放人出来求救肯定是有目的的顿了顿,微笑道:“‘围魏救赵’者,在涓而不在梁彭羕一愣,转而哈哈大笑:“好,好一句‘在涓而不在梁’,世人论兵法皆以‘围魏救赵’为批亢捣虚的典范,你却别出机杼看出孙膑志在庞涓,妙,实在是妙吴晨微微一笑:“韩遂此人最喜欢用‘围点打援’,我差点上了他的当,当时是徐大哥提醒了我。此次还是同样这一招,我又差点上当,幸好及早发现

姜叙一直静静的听着,此时长叹一声:“幸亏没有攻上邽,否则一定会掉进陷阱彭羕嘿嘿冷笑道:“不但是上邽,恐怕对面的河岸早布满了青州兵,就等我们上岸,就可以像夹河蟹一样,一夹一个准姜叙冷哼一声,倒是没有反驳彭羕。

吴晨微微一笑:“不单这样,韦端已经率军从槐里出来了。我军若过渭河,等于让开了扶风到凉州的路,韦端就可以长驱直入,汇合出新平的费曜前后夹击安定,将安定一举拔除

彭羕、姜叙听得惊出一身冷汗,心中大叫好悬。

姜叙道:“幸亏公子看出来了,否则这次真惨了。既然知道了钟繇的诡计,现在掉头回去,歼灭韦端彭羕在旁冷冷的道:“说了半天,就这句还像人话姜叙大怒,斥道:“你什么意思?”彭羕耸了耸肩:“没什么意思,只不过表示赞同而已

吴晨眼见两人又要开吵,大声说道:“不行,我们不能回去彭羕、姜叙两人同声问道:“为什么?”吴晨嘿嘿冷笑:“现在回陈仓,如果韦端沿用坚壁清野的战术,安定、天水两头都别想救。制人而不制于人,你们过来看……”转身向船舱走去,姜叙、彭羕两人互瞪一眼,一左一右向船舱挤去。

当两人进到船舱时,吴晨已将地图铺在了舱中的小案上,庞德、文援两人一人举着一盏油灯在吴晨身边照着亮。吴晨没有抬头,向两人招了招手:“过来,过来,你们看……”姜叙、彭羕齐声冷哼一声,一左一右分站在吴晨两边。

吴晨道:“钟繇的意图是分从天水、陈仓、新平三个方向向我们进攻,夏侯渊走渭水南岸,魏讽支援陈仓,费曜出新平。夏侯渊一路轻兵疾进,走得这么急这么快,肯定没带攻城器械,天水城高水深,马腾、义兄围攻半年不曾攻下,我看夏侯渊一时半会也难克平天水。所以在天水方向,夏侯渊是取待敌姿势从地图边的小袋中取出一只双叉的蓝色箭头指向天水,主箭头指向天水,侧箭头指向渭水,接着道:“魏讽被我军所破,又被韦端放水淹了大军,人活着没活着还是个问题,但韦端却率兵出了槐里取出一只蓝色箭头指向陈仓,“要从新平攻安定,或者溯泾水而上或者穿越吴山,但这两个方法都存在冒险的地方,若被安定掐住山谷或紧扼泾水水道,那就寸步难进,而且安定有徐大哥和我师兄守着,费曜难有作为,我们可暂不考虑他从袋中取出一个蓝色锋线贴在新平,再取出一只红色箭头贴在陈仓,“这是我军,我们与韦端正好顶着,但天水却被夏侯渊围住了。若不救天水,韦端完全可以采用坚壁清野的战术,等我军粮草耗尽,汇合渡渭水的夏侯渊,将我们围在这里,聚而歼之。但若救天水,难免就让夏侯渊逮住了机会,给我们一个迎头痛击

文援惨叫道:“救又不是,不救又不是,到底应该怎么办?”姜叙、彭羕面面相觑,如今局势实是凶险异常,一个处理不好,安定半年来的成果将付之一炬,二人都沉默不言,一时之间船舱内一片死寂。

隔了半天,庞德终于恨声道:“说来说去都是这该死的渭河,要不是有它挡着,安定铁骑怕过谁来?”

吴晨抚掌大笑:“没错,没错,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夏侯渊正是因为有渭河挡着我们,所以才丢弃辎重,奇袭天水……”目光陡然一寒,沉声道:“只是他千算、万算终究没想到,渭河同样可以帮我们大忙右手食指顺着渭河向下移去,停在渭河畔一个红色的大圆圈处。

姜叙道:“公子的意思……”彭羕惊叫一声:“老天,你不会想去打长安吧?”

吴晨眼中寒芒愈盛,道:“姜大哥曾经说过,我军在渭河上游,所以对渭河下游的长安、扶风具有极大的战略压制力。但如今这种压制力还只停留在我们脑袋里,如何将其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压制力,让钟繇动弹不得,正是我们需要考虑的长身而起,双目扫视了身旁的几位,淡淡的说道:“钟繇手下兵多将广,实力雄厚,大大强于我们。钟繇可以将主力一分为三,而且每一支的兵力都要比我们强。因此我军到了哪里,钟繇总可以调齐大军前后左右进行夹击。战胜这样的对手,硬拼不是办法,打阵地战,争一城一地的得失,没有出路。只能求变,以变应强,以变制敌

姜叙喃喃的道:“以变应强,以变制敌……”彭羕嘿嘿大笑:“好,够利害,龟儿子钟繇这回龟壳不保了……”

船舱门此时突然被撞开,王戬扑了进来,纳头向吴晨跪去,双目红肿,将船板磕得咚咚直响。

吴晨惊道:“王戬,你这是干什么?”王戬放声痛哭,双手只是紧拽着吴晨的衣角不放。张庭扑通跪了下来,泪水滚滚涌出,抽噎道:“大帅,不要不管天水啊,天水里住的都是我们的人,我们的兄弟,我们的至亲……”

“打回天水,打回天水……”

吴晨大惊,抬头向外看去,外面黑压压竟然跪了一船板。吴晨喝道:“你们干什么,全给我起来……”

张庭哭道:“求大帅收回成命,不要不管天水,就算死我们也要救出天水,就算死也要死到天水……”船上众人齐声大哭,齐声喊道:“死也要死在天水,死也要死在天水……”王戬泪流满面,咚咚的磕着地板,鲜血顺着额头流了满脸,气氛顿时惨烈无比。

“你们干什么,要造反吗?”一把阴森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从吴晨身后传来。吴晨急回头,成宜抚着胸口在姜叙的搀扶下走上了船舱。原来姜叙见大势不好,转身下到里舱,将正在修养的成宜掺了上来。

张庭哭道:“成帅,大帅要不管天水,去打长安。天水要是丢了,我们,我们还能算人吗……”成宜一双红目向吴晨望来,吴晨喝道:“谁说我要放弃天水?”张庭哭道:“我亲耳听到的,大帅说不打夏侯渊,要去打长安……”王戬捶胸顿足,眼角的泪水渗出淡淡的血丝。

吴晨厉声喝道:“救天水的法子多的是。但渡河去打夏侯渊,那不是救人,那是去送死。你们死了,天水还有人救吗?”船上众人愣了一愣,渐渐停住哭闹。吴晨厉声喝道:“明白告诉大家,夏侯渊为什么肯放出人向我们求援,那是诱引我们上钩,好将我们一网打尽。天水的弟兄现在指望谁救他们?指望我们!我们死了,他们还能指望谁?没有了,我们死了,他们谁也指望不上了。我们至紧要的是牵制钟繇主力来追我们,引开对天水的攻击。不这样的话,不但我们会死,天水的人统统都得死

成宜尖喝一声:“你们听到了没有,还不给我回去……”张庭抽噎道:“天水和长安差了十万八千里,打长安和救……”

吴晨厉声道:“庞德,拿剑来……”庞德高应一声,将腰中配剑递给吴晨。吴晨抽出长剑,灯光之下,一抹长泓在剑身上一掠而过,王戬、张庭等人不由倒退一步。吴晨嘿嘿冷笑,长剑起处,“涮”一声,舱中小案断成两截,案上的地图分作两半缓缓飘落船舱。

吴晨厉声喝道:“再敢说回援天水的,斩立决!”众人被吴晨的气势所迫,船舱内外登时一片寂静。

成宜干咳一声,道:“公子说的没错,大家回去好好想想,散了,散了……”姜叙、彭羕在旁异口同声道:“众位放心……”两人互瞪一眼,开口道:“天水一定会没事……”两人又互瞪一眼,脸扭向一边,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才的不快就此烟消云散。

吴晨看着渐渐散去的天水将领,长舒一口气。

※※※

“反了,反了……”

隔老远,皇埔郦就听到了钟繇愤怒的声音,不由微笑道:“看来司隶大人火气不小,却不知道是谁惹他生这么大的气身边的费清一幅魂不守舍的样子,轻应一声,没有接话头。皇埔郦哑然失笑,拍了拍费清的肩膀,安慰道:“瑶儿不会有事的,你没听那些人说吗?瑶儿和那两人联手战左方,他们是将瑶儿救走,应该没有恶意费清怒道:“一个大闺女被两个臭小贼捋走,怎能让人放心,万一,万一……我,我以后有何脸目见婉儿于九泉皇埔郦长叹了口气,抬手抚了抚晗下的长须。费清也叹了口气,道:“郦兄不要见怪,我,我实在是担心……”皇埔郦道:“我知道,我知道,不过几日来搜遍了长安城,仍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想是已离开长安城了。如今河东郭援蠢蠢欲动,陈仓那边又一直和安定交战不休,司隶多事之秋,子卿还是要分清轻重费清叹了口气,苦笑道:“知道,知道……”

“费叔叔来了……”钟毓奔出房门,一脸兴奋得喊道,但见费清脸色阴沉,眼神登时暗淡下来。费清自是知道钟毓也在担心费瑶,道:“你爹爹在和谁生气?”钟毓道:“刚才接到临晋府伍将军发来的战报,冯翊郡最近来了一支人马,从泾阳开始,一路打下了万年、下邽、重泉等镇,左冯翊被他们闹得鸡飞狗跳

费清、皇埔郦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安定……”

“没错,就是安定,而且是安定的主力话声中,钟繇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几日没见,钟繇脸色憔悴,双目红赤,显然已经几天没有睡过好觉。

费清大吃一惊:“安定主力不是被牵制在陈仓一带吗,怎么到了左冯翊?”钟繇冷哼一声,手中竹简向费清丢去。那竹简约有几斤重,钟繇这一掷却不带丝毫风声,又缓又平的向费清飞去,宛如有个绳在上面吊着一般,皇埔郦心下暗赞钟繇好深的内力。费清一把抄住竹简,打开仔细看去。

钟繇厉声道:“我们低估了小贼,一直以为他是全力追击马腾,没想到他是兵分两路,一路沿泾水而下,潜踪埋行到左冯翊,一路小贼亲自领军沿渭水攻击陈仓

费清看完竹简,瞠目斥喝道:“安定在搞什么,他们到底要做什么皇埔郦接过费清收中的竹简,低声念道:“按户授田,每户八十亩,按户收租,田租四斗……”眉头登时皱了起来。

费清气得直哆嗦:“不分将相王侯,不分军功民望,统统授田,高祖言‘无军功者,不得裂土分疆’,他们这样搞下去,君不君、臣不臣,国将不国了皇埔郦撸须道:“但授田、减租一事却正对那些不明是非、不明君臣之仪的愚夫愚妇的心思……”

有人生气,钟繇倒是静了下来,沉声道:“愚夫愚妇不可怕,倒是小贼的用心可怕皇埔郦道:“看此军的路线是向临晋而去,它是想联络河东,东西夹击……”

钟繇嘿嘿冷笑:“不是联络河东,目标正是临晋。我冯翊大军一直屯驻蒲坂津,隔河遥遥压制河东,郭援虽然蠢蠢欲动,仍慑于大军之威,不敢过于放肆,但大军的粮草供应却都在临晋。安定没有实力和我全面开战,心思就用到这上来了

费清道:“元常的意思,安定是要让郭援为他们火中取栗?”

钟繇冷笑道:“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小贼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作的费清惊道:“小贼好深的城府,好狠的手段钟繇不住冷笑:“这还不算狠的甩手向费清丢过一块半尺见方的布绢,正是飞鸽传书。费清接在手中,展开一阅,冷汗等时冒了出来。皇埔郦探头看去,布绢上满布着蝇头小字,细看之下,倒吸一口凉气,惊道:“用山洪冲击陈仓城?吴晨到底是不是人,他怎么想出来的?”

费清接道:“不管他怎么想出来的,终究还是太女敕了,只顾着消灭魏子京,忘了上游的韦无病,所以还是被水淹了。只是后面说小贼去向不明,莫非他是要攻击上邽……”

钟繇道:“小贼被水淹了后,实力大减,而且天水有夏侯渊、陈仓有韦端看着他,他再狠也狠不到哪里去。但在冯翊,却没有一个能让我放得下心的人。子卿,我请你来,是想请你代我暂领几天司隶校尉之职,我要亲自到临晋走一趟

费清道:“元常要去临晋?”钟繇道:“不错。自安定出发后,一路都只听到小贼如何如何,却一直没有听到号称‘神威天将军’的马超的消息。若我估计无错的话,偷袭冯翊的人一定是马超

“马超”这两个字的震慑力,就像当年的吕布一般,几人的心头陡然一沉。费清点头道:“对付马超还是元常把握大一些,那我就只好勉为其难了

一个兵丁匆匆走进月门,快步奔向众人,俯身跪在台阶下禀道:“大人,新到的飞鸽传书钟毓抢上前一步,拿下那人手中的布绢,双手递给钟繇。

钟繇甩手一抖布绢,刚看了一眼,脸色登时大变,怒喝道:“好小贼,竟敢打长安的主意!”

※※※

段明望着对面的大营。营中灯火通明,帐幕层层叠叠,隐隐幢幢,巡逻的兵丁来回穿梭。

此处正是左冯翊粮仓所在。

蒲坂位于潼关北十余里,背靠襄山。襄山与河东的首阳山同属秦岭山脉的支脉,却隔黄河相望。临晋离蒲坂约八十里,位于洛水东岸,商颜山横亘在洛水与临晋之间。汉武帝时,穿商颜山引洛水灌溉粮田,所以临晋一带物产丰饶,关中军粮食的供给主要出于此处。

而驻守粮仓的军营就驻扎在商颜山南麓,主要是便于利用洛水的水运减少陆路运输的损耗。

一天前,段明等人跟着出临晋的粮车终于找到这处隐秘的地点。望着眼前的营帐,段明只觉手心的汗不住地向外涌出。这里就是此行的最终目标,只要烧了此处的粮仓,压在蒲坂的司隶大军将不战而乱,郭援趁势而起……想想就觉得兴奋。

“呱呱……”山下传来一阵鸟鸣,段明撮唇“咕咕……”叫了两声,山下蹿上来一条黑影,沿着山势俯高纵低,转眼到了身边。

“段明,怎么样?”赢天慢慢爬了过来,压低声音问道。段明摇了摇头,低声道:“还不是时候,防守现在很严。到下半夜,估计下半夜防守会松懈下来

山下忽然一阵马嘶,一个兵丁策马狂奔而至,营上的士兵大声吆喝道:“干什么的?通名……”那军士拉住马缰,大声喝道:“‘轸虏将军’手谕,叫冯鼐出来见我

那军士听得来人口气强硬,不敢怠慢,匆匆跑下去了几个。一会儿工夫,一个肥肥胖胖的军官在军士的左掺右扶下上了大营营门瞭望处。营外的将领似乎已等的不耐烦,大喝道:“冯鼐,伍将军的大队人马就在来的途中,你还不开门迎接冯鼐一个哆嗦,颤声道:“这就来,这就来……”转身大声叱喝手下兵丁,大门在一伙人吵嚷声中缓缓打开。滚雷般的马蹄声在远处隐隐响起。

段明暗叫一声不好,转身做了一个手势,猫腰而起,和赢天两人向山下窜去。

“超哥,大事不好了赢天气喘吁吁的说道,“好象伍习已经知道我们要攻打粮仓,派了好多人马过来增援了

马超一身白袍,高坐马上,轻应道:“知道了。军师,你怎么看旁边的尹默道:“如果让伍习的增援人马和守仓的人马回合,我们就难有下手的机会了。但如果现在动手,只怕,我军会变成两面受击……”

马超皱了皱眉,道:“段明呢?你认为我们该如何?”段明一脸兴奋,大声说道:“我看是个机会,伍习这人架子很大,人还没到,先派人叫守仓的人开门迎接他,此刻军仓营门大开,我军正好一股作气冲进大营,只要烧了粮仓,伍习那些乱了主张的兵丁,再回身反扑,那就是一石二鸟

马超点了点头,厉声喝道:“好,跟我来,烧了粮仓……”身后的西凉羌兵同声怒吼,马超一马当先,向山侧冲去。

“稀溜溜”群马嘶鸣。就在几息之间,西凉羌骑绕过山坳,灯火通明的粮仓大营出现在眼前。营前的官兵仍在准备迎接伍习大架的事宜,西凉羌兵的突然出现,惊的众人一时之间完全失去了主张,痴呆了一般呆站在原地。那个喊门的将领撕扯着嗓子喊道:“拉门,拉门,别放他们进来……”

“嗖、嗖”几声,弩箭从黑暗中电射而出,几个惊慌失措的兵丁惨叫一声,翻滚在地上,瞭望楼上的兵丁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已被弩箭射穿咽喉,翻跌下箭楼。

“杀啊……”

喊杀声震天而起。慌乱的兵丁顾不上拉紧大门,嘶叫着向营内奔去,马超飞马冲进大营内,银枪横扫,“嗤”一声,身前窜逃的几名士兵化作一团血雾,瞬即飘逝在夜风中,白色战袍登时一片血色。匆匆整队而来的兵丁见此情景,哇的一声,忍不住吐了出来。

马超厉声怒吼,白马横跨三丈,突然窜至这些兵丁身前,长枪连探,枪气带着撕裂大气的尖鸣将这些人裹在其中,为首的四人惨叫都没有发出,残肢断臂向外激射而去。马超身后的羌骑瞬间踏过地上的残肢,铁流洪涛般向营中狂涌而去,左手拿着火把,右手提着长矛,见物就烧,见人就戳。

一线火光在夜色中闪了一闪,瞬即爆裂成滚滚的火舌,翻卷着向乌黑的天空舌忝噬而去。

伍习厉声怒吼:“是安定杂碎,快去救粮仓……”手中长戟摆动,身后的骑兵大喊着向前冲去。

“嗤、嗤”山口一阵强弩的尖啸,冲在最前的冯翊骑兵惨叫着翻滚到地上。

震天的骚乱中,马超放声咆哮:“烧,没烧完粮仓,谁也不准后退,敢后退的,斩立决

“哧”一声尖响,冲出箭幕的几个冯翊骑兵突然四碎而开,露出营门口的一人一骑。马超一身血衣傲立营门,青朦朦的战气如火焰般笼罩全身,银枪前指,噬天的火焰将马超的身影远远投射在血色的地面上,身影在火焰的伸缩中,不住的跳跃,犹如远古的战神在血色的祭礼中,欲破土而出,重现荣光。上万冯翊骑兵瞬间停滞不前。

在山上的段明张弓搭箭,“嗖”的一声,“轸虏将军”的大旗在夜风中缓缓飘落。段明放声大喊:“伍习死了,伍习死了……”

“轰”,冯翊骑兵再无斗志,齐发声喊,四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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