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如秋潮澎湃,无止无休,隆隆的蹄声在天地间回响。三人震惊于匈奴骑兵的气势,半晌说不出话来。
良久,黄琪英才道:“匈奴人不是一向在并州的云中、雁门、定襄一带吗?怎么到左冯翊了?”颜渊一摊手道:“不关我事,路不是我带的
费瑶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颜渊,却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中平五年,中山太守张纯受黄巾贼蛊惑叛乱,孝灵帝发诏调南匈奴兵平乱。当时南匈奴羌渠单于就派儿子左贤王于扶罗助汉。但不久灵帝驾崩,于扶罗就留在了河东郡平阳县。这些匈奴骑兵中多杂有汉人,应该是从平阳来的
此时虽仍蹄声隆隆,大军却已渐渐远去,三人说话也渐听得真切。
颜渊诧异道:“咦,匈奴这些事你怎么知道?你不会是匈奴人吧?”
费瑶的外公是一代名将皇甫嵩,爹爹费清领司隶军事,三个哥哥也在外统领军事,这些事当然是从家人讨论时局时听来的。费瑶说出来,本想在二人面前表现一番,却被颜渊戴了个匈奴的帽子,心中大是恼火,怒道:“你才是匈奴人
黄琪英眼见二人又要起争执,连忙道:“河东的匈奴怎么会到洛水一带来?”费瑶狠狠瞪了一眼颜渊,却见颜渊也是一幅虚心受教的模样,心头一喜,笑道:“不知道黄琪英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颜渊愣了一愣,忽得大笑起来:“哈,哈哈,原来你的见识就这么多……”
一声厉啸,震的群山不住轰鸣,一条身影从半山的洛神宫中电射而出。三人惊的魂飞魄散,落荒而逃。
※※※
睁开眼,窗外一片婉转的啾啁。起身,推开窗户,晨风扑面。
初秋的晨风有些凉意,吹在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清爽。
小倩推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木盆,柔声道:“公子,洗把脸
晨光透过窗户洒进房中,柔和的光线宛如一层轻纱,衬得小倩清丽的脸容愈加秀美。
吴晨谦然道:“是不是我推窗户的声音惊动你了?”小倩笑吟吟的道:“懒虫,我啊,早醒了将盆中的手巾摆了摆,拧干水,递给吴晨。
吴晨接过手巾,一边擦脸,一边笑道:“我懒吗?你换别人试试,让他一连几天不睡觉,看他能不能第二天卯时起床小倩笑道:“卯时?现在已经是辰时快到巳时了
吴晨惊道:“巳时了,怪不得肚子饿的咕咕响了小倩转身出门,不一会儿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托着一个木盘,清香四溢,吴晨食指大动,伸手就要去拿木盘中的陶碗,小倩却轻轻将吴晨的手拨开。
“沈太守说吃饭前要先喝这个小倩指着木盘中另外一个陶碗道。
那碗中青黑的一碗,药腥扑鼻。吴晨的脸立即苦了下来:“我没有生病啊,干吗要我吃药?”
小倩道:“最近瘟疫大起,沈太守说,从令明形容的疫症症状来看,很像是‘冷热病’,所以连夜集起天水的大夫开了这副药方。虽然不一定对症,但有备总是无患
吴晨苦着脸道:“真要喝?”小倩点了点头。吴晨捏着鼻子,大口大口的吞下药汁,汁液顺着嘴角向下流去。小倩伸手从袖中取出一块丝巾,轻轻抹去吴晨嘴角的药渍。
吴晨鼻中一阵少女的幽香,心中一荡,闭上眼睛任小倩擦拭。
“嗯,喝完了吗?”
吴晨放好碗,指了指另一边嘴角:“还有这里没有擦小倩脸色通红,手像触电一般急缩而回。吴晨笑道:“咦,这块丝巾以前没见你用过,是新买的吗?”小倩道:“不是,是苏姐姐教我织的吴晨道:“苏姐姐?哪个苏姐姐?”小倩道:“就是安定文案苏俊的姐姐苏娟啊吴晨恍然大悟:“啊,我记起来了,就是她啊。没想到她还会织布小倩道:“不是布,是丝吴晨笑道:“这丝你们是从哪儿弄来的?”小倩道:“自己养的。那天苏姐姐来看我,还带来了她的小儿子孟青。孟青张口就问我会不会养蚕。在襄阳时我也曾养过,就说会,于是他就拿出一盒蚕子,都是些刚出壳的幼蚕,足有一两千条吴晨大喜,心道,我怎么没想到养蚕呢?蜀国就曾以蚕桑立国,蜀国年入的三分之一都蜀锦,天水的气候潮湿温润,正适合大规模养蚕。我正在为缺钱的事犯愁,看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兴冲冲的道:“他从那里弄来这么多蚕子?”小倩笑吟吟的道:“这个,公子应该比谁都清楚啊
吴晨啊的叫了一声:“奸商,一定是奸商给的小倩笑道:“孟青对我说,那天他们正在草地上找蛐蛐,看见翟大哥也低头在草地上找什么,就都跑了过去,看能不能帮什么忙,接着就看见翟公子拔草喂那些蚕子吴晨心道,奸商什么地方不去,偏在别人找蛐蛐时候过去,那不是诚心想骗人吗?蚕吃草?这么馊的主意也只有他才想的出来,他干嘛不干脆拿白菜叶喂蚕?如此处心积虑,这次要价一定不菲。
小倩道:“翟大哥看他们喜欢,就说:‘蚕啊,又叫天虫,就是说天上才有的虫子。据说从咱们汉人的老祖宗黄帝的妃子姜嫄就开始养蚕,慢慢传遍天下。南方比较多,北方要养不容易,而且蚕还特别娇贵,养的不好就全死了。’孟青他们看着蚕子吃草,觉得很有趣,就问要怎么样才能不死。翟大哥说:‘我们都不会养蚕的。这蚕啊就是要南方人才能养,你们要养蚕,应该去问南方来的人啦。只是这附近有谁是南方来的呢?’”吴晨心道,奸商这是明知故问。
小倩道:“孟青说公子是南方来的,可是翟大哥说你不在安定,等你回来,这些蚕子就都死光光了。小胖说我是从襄阳来的,应该会养蚕,于是孟青就央着苏姐姐来找我吴晨道:“后来呢?”小倩笑道:“那些小孩子怎么会有耐心,以后都是我和苏姐姐还有苏姐姐的一帮姐妹养蚕吴晨诧异道:“奸商喂蚕子吃草,那些蚕子怎么会没死?”小倩道:“我也觉得很奇怪啊,从来只听说过蚕吃桑叶,没听说过蚕吃草的,那些蚕子怎么会没死呢?养下去后,直到吐丝,那些蚕子也没事。这件事我一直想不通,很想问翟大哥,可是过了一阵他就去西平了
吴晨沉思道,翟星行事一向出人意表,这件事不问他是弄不清楚的。向小倩道:“养蚕很辛苦,这些日子苦了你了小倩摇了摇头:“不苦。沈太守知道我们养蚕后,就派人发了告示,蚕丝可以按价折算成五铢钱顶当年的赋税,我们手里的蚕就分了出去,我和苏姐姐俩人养的蚕也不过三、四十条
吴晨心道,沈思可说是管理内政的好手,有他在,自己真的省了很多事,就是年龄有些偏大,五年十年的沈思还可以,但十年之后呢?
小倩道:“公子,粥快凉了,我给你盛碗热的端起木盘向外走去。吴晨笑道:“你呢,吃了没有?一块吃吧小倩嫣然一笑,再端盘进屋时,盘中果然是两副碗筷。两人一边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数月未见,两人各有机遇,小倩性格温婉恬静,吴晨活泼跳月兑,说起打仗的那些事情,眉飞色舞,将这数月来的经历说的绘声绘色,紧要关头更是添油加醋,极尽跌宕起伏之能事。时间就在两人闲聊中飞逝,那种青涩的、似懂非懂又甜的不行的滋味,在两人的心湖中轻轻流淌,眼中的柔情越来越浓。
“咕咕……”
小倩一惊,诧异道:“什么声音?”吴晨脸色通红,恬然道:“我的肚子小倩抿嘴一笑:“刚才不是……”透过窗户向外看去,日影竟已西斜,几个时辰就在不知不觉中过去。
小倩赧然一笑:“呀,原来要吃午饭了,我这就去准备将两副碗筷收在盘中,吴晨一把按住小倩的手,柔声道:“还是两副碗筷小倩羞红了脸,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吴晨欢叫一声,蹦在床中,一把揭过被子盖在脸上。小倩出身诗书世家,谨受男女之别,平常不要说搂抱,要握个手也是不能够,刚才趁机握了一下小倩的手,就像是偷了情接了吻一般,让吴晨激动得不能自已。
门外忽然响起文援的声音:“公子,庞将军在议事厅等候公子接见
吴晨心中一惊,起身披上外衣,疾步走出房间,大声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战事进行的如何?”文援道:“巳时就回来了,那时大帅还在用膳,所以……”吴晨脸上一红,知道那时自己正和小倩在房中说话,当下加紧脚步,向议事厅走去。
※※※
城外欢声雷动。迫在眉睫的大祸,一夜之间消失无形,百姓自发的走上街头,宣泄数日来累积的忧惧和惶恐。二人到议事厅时,厅内也是谈笑风生。
吴晨微笑着走进大厅,正在说话的沈思,姜叙,彭羕起身相迎,庞德,成宜,张华,王乐齐迎出大厅。吴晨向庞德道:“令明,此次大胜你把奖惩人员的名字报给沈主薄,按功行赏庞德高声应是。
吴晨向张华道:“子烨,这次你离间羌、氐,功劳不小,按上次说的,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行军司马张华正待谦虚,王乐道:“子烨,你就不要再谦虚了,当时的情况惊险异常,回想起来真还有些后怕。如果不是你啊,我这条命就搭在像舒至的大营里了吴晨笑道:“看来你们出使的那一幕很精彩啊沈思三人此时也走上前来,沈思拂着胡须道:“一波三折,奇峰迭起,我们这些听得都胆战心惊啊吴晨道:“看来我错过一场好戏。王乐,你担任天水太守间,疏于防范,至令敌军成功偷袭,损失数千兵丁,这个罪很大。这次你戴罪立功,但还不够,所以要降你一级,你担任的长水校尉就交给令明王乐低头应是。庞德道:“主……”吴晨道:“不用说了,这次令明力了大功,该赏就要赏。此次伤亡情况如何?”庞德道:“氐人人心涣散,我大军突袭,人人作鸟兽散,没有遇到什么抵抗。此事蹊跷,公子来时,我们也正在说这事
吴晨道:“哦,氐人一向勇猛,这次这么不禁打是有些蹊跷彭羕道:“把符彤提出来问问不就成了吴晨喜道:“连符彤也抓住了?”庞德道:“不但符彤,连他儿子一起,一共抓了三十几个氐人头目
吴晨道:“好,把符彤带上来,问问他王乐应了一声,唤来一个亲兵,耳语了几句,亲兵急奔出厅。吴晨又和众人说了会话,众人刚坐下,就听到大铁链哗啉哗啉的巨响。片刻,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但见那人乌发披散,铁髯戟张,双目圆睁,神情甚是威猛。脸上、颚上数处伤口,肩头、膝头处也有数处刀伤,鲜血仍未凝结,隐有血水向下滴落,双手双足铐在铁铐中,中间连着大大的铁链。
吴晨低声道:“为什么铐住他?”王乐附耳在旁道:“此人武功极高,昨晚连伤我十余名兵丁,若非令明和成帅联手,真还制不住他吴晨低哦一声,上下打量起符彤。
彭羕冷冷的道:“符彤,见了我家主公,为什么不跪下?”
符彤仰天大笑,厉喝道:“我符彤纵横凉州,叱咤风云,这次不小心中了你们这些狗贼的奸计,到了这里就没打算活着。从来只有站着死的氐人,没有跪着生的氐奴。要我向狗贼下跪,我,呸
一口浓痰向坐在厅上的吴晨吐去,厅中人影一闪,一人从旁窜出,再返回坐下,动作如兔起鹄落,迅捷之极,正是成宜。彭羕怒道:“给我掌嘴符彤身旁的兵丁高声应是,扬手就要打,吴晨道:“算了兵丁低声应是,退在一旁,符彤冷冷的看向吴晨。
彭羕道:“如今你是阶下囚还敢如此放肆,委实狂妄已极。你挑动羌人发动叛乱,可知罪吗?”
符彤嘿嘿冷笑道:“从刘邦狗贼开始,四百年来,汉人杀了多少氐人?汉人杀我氐人,这笔债,我氐人要百倍、千倍的讨回来
彭羕森然道:“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如今杀你就像杀条狗般简单。但我主宅心仁厚,体念氐、汉情谊来之不易,也不和你一般见识。你若深自忏悔,向天下告示,说明自己实因贪图天水财货,是以挑动羌人谋反,并保证今后痛改前非,签订汉、氐和约,此生再不犯天水,我家主公或可网开一面,饶你不死
符彤仰天长笑:“古来圣贤皆难逃那一日,符彤尽心中所想,虽死无憾。但只要我符氐不绝,亡汉者必氐
彭羕喝道:“把人带上来!”厅下的兵丁大声应是,只听得铁链声响,押了三十余人到厅上,其中一人年纪只在七、八岁,但和符彤却是极像,显见得三十年后,就是符彤现下的模样。
符彤见到那人,脸色登时大变,惊喝道:“洪儿,你怎么也被这些狗贼抓住了?怀归呢?”他这一声呼喝,震得厅中众人耳中嗡嗡作响。吴晨心中更是狂澜海啸,乱成一团。
吴晨熟读历史,符洪在历史上虽然名声不显,他的孙子却是中国历史中叱咤风云的一代巨擘般的人物——符坚。若历史走向没有被扰动,百年之后,符坚将统一中国北方,陈兵百万于淝水。但如果此时杀掉符洪,就没有符坚,历史又会走向何方?直到这一刻,吴晨才真正感受到是如此的贴近历史,历史的脉搏就在自己手中,只要一句话,历史的足迹就将从此改变。如此巨大的震撼力,令吴晨难以自己。
符洪小眼通红,用手背抹了抹眼泪,手上的铁链铮铮作响,哭道:“怀归叔叔死了,他为了护我死在这些狗贼手里
彭羕笑道:“我听像舒至说,氐王对这个儿子疼爱有加,还经常夸口兴氐者必符洪语声陡然转寒:“现如今你儿子也在我们手里,我倒要看他如何兴氐!”
符彤提气暴喝:“吴晨,大丈夫一人作事一人当,围攻天水,全是我主谋,你拿我儿子做什么?”
彭羕笑道:“符洪,你们这些氐人阴谋犯汉,全是乱贼,要诛三族,但只要你爹爹肯向天下谢罪,表明此生决不进犯天水,就可保全你们的性命,你为何不劝劝你爹爹符洪擦了擦脸上的泪渍,朗声道:“只有站着死的氐人,没有跪着活的氐奴,要杀就杀铁链铮铮响动,符彤扑到符洪身边,一把将儿子抱进怀中,虎目中满是泪水,哽咽道:“傻,傻儿子
彭羕道:“符彤,你儿子说的话,你可是听到了符彤转身望着身后三十余名被捕的氐人,这些朝夕相处的手足弟兄,如今虽然衣衫褴褛,神情憔悴,但大难临头之际,脸上的神色却是无比坚毅,看着那一双双清澈的眼眸中,透漏出的生亦何欢,从容赴死的豪情,符彤更是心如刀绞,泪水滚滚而下。模糊的视线中,又幻出无边无际飘摇的篝火,耳中,似乎又飘起悠远的氐谣,嘴角浮起一丝凄凉的笑意。扬名万世,千古豪雄,不过是过眼云烟,一场迷梦,纵能叱咤风云,纵横天下,终不过一抔黄土。今日,这迷梦终于醒了。
推开怀中的符洪,符彤嗵的一声跪下。
符洪惊叫道:“爹……”符彤身后的氐人惊呼道:“大王……”
符彤脸容平静,说道:“吴晨,氐人此次大败,再无力争夺天下,这些我认了。我也别无所求,只求你放我族人和我儿一条生路,我可以向神猴明誓,吴晨在一日,符氐终身不踏入汉境
氐人齐齐跪倒,放声痛哭:“大王……”
符彤转身厉声喝道:“你们听着,我死后,立即带洪儿撤往漠北,吴晨在一日,终身不得踏入汉境,违我令者,永世受神猴鄙视
氐人泣不成声。
符彤转过身:“吴晨,给我把刀,我自己解决
吴晨深吸一口气,在杀与不杀之间终下了决定。微笑道:“不用了。符彤,你是英雄,你的儿子也是英雄。氐人重英雄,汉人也重英雄。你们走吧!”
彭羕惊道:“放了他们?”
不但符彤愕然,其余的氐人更是惊的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吴晨微笑道:“汉、氐相处已有三百余年。其间汉人有不对,氐人也有不对。但就如千流万壑东流入海一样,两族终有一日会成为一个民族,虽然万里关山,但终会有那么一天起身站了起来,忽得说道:“汉人也不止一个吴晨遥想百年后,淝水烟波浩渺,惊涛裂岸,谢玄雄姿英发,身后十万雄兵整装待发,吴晨洒然一笑,拂袖出厅。
※※※
吴晨笑着走进院落,正见小倩在收拾,一幅正要出去的样子。
“啊,要出去?”吴晨道。
小倩点了点头:“嗯吴晨道:“我和你一起去小倩微笑道:“我去的地方,公子不便去。粥我放在锅里,用温火墩着,公子饿了就去盛吴晨道:“为什么去不得?不行,你去的,我就去的小倩低声道:“我去看姜大嫂
吴晨一愣,终于想起自己本应该早些去看这位救命恩人的妻子。这些天心伤姜囧的英年早逝,又要应付羌、氐联军,一时忙昏了头,连最重要的事情也忘了做,若非小倩心思细腻,自己真是罪无可恕了。
低声道:“姜大哥因我而死,我真的应该去小倩慢慢走到吴晨身畔坐下,脸上爱怜横溢。吴晨心中又是酸楚,又是幸福,万般滋味缠绕在心头。两人脉脉相对,良久无语。
小倩轻声道:“我还不知道姜大嫂住哪儿,公子同去也好吴晨微笑道:“那我们就要快点了,不然一会儿太阳就下山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落,抬头看到月门处的庞德。吴晨道:“令明是来劝我收回成命,不要放了符彤?”庞德摇了摇头:“不是,庞德昨日可以擒他,它日他若再作乱,庞德仍旧可以擒他吴晨点头微笑:“令明豪气冲天,我军之福。那此来是为什么事?”庞德一脸肃容:“局势极为严重,可称我军自安定起事以来面对的最为严峻的局势
吴晨吃了一惊,说道:“究竟什么事?”庞德道:“瘟疫。氐族进犯天水,沿路不断有山中的氐人投入氐族大军,起始时,符彤还心喜异常,最后才发现,原来是场大灾难
吴晨道:“你是说这些氐人已经感染了瘟疫?”庞德道:“是,而且瘟疫传染极为迅速,由于瘟疫突如其来,氐族大军人心惶惶说着,庞德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吴晨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次俘虏的氐人之中也有患瘟疫的?”庞德嗵的跪下,大声道:“庞德一时不查,将这些人带进天水城,请主公处罚吴晨心道,怪不得这么大的事沈思,姜叙等人不来,原来是让庞德负荆请罪的。转念再想,没想到瘟疫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传进天水,这是不是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呢?
瘟疫随时可能爆发的阴影笼罩心头,一阵秋风轻轻吹过,吴晨背心一片冰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旁边小倩轻轻扯了扯吴晨的袖子,吴晨这才醒悟过来,向庞德道:“此事虽然不能小看,但绝不是令明的错。幸亏氐人在天水只呆了几个时辰,或许还未传染也不一定。如今至紧要的是赶紧将和患病的人相处过的人隔离起来,观察一段时间。令明,氐人走了吗?”
庞德道:“此事是符彤临走时说的。依脚程,应该走了吴晨向庞德伸出手:“令明,此事不怪你,起来吧
庞德身子又是一抖,斜向旁边倒去。吴晨大惊失色,正要伸手扶起庞德,却被小倩一把拉住。
“公子,不可
吴晨道:“为什么?”小倩指着庞德道:“庞将军曾说过,疫症初起时,染病的人先是全身发寒,面色苍白,一个时辰后全身转火烫,面色如血,浑身大汗。公子看庞将军
庞德缩在地上,脸色苍白,唇色铁青,身子抖个不停。一股凉气顺着吴晨后脊窜起,似乎突然坠进冰窖。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房屋的阴影投射在地上,平添几分凄凉诡异。
吴晨咬了咬牙,急步走向庞德,伸手要拉起庞德,庞德虎吼一声,一把将吴晨推开。吴晨愣了一愣,庞德打着冷颤道:“庞德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主公万金之躯,不……不能过来
吴晨怒道:“什么贱命,你的命我看最金贵,世上没有能比人命更金贵的了。你不要躺在地上,我带你去看大夫急步走近,庞德热泪盈眶,趴在地上无声抽噎着,眼看吴晨走近,又是一把推去,吴晨猝不及防,被庞德推得在地上连翻两个跟头。
庞德满面泪痕,哽咽道:“庞德就是死,也不要主公搀扶。主公莫再过来,否则庞德血溅当场
吴晨气的全身直颤,破口大骂道:“你个死木头,刚才我们在一起说了那么长话,你要传染给我也早传了,你再不让我带你去看大夫,我……我……”吴晨说着说着才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没有办法惩罚庞德,说到后来语声渐至哽咽,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小倩柔声道:“庞将军既然不愿公子扶,那不如叫两个兵丁用木板将庞将军抬去看大夫好了庞德打着寒颤,摇头道:“如此还是会传染给其他兵士,到最后瘟疫还是会蔓延
小倩眉头也皱了起来。三人正在僵持,文援心急火燎的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公子,不好了,成帅,成帅他……”
吴晨苦笑道:“公良也染上瘟疫了?”文援一愣,说道:“公子怎么知道?”吴晨苦笑着指着地上的庞德:“庞将军也染上了文援倒吸一口冷气,一时疆在当场。
沈思、姜叙这时带着几个兵丁快步走了进来,看到院中情景,脸色大变,沈思颤声道:“紧赶慢赶,还是晚来一步吴晨心知沈思、姜叙二人必是看到成宜被传上疫病,怀疑庞德也染上了,二人最怕就是庞德在和自己说话时将疫病传染给自己,所以带着兵丁希望能来得及阻止二人见面,却没想到看到眼前一幕。
吴晨道:“如今至紧要的是将患病的人隔离起来,之后遍访明医,为这些人进行诊治庞德怒吼道:“你们走,你们走……”众人眼前突的一花,似乎有个青影在眼前闪了闪,庞德已经萎顿在地上。
吴晨向小倩投去感激的一眼,一把背起庞德,向愣在当场的人道:“快辟一间净室,让生病的人都住进去
※※※
议事厅虽然宽大,但数十人住在其中,仍觉得气闷异常。
桌上油灯如豆,灯光昏黄,衬着众人血色的面容,平添几许悲凉。
沈思道:“西厅已经辟出来给另外那些兵士住,但人数已越来越多,如果不当机立断,只恐……”
吴晨满头大汗,沉声道:“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我们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彭羕道:“我看此事一定要封锁消息,否则城中百姓大乱,后果不堪设想吴晨道:“瞒是瞒不住的,瘟疫传播如此迅速,迟早会传入百姓家,那时人心慌乱,才真是不堪设想。我看就把消息发出去,只要我们不乱,百姓就不会乱
门外忽然传来打斗的怒吼,姜叙道:“我去看一下话声刚落,符彤高大魁梧的身躯已出现在厅口。数十名兵丁高举明晃晃的刀枪堵在符彤身后。
姜叙喝道:“符彤,你来作什么?”符彤嗵的一声跪了下来,哽咽道:“吴公子,救救我的孩儿,救救我的洪儿
吴晨心中一惊,说道:“符洪怎么了?”彭羕低声道:“公子小心,谨防有诈
吴晨暗中提气,慢慢走近符彤,符彤手忙脚乱的从背上卸下符洪。就着油灯看去,符洪双颊赤红,唇色鲜红至几欲滴出血来,黄豆大小的汗珠从额头处不住的渗出,吴晨失声道:“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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