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未见,如隔三秋,就是熊橙现在的状态。
贝翊宁走后,她整个人变得懒洋洋的,工作也有点心不在焉,甚至小凯来找她聊天,她也没有兴致,敷衍的“嗯,嗯?嗯!”,其实根本没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你男朋友呢?”小凯问。
“出国了,去巴塞罗那。”
小凯恍然大悟:“难怪,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你一张怨妇脸。”小凯说完偷了一个焦糖布甸,若无其事地飘走。
熊橙愣了一会,伸手模了模自己的脸,又拿起操作台上的大银勺当镜子照。
怨妇脸?
也不至于吧,顶多是有点小埋怨,为什么他昨晚没有打电话给她而已……
没想到她也会有这么一天,为了小情小爱,做事无法集中精神,思绪飘渺,某人的影子无时无刻不在她的脑海里晃悠。
怪了,以前谈恋爱都没有这么夸张的经历,难道是因为她和他已经不那么“单纯”的缘故?
因为昨天是夜班的关系,下午三点,熊橙结束工作,换下厨师服,整理拎包的时候,手机响了,一看是贝思哲那个小祖宗的电话,接起一听,背景音一片嘈杂,好像有踢球的声音。
“小熊,下午只有两节课,等自由活动结束了我去艾朵找你。”
“我已经下班了,这样吧,我到学校门口来接你。”
艾朵到外国语小学的一段路正在施工,熊橙绕道走,花了点时间来到外国语小学门口,放眼看去,不少背着书包的小学生6续从大门里头的一条绿茵道走出来,她等了一会不见贝思哲,拿出手机打电话给他。
“我在后门,在等烤羊肉串啦,中午没吃饱,都快饿死了。”贝思哲一边说电话,一边对着烧烤炉子流口水,“大叔,不要这么小气,多给我撒一点孜然粉。”
熊橙把手机塞回包里,不禁莞尔,走去后门找贝思哲。
学校后门比较小,路又窄,只有一家文具店和一个烤羊肉串铺子,显得僻静。
熊橙一眼就看见了贝思哲,不过不仅是贝思哲,还有一个女人,正站在他面前说话。
“你不姓贝,你姓郗,你亲爸爸叫郗明哲,是一个消防队员,他死了后,你妈妈因为太想他了才给你取名叫思哲的,你亲爸爸的照片我上次给你看过了,你和他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至于你现在认的这个假爸爸,他从来就不是好人,当年他把你亲爸爸胸口的骨头打断了,当晚你爸爸带着伤出任务,被一个大火球击中,当场昏过去,再也没有爬起来,事后大家都说如果他没有被打伤,也不会逃不出来。”
郝玫正喋喋不休地和贝思哲说话,熊橙迅速走过来,警惕地叫了一声贝思哲。
贝思哲钉在原地低着头,仿佛陷入了恍惚,根本没有听见熊橙的声音。
郝玫第一时间转过身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熊橙。
“你是谁?”熊橙神情严厉,“和我的孩子胡说些什么呢?”
“你的孩子?不可能。”郝玫笑了,“我认识他的父母,两个人都不在了,他是被人家收养了的,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孩子了?”
熊橙的心一惊,镇定地反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他的干妈,他亲妈还在的时候就认了的。”郝玫说,“我过来找他只是想告诉他一些真相,不愿他一直被人蒙在鼓里,连自己的亲爸亲妈是谁都不知道。”
“请你走开,不准再来找他,也不准再和他胡说八道。”
“我说的都是实话,没有一个字是假的,不信你尽管去查,他的爸爸叫郗明哲,是一个消防员,在一次任务中牺牲了,但那不能称作是一个意外,因为当晚他身带重伤,就是被贝翊宁打的,胸肋骨都断了两根,导致他在火里呼吸窒息至死亡。”
郝玫说着冷冷地笑了一下,目光又落回贝思哲脸上,一字字地说:“贝翊宁害死了你的亲爸,还间接害死了你的亲妈,他因为良心不安才会收养你的,贝家人也都在骗你,因为你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他们就把你蒙在鼓里,眼睁睁看你对他们感恩戴德,认贼作父,转过身背地里都在嘲笑你。”
上一秒发呆不知想什么的贝思哲突地抬头,小脸涨得血红,奋力冲郝玫撞过去,一边撞一边疯喊:“你才是骗子!我不听你胡说八道,走开,走开!再不走我就报警!”
郝玫被往后撞了几步,勉强站稳后,又被贝思哲弯腰捡了一颗小石子丢过去,砸中手臂,“诶呦”了一声。
贝思哲转过身,回到熊橙面前,眼睛泛红,眼眸满是痛楚,鼻子一抽一抽的。
熊橙把他抱进怀里,厉声对郝玫:“你再不走我立刻报警!以后再过来胡说八道你试试看!”
郝玫模了模自己的手臂,冷哼了一声,走之前使劲地瞪了熊橙一眼。
……
夕阳下,熊橙和贝思哲手拉手地走在回去的路上,一高一矮两条身影蔓延在炽热的地面上。
贝思哲一路沉默不语,熊橙低头看他的脸,眼角还是红的,唇抿得很紧,像是还在和谁较劲一样。
“思哲,你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可以自己判断,谁对你好你肯定知道。”
贝思哲闷闷地“嗯”了一声,声音粗哑。
“也许,你以后还是会听到很多‘别人的话’,但那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看见的,感受到的。”熊橙另一手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每个人的这里都会有一个答案,这是最真实的。”
贝思哲吸了吸鼻子:“我知道,爸爸虽然话少又没趣,但是他对我很好,我想什么他都会给我,他还去意大利给我买车模呢,我生病的时候他陪着我……我不想离开他。”
“谁说你会离开他了?”熊橙柔声道,“你是他的儿子,当然会一直和他在一起。”
“可是女乃女乃她不喜欢我,她知道我不是她的亲生孙子。”贝思哲小声。
熊橙有些心疼他,斟酌了一下说:“我觉得你女乃女乃不是不喜欢你,只是有些观念比较根深蒂固,一时间不能扭转。不管怎么样,你要相信,人和人的感情维系不只是靠血缘,还有很多方面,譬如时间。”
贝思哲轻轻地点了点头,紧紧地握着熊橙的手,又陷入长时间的沉默,直到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发出。
“肚子饿了?”
“……嗯。”
“想吃什么?”
“茄汁海鲜大虾面和女敕煎小牛排。”
“咦?胃口不错嘛,看来心情好点了?”
“哼,我才不会被那个坏女人的胡说八道影响呢,心情一直很好。”他撇过头,倔强地撑着,握着熊橙的手微微发颤。
熊橙温柔地模了模他的脑袋:“走,我们先去一趟超市,买好食材后我亲手做给你吃。”
当天晚上,熊橙发了一条短信给贝翊宁:“你在做什么?”
贝翊宁没有及时回复。
熊橙又发了一条:“忙完后记得回复我短信。”
一分钟后,她又发第三条:“我想你了。”
直到近凌晨,熊橙迷迷糊糊地睡过,“啪嗒”一声,握在掌心的手机滑落,掉在地板上,她揉了揉眼睛,赶紧捡起来,正好屏幕一亮,一条短信跳出来,打开一看:
“想我了?有多想?”
熊橙无语,想了想不打算回复他,晾一晾他。
果然,一分钟后,贝翊宁又发来:“这几天都在开会,手机关机,你的短信没看见。”
熊橙还是没有理会他。
“你现在应该睡着了,我先去吃早餐,晚安。”
熊橙立刻回复:“我还没有睡觉!你有这么忙吗?两天都不发给我一个短信,表现太差了吧?当人家男朋友怎么能这么没自觉?”
显然,她嗔怪似的语气让他有些不适应,他回复了一个“?”
熊橙扶额,又发过去:“好了,不和你说了,我好困,继续睡了,你去吃早餐吧。”
贝翊宁:“明天,后天,之后的工作日都不会忘记给你发短信,别熬夜等我。”
熊橙顿时有一种被识破的窘迫,简直想钻进被窝。
贝翊宁继续:“作为补偿,我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会想你。”
“……”她突然体会到他很有耍流氓的潜质,且是一本正经,循序渐进的。
放下手机,躺进被窝,熊橙没有睡意,她想起白日里那个女人对贝思哲说的话。
那个女人口口声声称,贝思哲的亲生父亲是贝翊宁害死的,贝翊宁是处于愧疚才收养贝思哲。
真的是这样?
不,她不相信。
几乎不用亲耳听他的解释,她的直觉再说:事实不是这样。
贝翊宁不会那么做,他虽然对人冷淡,说话苛刻,但他很正直。
*
贝翊宁回来的那天是周六,熊晖在家写作业,看见老姐从房间走出来,化了淡妆,长发飘飘,上身是一件浅黄色的波点雪纺女圭女圭衫,是一条深蓝色的丝绒短裙,腿上是黑色丝袜,还穿了高跟鞋。
“你去哪里?打扮得这么隆重?”熊晖疑惑。
“随便去逛一逛。”熊橙拎着包出门,丢下一句,“你今天自己解决吃的。”
门关上后,熊晖愣了三秒,反应过来,知道她是去找谁了,立刻皱起了眉头。
熊橙亲自接机,因为飞机延误她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等到了贝翊宁。
他穿着一件款式再简单不过的白衬衣,一身白衣黑裤,修长清隽,拎着行李箱走过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尖。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分开的一个月自己有多么想他,想看见他,听他的声音,和他拥抱、亲吻。
“等了很久了?”他的情绪掩饰得一向很好,分开一个月,再次见到她,开场白依旧很简单。
“都快一个小时,我的腿都酸了。”
他看了一眼她的鞋子,她穿得是高跟鞋,再慢慢往上扫,是一条蓝色的包臀短裙,贴身的女圭女圭衫,精致的淡妆,明眸皓齿,肤如凝脂,黑发柔顺地披在肩头。
熊橙被他两道雷达似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咳了咳:“你干嘛这么看我?”
“你好像瘦了一点。”他专注地看她,得出结论。
“这个月吃得不多。”
“没有胃口?是因为我不在你身边?”
“……当然不是,我是在减肥啦。”
“为了我减肥?”他目光清湛,悠悠道。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恋,好像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似的。”
他淡笑,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走吧。”
“去哪里?”
“先去吃点东西。”
他们手拉手走出去的时候,她发现旁边有几个男生偷偷瞄她的腿,正准备和贝翊宁换位置,他却直接停下来,把她拉到身后,冷冷地看那三个学生模样的男生,声音很轻淡:“你们在看什么?”
三个男生面面相觑,尴尬地一笑,立刻逃开了。
熊橙突然觉得他小气得很可爱。
两人走出机场,贝翊宁开车载熊橙到湖景区的一家酒店二楼吃粤菜。
熊橙美滋滋地喝着一碗“薏米莲子鲫鱼汤”,抬头的时候发现他正一手支下巴,悠闲地看着她。
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流在彼此之间涌动。
他动手帮她夹了一块甜酒鸡在她碗里:“别为我减肥,我不喜欢太瘦的女人。”
她咳了咳,乖乖低头吃菜。
吃完后,贝翊宁刷卡结账,然后用很自然的语气说:“我在楼上订了一个房间,要不要上去坐一下?”
熊橙恍然大悟,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她的耳朵一下子红了起来,迟疑地不说话,这个问题到底让她怎么回答。
“放心,只是坐一坐,休息一下,没有你想象中的事情。”他一脸风光月霁,语气也十分正直。
熊橙觉得自己想的有点多了。
只是一跨进房间,熊橙的腰上就多了一股力量,转过身,门已经被某人关上。
他的俊颜已近在咫尺,清雅干净的气味就在鼻尖,黑眸的漩涡亮得耀眼。
未给她时间说不,他低下头,锁定了她的唇,舌尖轻抵她的唇瓣。
吻了很久,熊橙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才松开她。
“一个月零一天。”他伸手把她垂挂下来的头发拨到耳朵后,声音低缓,一字字扣在她的耳膜上,“七小时十六分四十秒。”
墙上的挂钟无声地走着,她的心跳比秒针快多了。
他报出了他们分开的准确时间。
……
当他抱着她上床的时候,手掌一点点地摩挲她腿上的丝袜,声音有些意味:“黑色的?”
“?”
“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