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贝翊宁的电话,熊橙很意外,更意外的是贝翊宁电话的来意,他直接提出自己的想法,聘请她为贝思哲的私人厨师,在贝思哲住院的这段时间,提供三餐,汤品和甜点。
熊橙毅然拒绝:“我有本职工作,没时间伺来候你家小公子。”
“酬薪方面不是问题。”贝翊宁淡淡的声音透着一点倨傲。
“和酬薪无关,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
“你不愿意?”凉凉的声音夹着一点犀利的质疑。
熊橙暗吸气,是谁给这个男人如此庞大的自信?
“当然,我是一名有职业资格证的西厨,对现下的工作很满意,没有想过跳槽,更不会选择当有钱人的私厨。”
“即使我出的钱是你现有薪水的十倍,你也不愿意?”
十倍?熊橙克制住微微动摇的心念,义正言辞地拒绝:“对,我不愿意。”
贝翊宁那头没有了声音,电波只剩下属于男人特有的,微沉的气流,贴在熊橙的耳朵上,存在感格外明显,给她一种错觉,这一刻会永无止境地蔓延下去。片刻后,那头清冽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到此为止,我从不强人所难。”
熊橙刚张了张唇,通话已经被对方结束。
什么人?!
脑海不禁浮现那天在病房的洗手间,她和他“碰触”的那一下,回家后她狠狠地洗了三遍脸,尤其是反复清洗鼻子,洗得鼻头都发红了。只不过,越抗拒越适得其反,这两天,她做事的时候,那个碰触的画面总是飘过她的脑海,简直和中邪没有两样。
晚上,熊橙又接到贝思哲的电话,小鬼头又不幸地感冒了,声音哑哑的。
“小熊,你说话不算数,明明说好等我醒来讲大结局的,我才多睡了一下,你就走了,哼。”
“那个,因为我突然有急事,所以先走了,没等你醒来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
贝思哲又“哼哼哼”了几下,转了话题:“对了,我想吃芝士海鲜炖饭和提拉米苏!”
熊橙敷衍道:“你爸爸呢?让他给你去买。”
“他才不会搭理我呢,他只会给我钱,我想吃什么要自己去买,但是我现在溜不出去,他派了两个护士盯着我,我怎么骂她们都不肯走,脸皮真厚,好讨厌。”
熊橙好气又好笑:“你又要我给你做?”
“不行吗?”贝思哲立刻换了一副可怜巴巴的腔调,“我果然是没有人要的孩子,妈妈去了火星,爸爸不疼我,老师讨厌我,同学都不和我玩……”
小屁孩一字一句像电钻一样搅着熊橙的心,当他期期艾艾地说到“以后我只有自己照顾自己了”的时候,熊橙忍不住喊停:“行了,你刚才说想吃什么来着?”
“芝士海鲜炖饭和提拉米苏!”
“明天下班后我给你带来,你乖一点,别再给医生和护士添麻烦了,知道吗?”
“好,那一言为定,你明天要来!”
“……一言为定。”
就这样,隔天下班前的三十分钟,熊橙在艾朵的厨房假公济私,给贝思哲做了海鲜炖饭和提拉米苏,偷偷打包好,等下班了,带着出门,坐地铁去第一人民医院。
挤在被压得和沙丁鱼罐头无异的车厢里,熊橙垂眸,面无表情,心想:自己上一辈子一定是欠了那个小鬼头,否则怎么会被他几句话就耍得团团转?
不过,话说回来,她很能理解小鬼头的心情,父母意外过世的时候她十四岁,当时觉得天都塌下来了,纵使还有弟弟熊晖在身边,也掩不住那绝望的孤独,更何况小鬼头只有九岁,虽然还有爸爸,但那么冷酷薄情,有也等于没有。
“叮”一声,车厢门一开,熊橙抱着同情心快步走出去。
贝思哲的病房依旧只有他一个人,不过每隔二十分钟,就会有一个护士走进来看看他的情况。
此刻,贝思哲大口大口地吃着芝士海鲜炖饭,熊橙就坐在他床前的椅子上,一手撑额,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贝思哲用手背抹了抹嘴角,又吮了吮圆圆的指头,突然起了恶趣味,右手飞快地抓住枕头下的一支黑色水彩笔,在熊橙的脸颊上画了一个猪鼻子,画好后忍不住掩嘴无声地笑。
“嗯……嗯?”熊橙突然抬头,朦朦胧胧地看着贝思哲,月兑口而出,“你在干嘛?”
贝思哲已经将手藏在背后,悄悄丢下水彩笔,平静地摇头:“没干嘛,你睡着了,我叫醒你啊。”
熊橙伸了个懒腰,摇了摇昏沉的脑袋:“欸,我真是命苦,白天工作,晚上还要过来伺候你。”
“那你就不要工作了嘛,专门伺候我不就行了?我爸爸一定会给你很多钱的。”
提到贝翊宁,熊橙的脑海又浮现那日在这里的洗手间的“碰触”,顿感不自在,再看看贝思哲白白圆圆的一张脸,不免有些疑惑,这父子俩怎么长得不太像?难道贝思哲随妈妈比较多?
贝思哲打了个饱嗝,亮晶晶的眼睛盯着熊橙脸颊上的猪鼻子,一眨又一眨:“小熊,你考虑考虑嘛。”
熊橙摆正脸孔,严肃道:“想都不要想,就算给人打工,我也是要挑老板的,你爸爸那样难搞的人,肯定避而远之。”
贝思哲一听来了精神:“好多人都说他难搞,你也这么觉得啊?”
“当然,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
“可是也有好多女人喜欢他,她们都想当我的后妈,这又是为什么?”
熊橙自言自语:“那些都是肤浅的女人,只看重男人的皮囊和口袋,不看内在。你信不信,如果你爸没有外表又没有钱,就凭他这样的性格……呵,可真难办了,母青蛙都不会看上他。”
言毕,感觉周围有一股寒气逼近。
贝思哲举起手,对着门口的贝翊宁,十分天真烂漫地说:“爸爸,小熊说连母青蛙都不会看上你。”
熊橙“呃”了一声,本能地转头,玉树临风的贝翊宁提着一个袋子站在门口,冷峻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当看见熊橙的脸,贝翊宁轻轻折了折眉,投以贝思哲一个警告的眼神,转而看熊橙,口吻非常淡薄:“熊小姐,你来这里做什么?”
言下之意,你不是已经拒绝了我的邀请,还来干吗。
“我下班路过,顺便看看贝思哲。”熊橙赶紧起身,找了个借口,“突然想起还有个急事,我先走了。”
不知为何,看见他那张英俊优雅的上等皮相,就想起那天在洗手间的意外,实在太别扭。
贝翊宁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脸上的猪鼻子,片刻后,口吻越发敷衍:“不送。”
熊橙逃似的离开了病房,一路上屡屡遭受侧目,但没多想。
等回到家,在卫浴间洗漱的时候才瞪大了眼睛,自己的脸上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硕大的猪鼻子?重点是怎么没有人提醒她?
她赶紧打了洁面皂的泡沫,狠狠地擦洗掉。
人善被人欺,一时心软上了那个小鬼头的套,忘记了他恶劣的本质,还有他的爸爸,竟然选择眼睁睁看她出丑,简直是极品父子。
她暗暗发誓,以后再不会和他们有联系了。
不过,誓言通常是被打破的,没几天,贝思哲一通期期艾艾的电话再次让熊橙心软,她又一次做了红酒牛肉烩饭和芝士煎饼给他送去,幸好这一次没有遇到贝翊宁。
一次,两次,三次……贝思哲住院的期间,熊橙隔三差五地送饭菜过去,菜色丰富,中西贯通,煎炒烹炸煮炖焖,腌卤酱拌生烤蒸,无一不缺,就连贝思哲讨厌喝的汤,她都有法子做得好喝,让他一滴不剩地喝完,更别说他爱吃的甜食,多芒小丸子,薯泥鲜虾蛋挞,南瓜蛋女乃布丁,蜜汁核桃酥,焦糖苹果乳酪派等等,他每次都是一边欢呼一边吃得满脸都是。
来的次数多了,连贝思哲的两个责任护士都认识她了,看她的目光带着深深的探究,趁熊橙走了,她们也陆续问过贝思哲:“贝思哲小朋友,方便告诉姐姐刚才那个阿姨是你的谁吗?”
“她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贝思哲睥睨了护士一眼,“警告你,少来打我爸爸的主意,他才不会看上你。”
……
阴差阳错,熊橙来医院的数次都没碰上贝翊宁,贝思哲对此解释:“我爸爸他最近可忙了,接了一个大项目,设计一个超级豪华的博物馆,是只有富豪才能进去看一眼的博物馆,里面连地板都铺着金子。”
熊橙不解,地板上铺着金子?那也太俗气了吧。
“不过看在你是我朋友的份上,以后我带你进去玩,不用门票。”
熊橙笑了,算了,孩子说的话,随便听听就得了,别当真。
说曹操曹操到,贝翊宁进来的时候,完全没有发出声音,若不是贝思哲甜甜的喊了一声“爸爸”,熊橙根本没意识到贝翊宁已经站在她背后了,她转过头,又一次迎上他那双冷得和雪湖地寒石一般的黑眸。
出了社会的熊橙也见过形形□□的男人,但从没碰到过贝翊宁这样的,即使不开口说半个字,只用这样冷冷的眼神看着你,就好像要把你看到尘埃里去。
“熊小姐,你又是路过?”
“……”
熊橙坦然自若地起身,抓起自己的包,和贝思哲说了声再见,径直走出病房,沿着走廊到电梯口,她突然想起自己的门钥匙忘在病房里了,刚才贝思哲看上了她钥匙上挂的小熊猫,拿过去玩了很久,最后也没要回来。
她只能折身,快步走回去,接近贝思哲的病房,正好撞见贝翊宁走出来,反手关上病房的门,站在原地,白衣黑裤,身姿清隽逼人,立刻给人强烈的距离感。
熊橙头发麻,勉强来到他面前,还未开口,他抬了抬手臂,手里拿着的正是她的门钥匙。
“这是我的钥匙,忘拿了。”熊橙说。
贝翊宁冷不丁地松开手,熊橙短促的一声“啊”,迅疾地伸手接住,然后皱眉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什么态度?
“熊小姐,你好像我开出的薪酬不满意?”他突然开口问,声音颇为风轻云淡。
“什么意思?”熊橙狐疑的同时已经存了几分戒备。
“你想要多少钱可以直说,如果在合理的范围内,我都可以满足你。”贝翊宁语速减缓,强调了一个事实,“你不需要欲擒故纵。”
“欲擒故纵?你说我?”
“这段时间下来,贝思哲的口味越来越挑剔,连五星级酒店行政主厨的煲汤都嫌难喝,心心念念都是你亲手做的东西,吃不到就发脾气,甚至学会了摔东西。换言之,他对你做的东西上瘾了,连换别家的可能都没有。”贝翊宁神色冷然,语气却越来越平静,“我承认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目的?”熊橙心惊,她的目的是什么?
“你的目的就是哄得贝思哲非你不可,越来越会折腾,让我不得不意识到事情的急迫性,不是吗?你所做的这一切只为了——”贝翊宁的眼眸轻轻掠过她的脸,直接点破她的心机,不留半点情面,“自抬身价。”
“……”
贝翊宁又看了她一眼,淡淡地接了一句:“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你惯用的伎俩。”
“你……”
“直接开个价吧。”他硬声截断她的解释,再无耐心看这个俗气的女人频频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