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没有朱利尔斯的消息吗?”
赫姆照理每天都去外出的兽人那里打探消息,却总是失望而归。
回家的时候,他路过雷哲为朱利尔斯建造的房子,那里大门紧闭,但赫姆知道雷哲在里面。事实上,雷哲已经快半个月没有出门了,除了最开始那几天,雷哲就像疯了一样到处寻找朱利尔斯,但那天的大雨已经把所有的气味冲散,赫姆了解雷哲的感受,那种再也见不到某个人的心痛,时间越久,那个人的身影就越像一个幻觉,他嗅得到,却碰不到。
敲敲门,赫姆缓了缓语气,冲里面喊道:“雷哲,雷哲,你在里面吗?”
回答他的只是寂静。
雷哲还是谁都不理,赫姆晓得他这是在自责,记得刚开始那几天,雷哲不顾一切冲进死亡沼泽却一无所获的时候,赫姆跟在他身后,只能眼睁睁看着雷哲因为痛苦而兽化,胡乱攻击野兽结果弄得遍体鳞伤,他的精神也几近崩溃。当他过去扯起浑身是血的雷哲,却无意听见雷哲不断用颤抖地声音自言自语道:“我当时为什么要放手……为什么要放手……”
惨白的脸色,满是血丝的眼球,还有无法传达的心痛。
赫姆于心不忍,把雷哲带了回家,而之后,雷哲就再也没出现在大家面前,他把自己封闭起来,就算是他的父母都无法开导他。
其实赫姆也是责怪雷哲的,他把朱利尔斯交给雷哲选择退出的时候,就是觉着雷哲能更好的保护朱利尔斯,但没想到朱利尔斯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那个白色兽人夺走,他气雷哲没保护好朱利尔斯,却也更气自己当初的放手,他其实很想好好教训雷哲一顿,可如今看见他这幅模样,赫姆忍住了。
那家伙已经受到惩罚了。
又继续敲了敲门,赫姆见里面还是没有反应,于是收起手,轻声对着门安慰说道:“今天还是没有他的消息,不过明天我还会去问,你放心,朱利尔斯一定会回来的。”
面对静悄悄的屋子,终于长叹一声,赫姆转身离去。
寂静的屋子里,雷哲轻轻斜睨着已经没有动静的门口,然后默默拿起被朱利尔斯遗留下来的那把锐利的骨刀,指尖划过刀口,立马流出了血,然而雷哲却不为所动,定定看着自己的指尖。
这种痛根本比不过心痛!
碧绿色的眸子充满了幽暗而愤怒,却又是那么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
雷哲紧握着那把骨刀,向自己发誓,若有一天再见到那个兽人,一定要用这把刀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之后赫姆来到朱利尔斯家,萨拉还是没回来,家里只剩下布莱斯一人,赫姆不放心,于是经常来陪布莱斯。
“还没朱利尔斯的消息么。”一边准备食物,布莱斯默默垂眸,紫色的瞳孔在地上扫视,却仿佛没有交集,他的声音非常清淡,面色却憔悴不堪。
赫姆不忍心,但不能欺骗,于是点了点头,道:“还没消息。”
“是么。”苦笑一下,布莱斯坐下,然后招呼赫姆,“你也坐下来吧。”随即坐下,赫姆看了看布莱斯,稍缓,布莱斯不住摇头,自言自语道:“发生了这种事,族里的人都很不安心呢。”
“那个带走朱利尔斯的兽人杀了萨多。”说到萨多,赫姆语气微沉,“还有别的攻击事件,好像都是他做的。”
“那个雪狼族应该早就盯上朱利尔斯了吧,所以才一直在附近观察。”布莱斯摇头。
闻言,赫姆低下头,有些自责地说道:“我竟然没发觉。”
“这不关你的事,赫姆,”抬头,布莱斯叹息,“谁都没想到会这样……对了,雷哲还好吗?”
“去看过他了,还是老样子。”
叹了口气,布莱斯摇摇头,说道:“真是苦了那个孩子,还有你,这么担心朱利尔斯。”
“可他依旧生死未卜。”
转过头,伸手轻轻拍了拍赫姆的脑袋,布莱斯苦笑着说道:“没关系的,朱利尔斯暂时不会有事的。”
“诶?”赫姆表示不解。
“那个雪狼族的兽人应该是想让朱利尔斯替他生下后代,所以在朱利尔斯兽化之前,那个兽人应该不会为难朱利尔斯。”
说起这个,布莱斯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想起过去那些被捉去被迫生下孩子的族人,想起他们兽化后被残忍抛弃甚至被杀死的模样,他真的不希望朱利尔斯也遭遇那种事!虽然雪狼族已经几乎灭族,可按照他们以前的习性,布莱斯知道雪狼族一定会这么做,除非……他喜欢朱利尔斯。
定了定,布莱斯回过神,自嘲似的摇摇头。
他怎么会有这样荒谬的想法?
没错,雪狼族除了生性好斗凶残且异常团结之外,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对自己的伴侣极其忠贞。
他们一辈子只认定一个伴侣,所以独占欲非常强。如果伴侣被夺走,他们甚至不惜以命相搏,除非把他们杀死,否则他们一定会追寻到天涯海角。
对于伴侣雪狼族会一心一意,至死相随,但前提是,那必须是他们认定的伴侣,而那个怀着仇恨的年轻雪狼族兽人会把朱利尔斯当成自己的伴侣吗?
布莱斯不敢肯定,更不敢妄加猜测,他不想让朱利尔斯今后的人生就这样草率地被被人夺走,可如果是那样的话,朱利尔斯现在的日子大概就会好过一些。
为此,布莱斯心里非常矛盾,然而如今之计,也只能这样期盼了。
篝火旁,卡伊轻轻拥住靠在自己胸口睡着的雌性,银白色的眼瞳荡漾着温柔的颜色。
捏了捏朱利尔斯的耳朵,望见他乱动不停缩进自己怀中的模样,卡伊忍不住低头亲亲他的额头,他越看越觉得这只笨雌性很可爱。
晴朗的夜空没有云,颗颗繁星就像闪耀在心中的情愫,止也止不住的透过黑暗,把那份悸动表露在眼前。
然后低头,卡伊贴下脸,轻轻对睡着的朱利尔斯柔声说道:“笨雌性,我从来没有跟别人待这么近过,这种心情也是第一次……”然后笑了笑,闭着眼,亲了亲对方的脸颊,“你好像忘记要回家了,这是表示认同我了吗?虽然你是我抢回来的,不过身上刻着我的印记,你是不是开始已经有自觉做我的雌性了呢?”
说到这儿,突然抱紧朱利尔斯,卡伊露出微微痛苦的神色,他垂着眸子道,“可如果是我的错觉怎么办?如果你突然说想回家我该怎么办?我之前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可现在……”
没人比自己更明白现在的焦躁心情。
卡伊变得有些患得患失。
也许是因为小时候突然失去所有族人,又或者因为曾经期盼得到的温暖结果却是欺骗,总是辛苦求生独来独往的成长岁月,让他甚至连多余的感情都没有。
然而,当怀里的笨雌性挡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刻,他觉着自己似乎也能抓住些什么,而在被雌性牵住手的瞬间,他开始发觉自己的生活也能有另一种不同的可能,与孤寂、痛苦的过去不同,是另一种充满希望的可能。
——卡伊,好好活下去。——
记忆中的父亲的背脊还是一样高大,幼小的卡伊因为没有母父照料,所以只好跟着父亲一起去雪山森林捕猎,这个季节的猎物很不好捉,可是父亲非常强壮,什么事都难不倒他,卡伊从小就非常崇拜自己的父亲。
但是,父亲却从来没有笑过。
“父亲为什么不笑呢?”第一次问出这话,年幼的卡伊伏在父亲大腿上,动了动毛茸茸的白色耳朵,抬起头,眨眨银白的大眼,期待着回答。
然而,父亲却红了眼眶,轻轻模了模卡伊小小的脑袋,淡淡地说:“因为能让我笑的人……已经不在了。”
“是母父吗?”敏感的,卡伊觉察到父亲的悲伤,小心追问。
卡伊知道母父在生下自己就死了,所以他不愿去激起父亲的伤心事,所以只字不提,对他来说,没有母父的生活也没什么,因为族里同龄的孩子很少有人见过自己母父,卡伊对母父的印象也只停留在父亲的这个眼神之中,温柔,深沉,却痛苦至深。
“等卡伊长大后,也会遇见自己喜欢的人呢。”
“喜欢的人?那是什么样的人呢?”
父亲的目光很轻柔,他揉揉卡伊的小脑袋,说道:“那是一个对你十分特别的人,有他在的时候,你会感到心神不定,而他不在的时候,你会坐立不安,你会想时时刻刻都抱着他,你会变得患得患失,甚至偶尔痛苦难受……不过,有他在,你将不再孤单,你的世界会为此改变,获得幸福。”
幸福?
陌生的词汇,但莫名向往。
想了想,小卡伊歪头问父亲:“我应该怎么找到这个人呢?”
“当你见到他,你会知道的。”父亲轻声告诉他。
见到他?
小小的卡伊不能理解,而伴随着过去的时间渐渐逝去,父亲的话也渐渐于脑袋中淡化。
但是那一天,当已经变得冷漠无情的自己带着满腔仇恨来到中部部落,找到了那只小雌性,尽管不愿意承认,可当那只笨雌性模上自己毛皮的时候,他愣住了。
第一次有人这样毫无防备地靠近自己。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什么东西控制住身体,像被雷击一样,整个人有些飘飘然,原本的杀意缓缓消散。
只因为他说了一句……你真美丽。
这让卡伊心乱如麻。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非常不喜欢,但是他又忍不住天天去偷看那只小雌性,好几次想下手都忍住了,而几天后的绝佳机会,那把本应该刺中喉咙的骨刀也有意掷偏,只划伤了对方的脸颊。
他手下留情了。
他恼怒不已,可是他的确不想杀死朱利尔斯。
于是他找了个理由靠近他,而无法抑制的心情让自己差点失控,朱利尔斯身上的气味让他知道,朱利尔斯就是父亲说的那个人。
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卡伊终于了解父亲说的那种感觉,然而,他却不停地纠结苦恼。
那是自己的仇人啊!
矛盾不已的卡伊不喜欢自己这样心软,但也下不了手,于是一直在村子外徘徊,可怎么也止不住想要靠近的心情。于是一次又一次,他躲在暗处,因为朱利尔斯对别人的亲近而生气,因为朱利尔斯的犯傻而觉得好笑,在不知不觉中,他的世界开始围着朱利尔斯转悠。
可当他知晓朱利尔斯要跟别的兽人结成伴侣,他终于按捺不住,暴怒地在他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就算伤痕也好,只要能让他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记号!
亚素说得对,自己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心情,否则为什么会忍不住在火舞节那天出手带走他呢?如果真是仇人的话杀死就好,何必要带回家?其实生孩子也不过是个借口,让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心安理得霸占他的借口。
“我不会放你走的,”低头轻柔地威胁,“你欠我的,就用你来抵偿吧。”
睡梦中的朱利尔斯似乎听见卡伊威胁的话语,眉头皱了一下,耳朵轻颤,身子不安地又继续蹭了蹭卡伊,寻找安心的地方又睡过去。
卡伊揉揉他的脑袋,然后小心翼翼抱他上树,让他睡在自己怀里,他不想自己的笨雌性感到寒冷,于是抱得稍微紧了一些。他长长深吸一口气,然后低下头,轻声说:“不要离开我,笨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