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杨素死了,炀帝非常高兴,说道:“老贼终于死了,朕没有什么怕的了——”从此以后,炀帝日夜和萧后在宫中恣行yin乐,全无忌惮。这一天喝完酒以后,炀帝对萧后说道:“前几天朕想建造游玩的地方,被杨素这老贼阻挡;想选几个美女,又被这老贼拦回。如今老贼已经死了,朕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了,估计再也没有人敢阻拦了!”萧后说道:“虽然没有人敢阻拦了,也应该慢慢来。造了一处,再造一处未为不可。”炀帝道:“御妻之言有理。”第二天炀帝驾临偏殿,对宇文恺、封德彝二人说道:“自古以来的帝王,都有离宫别馆,作为游乐的场所。现在如此富强,如果不及时行乐,空守江山,让后人笑话。洛阳乃是天下的中心,现在可改为东京,造一所显仁宫,即可以作为四方朝拜的地方,又可以让朕在闲暇的时候逍遥游乐。两位爱卿是否能够为朕办好此事?”宇文恺奏道:“古代的帝王都有像样的宫殿让诸侯朝拜,舜有两处,文王有灵台、灵沼,都是非常豪华的宫殿。现在陛下虽然继位不久,已使胡越成为一家,造显仁宫以彰显天朝的德行,正与舜帝、文帝一样,臣等怎敢不效力!”炀帝大喜。封德彝又奏道:“天子造殿如果不够宽广,不足以壮观;如果不富丽堂皇,不足以树德。必须南接皂涧,北跨洛滨,挑选天下的良材异石与各种奇花异草、珍禽异兽,放在里面,才可以作为天下万国瞻仰的地方。”炀帝大喜,说道:“两位爱卿就尽力而为吧,朕自然不会亏待你们。”于是炀帝就传命令宇文恺、封德彝在洛阳营造显仁宫。凡大江以南、五岭以北,各样材料都要任其选用,不得违误。二人领了圣旨出去了,早惊动了满城百姓。
高颍听到了这个消息以后,连忙来见贺若弼,高颍说道:“主上骄奢无度,一点都没有君主的样子了,现在又大造宫室,这样下去社稷怎么能够长久呢?”贺若弼说道:“先朝老臣杨素已经死了,老臣中只有你我二人还在。如果咱俩不说,再没有人敢说话了,明天入朝,定当死谏。”二人就这样商量好了。
第二天炀帝早朝,众位官员朝贺完毕,高颍、贺若弼二人同出班奏道:“老臣听说圣明的君王治理国家,应当以节俭为先。昔日先帝命令杨素造仁寿宫,嫌造得太奢华,就想斩了杨素,认为这是和天下百姓结怨。从此以后先帝非常节俭,二十多年过去了,才有今天的富强。陛下正应当继承先帝的遗志,为何还要建造宫殿,劳民伤财?”炀帝说道:“朕为天子,富有四海。造一座宫殿,也用不多少民力,也花不多少钱,如何就见得劳民?如何就见得伤财?”二人又奏道:“节省就会富裕,浪费就会贫穷。今年西域裴矩开市,花费的银钱何止千万!陛下巡狩蓟北,耗费的银钱又何止万万!现在这个宫殿一定不能再建造了。天下虽大,怎么能供得起无穷无尽的消耗呢?望陛下三思。”炀帝大怒说道:“你二人屡次诽谤君父,前日在大斗谷中,因为死了几个军士,就一个诽谤朝廷没有纲纪,一个诽谤朕奢侈之极。朕念你们是先朝臣子,不忍心加罪。今天又在朝廷之上,百官之前,口出狂言,全无君臣体统!如果不斩你二人的首级,如何发泄朕心中的愤怒!”二人奏道:“臣等死不足惜,但可惜先帝的锦绣江山,就要毁于一旦了!”炀帝更加愤怒,说道:“江山就是毁了,也不容你这样毁谤君父之人!”喝令殿前带刀指挥,推出斩首示众。
众指挥看炀帝已经传下旨意,不敢不遵,只得带着军校一涌上前,把二人的管帽摘了,官服月兑了,然后绳捆索绑,推出午门。二人大声喊道:“陛下杀臣,成全了臣忠义的名声,可以到地下去见龙逢、比干了。只是不知道陛下以后有何脸面去见先帝?”炀帝大骂道:“朕无脸面去见先帝,你这两个谤君的逆贼,倒有脸去见龙逢、比干?”炀帝拍着龙案,喊道:“快给我斩了!”满朝文武百官都吓得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哪个还敢说话。只有尚书左仆射苏威与刑部尚书兼御史大夫梁毗一齐出班奏道:“高颍、贺若弼乃是朝廷大臣,竭忠敢谏,无非是为陛下的社稷考虑。纵使二人有罪,只可降调免职,怎么能够处以极刑,让天下人认为陛下专杀大臣?”炀帝气愤地说道:“大臣不可以杀,难道天子就可以侮辱吗?你俩和他俩一样,仗着是先朝臣子,每每互相标榜,朋比为奸!朕不斩你俩已经是万幸了,还敢来花言巧语,为他俩说话!”炀帝说完,下令免了二人的职,乱棒打出。苏威、梁毗都被贬了,谁还再敢进谏?可怜高颍与贺若弼两个忠臣,面对着面被斩了头。原来高颍的母亲非常贤明,常劝高颍急流勇退,说道:“你富贵已经到了极点,就差砍头了。”高颍不听,不幸被高母言中。
炀帝杀了高颍、贺若弼,又贬了苏威、梁毗,满朝震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虞世基、裴矩等一些奸官靠着阿谀奉承,更加得势。
宇文恺与封德彝领了造显仁宫的旨意,直接来到洛阳地方,一面选择地形,破土动工,一面派人到天下各个地方,选取奇材异木以及各样珍怪之物。水路用船,陆路起夫,都运送到洛阳,搞得老百姓日夜不得安宁。不要说几十围的大木材,三五丈的大石料,就是一草一木,也不知花费多少钱粮,累死多少性命,才能够运到洛阳。不要说经过的地方百姓受害,就是深山穷谷之中,觅奇禽,寻异兽,也搅得鸡犬不安。宇文恺与封德彝哪里管民间死活,府库空虚,只是精上求精,丽中穷丽。盖得一座显仁宫,金辉玉映,就如九天仙阙一般。
显仁宫完工以后,宇文恺派快马上报炀帝,请炀帝幸临参观。炀帝闻奏大喜。就别了萧后,发车驾望东京而来。不一日到了显仁宫,宇文恺、封德彝接住朝见以后。就引着炀帝的御驾,从正宫门开始,一边走一边一层层地观赏。但见:
飞栋冲霄,连楹接汉。画梁直拂星辰,阁道横穿日月。琼门玉户,恍疑阆苑仙家;金碧瑶阶,俨是九天帝阙。帘栊回合,锁万里之祥云;香气氤氲,结一天之瑞霭。红胜锦,白如绵,丹墀内有奇花异草;娇解言,巧有舞,曲槛中有怪兽珍禽。亭榭中红香绿女敕,四季春风吹不谢;楼台上翠绕珠围,一天明月去还来。凉飚度杨柳横塘,金气入芙蓉小苑。影蛾池中发风流,鹊楼中多富贵。画栋朝飞南浦云,真个的胜过结绮;珠帘暮卷西山雨,果然是压倒临春。
炀帝一一看了,满心欢喜,说道:“楼台富丽,殿阁峥嵘。以后四方来朝贡的时候可以在这里接见了。两位爱卿立了大功。”炀帝说完,就下令重重赏赐二人,还留二人在显仁宫游赏。
这一天炀帝在后院中宴赏,见百花开放,红一攒,绿一簇,都不是寻常颜色,就问宇文恺与封德彝二人:“这些花木是从哪里移来的,开得这般鲜艳可爱?”宇文恺奏道:“这些花木各个地方的都有。如这些碧连、丹桂,银杏、金梅,垂丝的弱柳,夹竹的桃花,这样的上品都是扬州江都出产的。”炀帝又问道:“为什么这么秀美的花木都出产在江都?”宇文恺说道:“古时候有人愿意‘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又有诗云:‘谁知竹西路,歌吹是扬州。’自古以来,江都都是最繁华的地方。”封德彝又奏道:“这些花木还不是江都的上品。臣听说扬州蕃厘观有一株琼花,开花似雪,香飘十几里地,全天下再没有第二株。这才算江都的一品。”炀帝说道:“既然有这么好的花,为什么不移过来?”封德彝说道:“这琼花钟情于江都的秀气,就这一株,一分即死,再种不活,所以不敢动移。”炀帝见二人说得十分动兴,就欣然说道:“江都风景这么好,朕为天子,怎么能不去看看呢?”就问道:“从东京到江都有多少路程?”宇文恺说道:“大概有一千多里地。”炀帝说道:“朕很想去,只是路途遥远,不能多带宫妃,恐怕旅途中寂寞,怎么办呢?”封德彝说道:“这有什么难的!以臣愚见,三十里一宫,五十里一馆,只需起造四十多座离宫别馆,就可以从京师到达江都了。宫馆内多选些美女佳人,命几个太监掌管。陛下要幸江都,也不必行军马,动粮草,乘一辆轻便的车子就行了。一路上处处有宫有馆,有妃有妾,可以随心受用,任意逍遥,就像在宫中一般,还愁寂寞吗?”炀帝大喜,说道:“既然这样,朕决定要去江都。两位爱卿还得再辛苦一下,这些宫馆还要让你俩建造。不论多长时间,只要尽美尽善。”二人说道:“臣一定效劳!”炀帝大喜,就留二人在后院中赐宴。
酒宴结束,二人谢恩领旨而出。依旧去号召那一般奇工巧匠,往江都一带地方选择地形,起造宫馆。或三十里一处,或五十里一处;或是背山,或是临水,都在风景秀丽的地方选址。从东京开始一直到江都,共选了四十九处地方,都是让本地郡县备办材料,派人工。可怜这些郡县,为一所显仁宫已拖累得仓库空虚,官死民疲,怎么承担得起又造起四十九所宫殿?就是有神输鬼运的手段,也不能措办得来。四境内只闻得哭声遍野,一路上只看见急气冲天。宇文恺与封德彝就如耳聋眼瞎一般,只一味严加催督,哪里肯宽一毫!郡县官员稍有迟延,便请旨将他处治。正是:
上博一人恩似水,谁怜万姓死如麻。
不知国破奸臣戮,一样垂杨泣暮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