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倾泻而下,洒在残破的窗棂边,逆流霜弹了弹雪色的衣角,仍是不染细沙,宛如玉碎:“这世间最为可怕的是什么?”
纤尘揉了揉惺忪睡眼,眸子竟好似琥珀一般,明澈如水,青丝如瀑,素手将之随意挽在耳后笑道:“非师父莫属。”
“纵是厉鬼,也莫要赶尽杀绝。”逆流霜微微蹙眉,面如冠玉。
“生前为人,如今化作厉鬼也是死性不改,纵然此次放过他日未免还要重蹈覆辙,何况早已再难入轮回,这是给他们一个解月兑。何况我的心,再没人要得起。”她笑得俏皮,拢了拢一觉醒来有些凌乱的衣衫,从草堆中站起身,慵懒天成。
逆流霜也不再争辩,行至门前,见今日天气晴明。“凭你的修为从何断定那二人实是厉鬼所化?”
“鬼门大开之日,又是废弃的寺院,我疑心重,这是其一。那二鬼见到我们神色欣喜,我可当做是因遇到都在这山上迷了路的同道中人,可眉宇间不应有急切,这是其二。若当真如女鬼所说,二人上山而迷了路,又何以衣衫整洁,便连鞋底也干净得很,总不至于都与师父一般有洁癖,这是其三。还有那叫宁韩的鬼给我讲……”纤尘待还要说下去,见逆流霜已一步跨过门槛,忙也随着出去,撇了撇嘴显是不满逆流霜不把她精辟的总结听完。“师父,你老人家好歹也夸夸我啊。”
逆流霜驻足,回眸对上纤尘那张写满“快狠狠夸我”的脸,额上冒出黑线:“别难为为师。”
纤尘委实郁结,神色黯然,却又忽而喜道:“师父,我替你束发吧!”
闻言刹那间银光大作,逆流霜本便不甚凌乱的青丝赫然是梳得一丝不苟,回身淡然道:“捏个诀便成,不劳烦了。”
纤尘宛如受到重创,涕泗横流之际一把抓住逆流霜衣袖道:“师父,徒儿如今一身修为尽损,只望尽自己绵薄之力孝敬您老人家,不想反成了累赘,如今再无缘做师父上慈下孝的好徒儿,唯有一死以谢师恩……”
逆流霜不以为然一甩衣袖,饶是步步生莲与菩提寺背道而驰,听闻寒剑出鞘之声,仍不见逆流霜有半点驻足回眸的迹象,倒是闻山路两旁山魈笑得欢畅,纤尘那本是毅然赴死的神情转眼戾气横生,执剑朝参天古木胡乱砍去,剑气震落一地残叶,惊起一片飞鸦,山魈呜嗷惨叫跑得老远,得意之余满脸哀痛,惨叫一声:“师父,来世再……啊——!”
那本离脖子尚有五寸远的寒剑被一团急速冲来的不明物体生生撞近了四寸,纤尘迫不得已狠心将手一松,剑轻而易举被撞飞老远,奈何擦着她脸而过,吻上一道不深不浅一小指来长的口子。
纤尘傻愣在原地,好在逆流霜终是停了步子回过身来看她,许久不见动静,倒是纤尘怀中的一团白绒绒的小东西探出头来,怯生生却不失愉悦地脆声唤道:“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