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的时候,能清晰听见自己的每一口呼吸声。
失重的感觉袭来,却让大脑更加清晰。
意识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事实上这一刻,朱利尔斯非常平静。
轻巧的转过身,用力踏在一旁的光滑的石头上,朱利尔斯借着下落,找准时机抓住一块岩壁,没有多想,也没有停留,便借助这个力道爬上悬崖。
但与此同时,顶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飞似的朝自己俯冲下来,同时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怒吼声:“笨雌性——!!!”
等再回神的时候,那东西已经近在咫尺。
朱利尔斯看到一团巨大的白色物体朝自己这边落下,不出片刻,自己就被这团雪一样白的东西蜷在怀里,柔软又温暖,他只觉得眼前景象如同跳动般飞快闪过,而自己被紧紧卷着向悬崖底滚落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一切停下来,朱利尔斯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柔软的白色毛皮之上。
脑袋因为急速的滚落有些晕眩。
老实说,他很郁闷。
本来都要爬上去了,结果被这么硬生生拽下来。
正想着,听见耳边有声音,便抬头,不料恰好对上了一双巨大的银色的眸子。
白色的身躯,竖起的耳朵,尖利的牙齿……是狼。
但这头雪白的狼似乎很不满意朱利尔斯的怔愣,上来对着朱利尔斯的脸就是狠狠一舌忝!毛茸茸的爪子轻轻扑到朱利尔斯,然后用身子圈住他,继续狂舌忝。
被舌忝懵了,朱利尔斯呆呆的看着眼前这只白狼,觉着那双银色的眼瞳看自己的样子觉得熟悉,不禁笑着问:“难道是卡伊?”
喷喷鼻,白狼扫扫尾巴,然后撇嘴,低吼几声,一副“你才知道”的表情。
卡伊发现朱利尔斯的眼睛变红了,他担心地上前舌忝了舌忝。
“嗷嗷!”笨雌性你的眼睛怎么了?
摇摇头,慢慢阖眼,朱利尔斯淡淡地说:“兽耳族激动的时候,眼睛都会变红……维持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恢复。”却突然晃眼,发现白色的毛皮上有一片红色!
“你受伤了。”朱利尔斯皱起眉。
点点头,卡伊倒是很平静,因为是兽型所以他不能说话,只回头舌忝了舌忝自己出血的右腿,然后安静地趴在地上。
兽人受伤之后基本都会维持兽型,因为这样伤口会比较容易愈合。
望着卡伊流血的腿,朱利尔斯说着就要起来,却不料被卡伊眼疾手快叼了回来,死死摁在自己胸口之下。他不满地露出尖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以为朱利尔斯要扔下自己离开。
“放开我,卡伊。”有些好笑,朱利尔斯无奈地说,“我要去给你止血。”
晃晃脑袋,卡伊无动于衷,脑袋还压低了一些,用脖子蹭了蹭朱利尔斯,就是不离开。
“别闹了,快起来。”模了模卡伊的脑袋,朱利尔斯抬起血色的眸子。
阴冷潮湿的环境之中,那双血色的眸显得特别诡异。
但卡伊才不理会,他就是死死黏着朱利尔斯,怎么也不肯走。不仅如此,卡伊还用前腿轻轻摁住朱利尔斯,把他搂在怀里,感觉到他不能动,卡伊才终于稍微安心下来。
无奈的朱利尔斯动弹不得,便只好暂时由着他。
真是小气的家伙。
无奈笑笑,他开始环视四周漆黑潮湿的环境,除了从顶上悬崖传来的细微光线,周围似乎都被笼罩在阴暗之中。
非常高的悬崖。
定定望着顶上,朱利尔斯非常平静,然后,他突然闻到潮湿的空气中泛起一些微微的血的气味,朱利尔斯蓦地回神,抬眼,皱了皱眉,说道:“卡伊,你的腿在流血。”
“嗷呜呜!”没关系!我一点都不痛!
朱利尔斯感到无奈,动动耳朵,摇头说:“怎么会不痛呢?”
“嗷嗷嗷呜!”都说了不痛了!笨雌性!
光看表情就能明白卡伊要说什么,叹了口气,朱利尔斯伸手揉揉卡伊的毛皮,苦笑着说:“可无论怎样,谢谢你来救我。”默默垂下眸子,朱利尔斯伸手模了模卡伊的毛皮,柔软而温暖的触感非常舒服。
他主动上去亲了亲狼脸,卡伊兴奋得动了动尾巴,鼻子不停喷气。
“嗷嗷嗷~”因为你是我的雌性嘛。
“是么?”低眉一笑,朱利尔斯没说什么。
卡伊觉得朱利尔斯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大一样,可又说不出来,他眨了眨银色的眼瞳,晃晃脑袋,对着朱利尔斯又是一阵乱舌忝。
还是一样的气味!
卡伊稍稍安心下来。
却突然看见朱利尔斯擦伤的手臂,不由得露出牙齿,怒吼几声,然后呜呜地过来舌忝舌忝。
静静抬眼,朱利尔斯说:“你在怪路米亚吗?”
“嗷呜呜!”当然了,那个臭家伙!居然害你!我饶不了他!
不爽地用力喷气,卡伊竖起耳朵,爪子也露了出来。
见状,朱利尔斯倒是很平静,他摇摇头说:“别说了,我们都活着,这是最重要的。”然后轻轻安抚卡伊,伸手环抱住他,让他冷静下来。
很快,夜幕降临了。
空中那一道狭小的光线伴随着时间流逝缓缓消失,当光线完全被黑夜吞噬的时候,悬崖下的世界真正陷入一片黑暗。
空气十分潮湿,但由于被蜷在卡伊的怀里,他感觉不到寒冷,于是不禁伸手模了模卡伊温暖的毛皮,他小心翼翼地把脸贴上,静默了好久,突然说:“卡伊,你为什么要来救我?”
“嗷?”
突然怎么了?
卡伊不明所以,低头蹭蹭朱利尔斯,用舌头舌忝了舌忝他的脸,温柔的。
“没什么,我问问而已。”轻轻的,朱利尔斯低头,然后笑了笑,依偎在卡伊怀里安静地睡了过去。
抖抖耳朵,卡伊却觉得不大对劲。
怎么跟平常的笨雌性不一样?
眼睛红了,语气和神态好像成熟许多,还听得懂自己的兽语……不过算了,只要笨雌性还在自己怀里,不乱跑就行。
嗅着朱利尔斯的气味,卡伊打了个哈欠,很快进入梦乡。
第二天清晨,等卡伊一醒来,竟然发现朱利尔斯不见了!
卡伊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硬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来,四处乱嗅朱利尔斯的气味,但由于他受了伤,加上四周潮湿且充满腐臭味很容易掩藏朱利尔斯的气味,他根本无从头绪。
硬是强撑走了几步,望着黑乎乎的前方,卡伊没注意碰到伤口倒在地上,拼命地向前挪动身子,竭尽全力呼唤着朱利尔斯。
“嗷呜呜——嗷呜呜呜!嗷呜呜——!!”笨雌性,你在哪里!
没有回应。
“嗷呜呜呜呜——!!”卡伊越叫越急,越叫越大声,可就是见不到朱利尔斯回来,也听不见朱利尔斯的回应。
难道……被抛弃了?
不由产生这样的想法。
托起受伤的腿,卡伊还想勉强自己站起来,但他做不到,他的腿断了,身上也有好些地方受了伤,他站不起来,只好原地打起转转,然后趴在地上继续叫喊朱利尔斯,一遍又一遍的,声音越叫越小声,越叫越可怜。
半天过去了,朱利尔斯还没回来,卡伊心中的空洞感开始越来越强,他难过又伤心,觉着自己真的被抛弃了。
就像小时候,父亲、族人离自己而去,只剩自己一个人。
笨雌性也要丢下自己么?
明明昨晚还躺在自己怀里,明明说要跟自己回家,难道那些都是骗自己的么?
笨雌性一直在骗自己么?
被抛弃了。
被抛弃了……
“嗷呜呜呜……”愈想愈难过,叫声终于变成了哀嚎,卡伊低头舌忝舌忝爪子,时不时闻闻朱利尔斯留在毛皮上的气味,心好像刀割似的疼。
就在这时,朱利尔斯忽地从石壁上跳了下来,拍拍手上的泥,回到不可置信的卡伊身边。
“我回来了。”走进,朱利尔斯蹲□子,模模卡伊的脑袋,安慰地说,“刚才听见你叫我,可是我刚才在上面,没办法回答你,”指了指崖壁,“别生我气。”
卡伊从怔愣中回复,却干瞪眼不说话,直直凝视朱利尔斯被岩壁划出血的手背。
以为刚才没及时回答卡伊让他生气了,朱利尔斯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些草药,解释道:“我见到上头长着一些针刺草,以前帮阿姆采药的时候阿姆告诉我针刺草对兽人治疗伤口很有效的。”
但卡伊还是不言不语,又看见朱利尔斯脸上有好几道伤痕。
更加心疼!
他不满地嗷了两声,立马扑到朱利尔斯,可劲儿地蹭。
“呜呜呜呜……”笨雌性你又乱跑。
见状,朱利尔斯只好被蹭,但是卡伊整个身体都趴上来,他根本动弹不得,于是无奈地说,“放开我,我还得给你上药。”
谁知道话还没说完,卡伊竟硬着头皮化成人形,有气无力趴在朱利尔斯身上,死死压着他,然后握住他的手,不停舌忝着他的伤口。
“卡伊?!”朱利尔斯大惊。
还受着伤,卡伊怎么能变成人形呢?!真是乱来!
但卡伊丝毫不在意自己,他在意的只有朱利尔斯身上的几道伤。
低头轻舌忝,尝到血味后更是心疼的要紧,于是狠狠抱住朱利尔斯,因为断腿,所以他喘着气,咬紧牙,仿佛用尽全力怒吼道:“你这个笨蛋!我让你去采药了吗!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要是有危险怎么办?要是你刚才分神回答我掉下来怎么办?你想让我内疚一辈子吗?!笨雌性!真不让人省心的笨雌性!”卡伊抱得非常紧,就好像要把怀里人嵌入自己身体里一样,他不顾伤痛,就算扯到伤处也只是闷哼了几声,他不放手,因为他总怕自己一松手,朱利尔斯就又消失了。
“我以为……你抛弃我了。”梗着嗓子,他低声说。
并不是不信任朱利尔斯,卡伊只是本能的害怕,总是饱受饥饿与虐待的童年让他学到,只要是自己的东西,就一定死咬住不放!所以他不分享猎物,甚至连骨头都不愿意分给别人,人家说他小气自私,他根本不在意,独自艰难长大的卡伊非常明白弱肉强食才是世界的本质,要想活下去,就必须心狠手辣,在他眼里,自己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这曾经是他唯一信奉的真理。
然而,在遇到朱利尔斯之后,他动摇了,他渐渐觉得这个笨雌性对自己越来越重要,然而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愿意为笨雌性献出生命。
他怎能忍受笨雌性离自己而去?!
卡伊紧紧抱住朱利尔斯,闭上眼,眼角微微湿润,他颤抖着声音大声说:“是的,路米亚说的没错,我是很自私,我不愿意跟任何人分享我的食物,那是因为我曾经被人当做猎捕野兽诱饵好几次差点死去,但那些人却没有因此多分给我食物,还毒打我,我的童年只感到饥饿,我总是害怕自己会被饿死,或者真的成为野兽的口中食物……”
“那段时间真的很痛苦,”手微微使劲,卡伊使劲咬唇,“饥寒交迫,又被人毒打,我以为我对人生已经不再保存任何希望,我以为我的未来就是在孤独中流浪,我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我害怕别人骗我,害怕又被人丢弃,所以我只靠自己。”
不知道是疼痛还是寒冷,卡伊的手竟在微微发抖,“可我如今有了你,笨雌性,你是我唯一拥有的。”
微微睁大眼。
不知道是疼痛还是寒冷,卡伊的手竟在微微发抖。
“不要丢下我。”孤独的声音,连带着心脏都开始痛起来。
替卡伊揉揉眼睛,一直缄默的朱利尔斯轻轻拍着卡伊的背脊,抱住他,垂下眸子,温柔地说:“我知道了。”然后转身替卡伊处理伤口。
而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让卡伊不解,凝着专心为自己伤口涂药的朱利尔斯,那静静的侧脸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想不通,于是卡伊问:“你的回答呢?”
“回答?”朱利尔斯望过来,好笑地反问,“我不是回答了么。”
“你那算什么回答?有想法也总要说出来才行吧?”不免着急,卡伊死死扯住朱利尔斯的手臂。
“我的想法么。”微微低头。
“对,你的想法。”
闭上眼,脑袋抵着卡伊胸口,朱利尔斯缓声说:“只要卡伊愿意,到我死了为止,我都会在你身边。”
回过神,揉揉朱利尔斯的脑袋,卡伊嗤鼻扁嘴,直接环住朱利尔斯,狠狠亲了他一口,道:“笨雌性,别说不吉利的话。”
“只是打个比喻。”朱利尔斯笑着说,视线微微离开,安静地闭眼,“我会努力活下去。”
“笨雌性,这要什么努力啊?”被朱利尔斯的话惹笑,卡伊不住捏捏他的脸颊,然后又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整个抱住他,紧紧地,舍不得放松。
而朱利尔斯却不住望向手心的黑痣,神色凛然。
已经……向外扩散了呢。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用觉醒的力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然而……现在这种情况,这样的环境,还有受伤的卡伊,让他如何放心地沉眠,把一切交还给那个懵懂的自己?
真是残忍呢。
朱利尔斯叹气苦笑。
母父当初为了延长自己的生命,特地将自己的兽血封印起来,否则狂躁的兽血早在多年前要了他和别人的性命。他的兽化来得比任何人都早,同时,由于年幼的兽化,兽血过早侵蚀意志,使得失去理智使朱利尔斯变得异常危险。
记得当时,母父为了制服失控的自己,被自己抓成重伤,卧病在床,几乎死去。
为此,他只得央求母父把他封印起来,力量,记忆,甚至……自我。
而当他逐渐长大,兽血带来的负担更重,身体开始渐渐吃不消,为此,母父曾告诉他,若想活得久一些,就必须继续封存本能,并告知他,如果放任兽血流淌,自己会死得很早。
在平常,他是没有兽化的记忆的,唯有现在,他才拥有完整的自我。
或许是自己不想记得那些可怕的场景,又或者,是愧疚使然,可无论怎样,他都非常清楚,绝对不能让手心的黑痣扩散……
他轻轻摇头,然后叹了口气,握紧手心。
作者有话要说:orz……笨狼也跟着跳了下来
有种诡异的萌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