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邃看见了王伯当,心里正在考虑如何月兑身,只见王伯当,手里捧着几卷绸匹,放在柜上说道:“主人家,我因为缺少盘费,身边有十卷好潞绸,情愿照本钱卖给你,省得放在行李里头,又沉重,又占地方。”店主人站起身答道:“爷,我是开小店的,到哪里找这么多银子买你的潞绸?不要说爷要照本钱卖给我,就是爷们住在小店几天,把这潞绸当店钱折给我,我也用不着这样的宝货。”伯当把一卷潞绸折开,摊在柜上说道:“你看,不是什么假货哄你们,这都是挑选出来的上好潞绸,我是二两五钱银子一卷买来的,如果是银子好,每卷多给个一二钱辛苦费也行……”那一个解官,与几个解差,也走近柜前,拿起潞绸看了起来,说道:“真是好绸子,又紧密,又厚重,带到下边去,恐怕要四两一卷,可惜没有闲钱来买。”大家在那里唧唧哝哝的谈论,只见李玄邃也挤到柜边来看。伯当睁着怪眼,大声喝道:“死囚,你也来瞧什么?量你也拿不出银子,所以才犯了罪。”孙安祖在旁笑着说道:“兄长不要小瞧人家,或者他们倒有银子要买,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李玄邃说道:“客人,你的宝货,估计也有限,你如果还有,就都取出来,我们全部买了,不买你的,不是汉子。”王伯当对孙安祖说道:“二哥,还有五卷在里头,你去给我都取出来。”李玄邃走下来,对一个老猾狱卒张龙说道:“张兄,你想不想买这潞绸?如果想买,我有十两银子,送给你去买几卷,感谢你路上看管一番。”张龙说道:“想买是想买,你不如买几卷送给惠爷,我才好受你的。”李密说道:“我的死期,一天比一天近了,留这钱财在身上也没有用了,不如把他的绸子买下来,送你惠爷五卷潞绸和五十两银子;你们众位,每人一卷,银子五两,送给你们。到京城我死了以后,你们将我们的尸骸埋一埋。你去帮我说一声,若是可以的话,我另外再酬谢你十两银子。”张龙一听心里很高兴,急忙去和众人说明了情况。这个惠解官是个见钱眼开的家伙,一说就同意了。
张龙回覆了李玄邃。李玄邃就从韦福嗣、杨积善身边,取出一百两银子,递给张龙,说道:“你去帮我称好了分开,好分别送给众人。”李玄邃又在自己身上取出五十两一封银子,走向柜边,在柜上放下,向主人家说道:“麻烦你做个调停,用钱照例奉送。”店主人说道:“这个没问题。”店主人走上前说道:“一共十五卷,该银子三十七两五钱,上等的银子,一厘不少。”递给王伯当收了,余下的银子,还了李玄邃。李玄邃将潞绸打开,都是一样的花样,让张龙分别送给众人,官差都很高兴,连声致谢。玄邃又从银包里,取出一两多的一块银子,对主人家说道:“这些银子给你买酒喝吧,是酬劳你的。”伯当笑着说道:“我竟然忘了,也应该称出一两多银子来酬谢主人。”一边说,一边称出一两一钱银子,递给店主人。店主人说道:“岂有此理,我也没有费什么气力,怎好两头拿银子?”三人都显得很客气,店主人就是不愿意要。孙安祖说道:“小弟这里有一个道理:我大哥这一两一钱银子,是应该出的,这位老兄的那块银子,他既然拿了出来,怎么好又收进去?我也出几钱,凑成三两,麻烦主人家弄几碗菜,另外再买坛酒来,就算主人家替咱们接风,又算一宗小买卖,畅饮三杯,岂不两全其美?”这几个解差,齐声赞道:“这位爷主张的不差,我们也该贴出些来买酒才好。”八个解差和孙安祖,又凑出两块银子,安祖拿来上天平一称,共三两七钱银子,对主人家说道:“请收去吧,就有劳主人家了。”主人家笑着说道:“这个小人能做,先请各位爷到里边去用了便饭,我让手下好好整治几个好菜来。”孙安祖说道:“菜无所谓,酒是要上好的,况且人很多,要多买些。”店主人说道:“这个自然。”大家都到房子里去了。
不知不觉已是黄昏时候,店家将酒席整治完备,一共准备了两桌子,一桌子给惠解官,叫张龙陪着,因为他是当官的,不好和公差囚徒同席。那惠解官,原来是个随波逐流的人,又得了许多银子礼物,就对张龙说道:“既然他们这么有意思,我怎么好意思独自受用这一席酒,反正在这荒村野店,也没人知道,在一起搭伙吃了吧,大家可以相互照管。”张龙说道:“说起来他四个原本是宦家公子,现在偶然动了孩子气,犯了罪名,只要惠爷觉得可以,我们就叫他们进来。”惠解官说道:“不过是这一会儿的工夫,就都叫到这里一起用了吧。”于是众人七手八脚,把两桌酒席并做一桌,都摆在玄邃下榻的那间大客房里,连主人家一共十七八人。大家入席做好以后,大杯小盏,你奉我劝,开怀畅饮。店小二不停地烫上酒来,孙安祖对店小二说道:“你们辛苦了,都睡觉去吧,有我们的手下在这里。”店主人陪大家吃了一会,也先进去睡了。谁知惠解官是个好酒的人,说得投机,和他们吆五喝六的,闹了很长时间。
大约二更天的时候,孙安祖见众人的酒,已经有七八分了,就对王伯当说道:“酒不热了,我去看看我们的手下都在那里干什么呢?”说完,孙安祖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捧着一壶很烫的热酒,笑着进来说道:“店小二和我们的手下都已经喝醉了,都在一个铺上的躺着,亏得我自己去把这壶热酒拿来。”王伯当接过酒,先斟满一大杯,送给惠解官,又斟下七八大杯,对解差们说:“你们几位,先用过了,然后轮下来我们吃。”众解差说道:“多承列位盛情,实在是吃不下了。”孙安祖说道:“这一杯是必要吃的,其余的都是我们吃了。”张龙拿起杯来,一饮而尽,众公差只得拿起来吃了。顷刻间,一个解官,八个解差,一齐倒在了地上。孙安祖笑着说道:“好是好,只恐怕他们药力浅,容易醒觉。”急忙在行李中,取出一支蜡烛点上。王伯当把四人的枷锁扭断了,李玄邃急忙从解官报箱中,寻找出公文来,放在灯火上烧了。又把原来的十五卷潞绸并银子,取了出来,交给王伯当收入包裹,小校背上行李,共七个人,悄悄打开店门走出来了,只见满天星斗,略有微光,大家一路上一边兴奋地说着话,一边快速地前行。
走到五更天的时候,已经走了六七十里地,孙安祖对王伯当说道:“小弟在这里要与各位兄长分手,不能送你们到瓦岗了。”玄邃对安祖说道:“多亏老兄出手,让小弟月兑此大难,先到前面去痛饮三杯再说吧。”王伯当说道:“恐怕不妥,孙兄还有窦大哥的公事在身,不要耽搁他了。”孙安祖说道:“小弟还有句要紧话,替各位兄长说了:你们或者分三路走,或者分两路行,如果是成群的逃窜,再走一二里,就要被人看破拿去了。现在就分手吧。”李玄邃说道:“既然这样,就麻烦兄长致意建德,小弟这一去,如果瓦岗可以存身,肯定还要到饶阳来相叙。如果见了单二哥,也替小弟问候一下。”说完,众人东西分路,王伯当、李玄邃、邴元真、韦福嗣、杨积善,又走了几里,到了一个三叉路口。王伯当说道:“我看不如这样吧,在落难的时候,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现在已经出了牢笼,不如各自分飞逃命。趁着这个三叉路口,各请随便,小弟只好与玄邃同行。”韦福嗣与杨积善是相好的,就说道:“既然这样,我们沿着小路朝前走吧。”邴元真说道:“我是也不依大路走,也不拣小路行,自有个走法,请你们先走吧。”于是杨积善、韦福嗣韦二人从小路走了,王伯当、李玄邃二人走了大路。
还没走多远,王伯当听见背后有一人赶来,在李玄邃肩上拍了一下,说道:“你们也不等一等我,竟然自己走了。”王伯当说道:“老兄不是说有自己的走法吗,怎么又赶来了?”邴元真说道:“老兄难道是呆子?我刚才哄他两个,那有出了伤门,再走死路的理。”玄邃说道:“怎么了?”邴元真说道:“众公差醒来以后,肯定要找到地方兵将,协力擒拿,必然小路来的人多,大路来的人少。如今我们三人尽管放着胆走,就有百十个官兵赶来,我们三人也不会放在眼里,如果有短路的就好了,可以借他三四件兵器来应应急,怎么办?”王伯当说道:“往前走一步好一步了。”于是李玄邃扮作富家公子,邴元真扮作客商,王伯当做伴当,往前进发。正是:
未知肝胆向谁是,令人却忆平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