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茄也是有剧毒的,如果不小心弄破了它,不能治病事小,汁液渗入皮肤丧命的话……连我都救不了你哦。”红莲的话像是复读机一般一遍又一遍回响在阿鹭耳边。
不知道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只觉得眼前朦胧成一片,卡卡西的样子仿佛就要这么消失在世间一样。
阿鹭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滴下来,她用力捂住嘴,心痛又自责地问:“是因为我吗?一定是为了来救我……对不起,对不起卡卡西桑……”
对女人的眼泪手足无措大概是所有男人都有的弱点,连木叶第一技师也不例外地慌成一团:“喂,你别哭啊……要不是阿鹭大人,我还采不下来哦。”
阿鹭抽泣得更凶了:“我……我……卡卡西桑……不要死……”
“别说傻话啦,我没那么容易死,再说,别忘了还有纲手大人在呐。”卡卡西无所谓地耸耸肩,露出招牌笑容安慰道,“阿鹭大人,我们回去吧。”
夕阳柔和的光模糊了卡卡西裹着面罩的精致脸庞。阿鹭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吸吸鼻子跟了上去。
*
红莲不停地抬头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眼神的温度随之变冷,又转头看看躺在床上望眼欲穿的鹤云,嗤笑一声:“我看他们不会回来了。”
鹤云在喝下红莲的药后慢慢恢复了清醒的神智。
第一眼见到红莲的时候,鹤云觉得这名风华正好的女人脸上的神态看起来像是个油尽灯枯的老者。
“你为什么要让他去冒这个险?”鹤云一双眼睛瞪着她似是要喷出火来,“救不了就救不了!你自己医术不精,为什么要搭上别人的性命!”
面对少女愤怒的指责,红莲不恼不怒,怜悯地摇摇头:“何必呢?他根本不爱你,真傻。”
“关你什么事!你管那么……”鹤云发现了门外的来人惊喜地出声,“卡卡西?!”
红莲也惊讶地投去了目光。
鹤云顾不上穿鞋,赤着脚哒哒哒地跑到卡卡西身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不肯松手:“你没事吧?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接着又怒斥,“你怎么可以做那么危险的事!”
一见面就那么有精神,看样子是红莲的医术确实高明了。卡卡西笑着拍拍鹤云的肩膀:“嘛,我怎么会有事。”
阿鹭突然哽咽起来。
鹤云疑惑地看看她,难得地关心起这个自己讨厌的女人来:“她怎么啦?”
“大概是砂子进眼睛了。”卡卡西挠挠脑袋说。
“胡说!哪来的风!”
卡卡西不满地瞪起死鱼眼:“喂喂,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哦。快进去吧。”
红莲接过卡卡西递过来的颠茄时,神色怪异地问了奇怪的问题:“你真的采回来了?”
“是,还麻烦红莲姑娘替我的同伴解毒了。”
红莲扁扁嘴,拿着颠茄往柜台后的房间走。没走两步,她有转过身,若有所思地盯着卡卡西,语调平平地说:“你沾到颠茄的汁液了?”
阿鹭别过脸,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看见卡卡西似是询问般的眼神,红莲亮出颠茄解释道:“我看到茎破了。”
鹤云感觉脑子像被钝器砸中一般,眼睛瞪得大大的,好一会儿才颤栗着问:“汁液有毒,沾到的就会死……你的意思是,卡卡西会……死?”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救。”红莲叹口气,“颠茄的根是可以治它自身的毒的。”
鹤云急切地吼了出来:“那你快救啊!”
红莲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鹤云忽然反应过来:“只有一株……”
“是。”红莲的视线一直只落在卡卡西身上,“所以,要救哪个?”明明是在征求所有人的意见,可那口吻却是在询问卡卡西一个。
一阵沉默。
中毒的有两个,活下来的只有一个。
比起冒险取回来颠茄,这个选择更为残酷。
那么……到底会不会牺牲自己呢?
红莲的唇角含笑。
“救她吧。”率先开口的是卡卡西。
红莲稍稍动了动眼皮,不动声色地问:“你死了也没关系吗?”
卡卡西用不容动摇的语气平缓地说:“麻烦您了。”
“我拒绝!”鹤云急忙拽住红莲的衣角,恳求般地看着她,“不用管我,你快治卡卡西!”
红莲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银发忍者,半饷动了动红唇,不知是在回答鹤云还是卡卡西:“如你所愿。”
说完转身进了里屋。
“你治卡卡西啊!”鹤云还想抓着红莲说,被卡卡西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她听到银发男人有力的心跳,绝望感仿佛抽去了浑身的力气,泣不成声,“求求你了,不要管我,真的……”
卡卡西默默地拍着鹤云的背。
过了一会儿,红莲端着一个白瓷碗走了出来,弄弄的药香味顿时在屋子里弥漫。
“我再最后问一遍,药只有一碗,你们商量好谁喝了吗?”
“给她。”
“卡卡西!”
“很好。”红莲毫无征兆地一仰头,把整碗药水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
“喂你……”卡卡西惊愕地瞪着她。
“对不起。”红莲抹了抹嘴角,苦笑着说,“我骗了你们。”
胃里瞬间有种翻江倒海的疼,红莲吃痛地咬着下唇,死死地用手抵着月复部。
眼前一片发黑,混沌中,似乎有个光点在慢慢靠近。红莲眨眨眼睛,努力地想看清那一团模糊的光。
啊,看清楚了。是辉树啊。青年似乎还在向她挥手。
红莲感到有凉凉的液体从眼角滑落。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床上还平平整整地放着明天婚礼上要穿的白无垢,二十一岁的红莲坐在房间里,歪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
她想不明白。
昨天还替她煮汤、明天就要成为她夫君的人,就这么死了。
即将成为红莲丈夫的人叫辉树。
红莲虽然不是什么贵族千金,却也出生在颇有名望的医药世家里。她的父亲、爷爷都是霜之国大名的御用医生。
辉树是住在她家宅院隔壁的青梅竹马。
那天,红莲拉着辉树走到经常玩耍的大叔下,脸蛋红扑扑的,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辉树,我……我一直都喜欢你。”
黑发青年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张了张口还未说出什么,就被她兴冲冲地打断:“辉树,我已经跟父上说了,父上答应我会跟大名大人求赐婚的。”
“千、千万不要!”少年总算是恢复了语言能力,连忙拒绝,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阿莲,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红莲仿佛遭到了当头棒喝:“你……你说什么……”
辉树想到那个女孩子,笑容不自觉地变得柔和起来:“对不起阿莲,我已经有想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人了。你也知道她的,叫里奈。”
里奈?
红莲皱着眉头在脑子里思索了很久,总算记起了这个名字。
里奈是个从小身体就孱弱的女孩子,每月自家父亲都会被请去给她作诊。辉树会认识她,是因为那次刚巧红莲代她父亲出诊,顺带捎上了他。
所以……
红莲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没过多久,大名赐婚。
辉树得知消息后立刻找到了红莲。这个向来温和的青年第一次露出了愤怒的表情:“阿莲!我拿你当那么好的朋友,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红莲自小也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自觉委屈又受辱,下巴一抬冷笑一声说:“这是大名大人的赐婚,你敢违抗?好啊,你违抗啊,没了我们家的处方,你以为你的里奈能活多久?”
辉树抿唇不语,良久,他心如死灰地点点头:“我答应。”
明明是自己先认识的辉树,凭什么里奈可以抢走?
可是……为什么得到了,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呢。
又到了出诊的日子。红莲找到了父亲,主动请缨:“父上,这次我替您去吧。”
辉树听说了以后第一时间冲到了里奈家里。
“我已经答应你了,你……你还要怎样!”
红莲觉得辉树变得很陌生。
原来自己在他眼里,已经变成这样了吗?
“嗯,我就是这样的。”
明明只是想看看她身体情况怎么样。
“你知道吗?我刚喂她吃下了毒药。你不用这样看着我,要解毒也不是不可以,你只要采些连翘就好了,怎么样,方便吧?”
明明是专门替里奈调制出来的补药。
“我就是见不得你们心还在一起,显得我特别可笑。”
明明已经打定主意让大名撤销赐婚了。
后来辉树说了什么,她已经记不得了,准确来说,是不想记得。
而在这之后,辉树竟安安分分地留在了她的身边。
一直到大婚前夕。
辉树端着一碗参汤来到她房间:“给你熬的。”他温和的笑脸再也没在红莲面前展现过,取而代之的是淡漠和疏离。
红莲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辉树已经好些天没开口跟她说过话了。她将热腾腾的汤放到嘴边吹了吹,然后一饮而下:“谢谢你,真好喝。”
辉树转身要走,红莲叫住了他:“你等等,后天……后天就是……”
“婚礼,我知道。”辉树不耐地打断她。
红莲还想说些什么,青年却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时至至今,她也忘记当初想说些什么了。
尔后次日,红莲正坐在镜子前梳妆打扮。侍女匆匆忙忙地跑进来:“红莲大人!不好了,辉树大人到山上去采连翘,跌下悬崖了……”
珍珠耳环从手里悄然滑落。
“你说什么?”
后来发生了些什么,红莲已经记不太清了。
里奈知道后在家悬梁自尽。辉树的尸体也一直未曾找到。
而红莲,此后一直维持着二十一岁的模样。
青春永驻是每个女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可真正发生的时候,可怕程度不亚于一夜衰老。
“妖怪”“巫女”之类的话随着年龄的增长成了她的代名词。
红莲七十岁那年,实在无力承受旁人的议论,收拾好家当离开了霜之国。她在枕头下意外地发现了当年辉树给她留的信。
「阿莲,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里奈,我要带她离开了,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补偿你,‘白芷’是我们家传的药草,听说吃了以后可以延年益寿,所以我把它煮在汤里了。虽然不情愿,可我也是答应过你的,对不起阿莲,我食言了。」
原来是白芷。什么延年益寿……根本就是不老不死啊。
红莲苦笑一声。辉树,你这究竟是补偿,还是惩罚呢?
之后红莲走过了很多很多地方,当然,容貌还维持着当年的模样。
有一次偶然遇到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听了红莲的故事后,老者模模胡子说:“听说把苏木和颠茄混合在一起熬制,可以制成世上毒性最烈的毒药。”
苏木遍地皆是,难以找到的是颠茄。
红莲到处奔走,去过很多很多地方,也活了很多很多年。
最后她终于在这个村子找到了一株颠茄。
可问题也随之而来——颠茄长在悬崖峭壁上,根本没办法采。无奈之下,红莲只好先在村子里开了个小医馆定居下来。
活了这么久,看过了那么多时间的人情冷暖,红莲一直认为当初辉树一定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去山上采连翘的。一旦牵扯上利益和生命,再珍视的人也是可以放弃的。
她真的很想知道,如果当时告诉辉树,他和里奈只能活一个的话,辉树又会怎么选择呢?
所以,每当遇上有夫妻来看病时,红莲总会提个条件,只有完成了这个条件才会替人治病。
可村民们都是普通人,她也不忍提出太过苛刻的要求,直到遇到了卡卡西他们。
……
“喂,喂,你醒醒啊!”
思绪被唤回现实,红莲再次睁开眼,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床上,看到的是卡卡西焦急的脸。
原以为都已经遗忘的回忆,竟然还记得如此清晰,历历在目。喉头一甜,红莲咳嗽不止,暗得发黑的血液从嘴边流了出来。
“你不要担心,都是我骗你们的,颠茄没有毒。鹤云姑娘也没有中剧毒,只是天花而已,我已经配了退烧药,过两天自然会好的。咳咳……”
“快去找村里找医生。”卡卡西说。
鹤云和阿鹭连连跑了出去。
红莲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没用的,不要找了……卡卡西桑,很抱歉给你带来了那么多困扰,可是真的谢谢你……”
不管是帮她摘来了颠茄,还是颠覆了她一直以来错误的观念。
意识逐渐在被抽离。
真好,终于可以死了。
红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开口,断断续续地说完后抬起头,屋子的天花板在她眼中化作了记忆中青年和善的笑脸。
她伸出手指在空中触上了辉树的脸:“终于结束了,这百年孤寂啊……真是太寂寞了,太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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