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个时辰前,许家大夫人一番冷言冷语把许梁挤兑走了后,便坐在屋内与贴身丫环杨莲花感叹了一番许梁这贱孩子堪比磐石的硬命,怎么作贱他就是不死。大夫人却没料到这一阵感叹之后心里非但没有舒坦些,反而想起了自个儿二儿子许青的诸多不成器,心里头酸溜溜的便不是滋味。
大夫人在杨莲花劝慰下才喝了几口冰镇酸梅汤,正要躺下休息会,内院管事杨林就带着许帐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待听得许帐房禀报说许梁在自己这里碰了一鼻子灰之后居然跑到帐房去要月钱去了,还想要把以前未领的都给补上?这可把大夫人给气乐了,吩咐杨管事带了四个小厮就亲自往帐房来了。
大夫人还没进帐房门迎面就见许梁手里提个沉甸甸的布包往外走,心里头咯噔一下,暗赞这许梁手脚可真够利索的,总共才这么一会的功夫,他银子都揣到了怀里,当下也不及细想,轻喝一声“谁都不许走”就示意杨林把帐房给围了。
大夫人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话呢,就听见一声惨叫,接着一团人影就像滚圆球一般瞬间就滚到了脚跟前,把一向镇定的大夫人也吓了一跳,待定睛一看,哎哟喂,这不是自个儿娘家那个远房侄儿吗?待杨帐房抬起那张肿成猪头一样的脸,大夫人又吃了一惊,只见杨帐房两边脸上红丝丝的,肿得老高,上面依稀可见两只手印。
杨帐房见了大夫人就像受尽委屈的孩子哭得那真叫一个凄惨哪,周围站着的家丁丫环看着他那样儿,想笑又不敢笑,嘴角都快抿歪了。
大夫人不由得退后了两步,喝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把杨帐房打成这样的?”
许梁见杨帐房还在那哭天嚎地,不由也是哭笑不得,听得大夫人问话,也不再站着看戏了,上前答道:“大娘,他那脸是他逼我,我才打的。”
大夫人为之一愣,嘴角直抽抽,半晌才问:“梁三儿,那你说说,他,他一个帐房先生,为什么逼你,啊不是,”大夫人气得尖声喝道,“你为什么无故殴打帐房先生?!”
卟嗤!杨管事发出一声短暂的笑声,忽觉得不对,忙马上板起脸来,满脸怪异的严肃。
杨管事的这一声轻笑,虽然短暂,却使院内紧张的气氛为之一松。
许梁模了模鼻尖儿,看了一圈众人。
杨帐房还半跪在地上抽泣。
大夫人脸上也很是讪讪的,她朝杨帐房一脚踢了过去,骂道:“别嚎了!起来说话!”
杨帐房受她那一踢,边抹眼泪边站起来,又干嚎了三声,在大夫人越来越不耐烦的脸sè下才止住哭声,抽抽嗒嗒地将许梁没有批条强取月银的事儿说了一遍。
大夫人听得脸sè铁青,她yin着脸瞪着许梁,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梁三儿,他说的可是实情?”
许梁又模了模鼻尖,一提手中的布包,说道:“咳,那个基本属实。”
大夫人听得颇为意外,她原以为许梁既然强取了银两,那么他至少也会辩解几句,没想到他回应得这么光棍。
大夫人沉吟一阵,对许梁冷哼一声,沉声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梁三儿未经家中长辈允许……你们,快拦住他!”
大夫人还在那一字一句的说家法呢,结果还未说上正题,就见许梁不知何时已经踱到了门边,提了银子正要开溜,当下也顾不得说家法了,大喝一声,把还没从痛苦憋笑中回过神来的管事,家丁惊醒。
许梁见大夫人眼盯着地面在寻思那会就开始不着痕迹地朝门外移,正要开跑的时候不想意图败露,还没跑出三四米远就被随后赶到的杨管事一把捉住了手臂,随后就被两个家丁反扭住了双手,那个费尽心机得来的布袋子也被夺了去。
“许杨氏!”许梁这下再也不顾什么情面了,大喊道,“老子是许家少爷,拿家里的月银子天经地义,你凭什么捉我!”
大夫人一听“许杨氏”三个字,气得浑身颤抖,自打为长房生下大公子许江成为名符其实的大夫人之后,整个许府内外,谁不对她这位许府大夫人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礼敬有加。许梁一声“许杨氏”无异于当着众许家下人的面狠狠地扇了她一个大耳光子。许杨氏是什么人?虽然挂了个许字,其实本质上还是杨家女子!
大夫人颤着手指头,点着许梁,尖叫道:“把这个,这个不知礼数,目无尊长的东西给我拉出去打,狠狠地打!!”
杨管事高声应声是,招呼家丁拖了一脸讥笑的许梁就往外走。
“且慢!”大夫人的丫环杨莲花喝止了杨林,凑到大夫人面前小声说道:“夫人,您这会千万不能打啊,您忘了,许梁是老太爷亲自让人接回来的,为的就是八月的秋闱,他大小也是个秀才,许府今年就江少爷和许梁两个人有资格参加秋闱,您这会要是打了他,只怕在老太爷那里不好交待啊。”
大夫人听了,就如吃了只苍蝇般恶心难受,抿着嘴左思右想了好一会,才无奈地一甩手,朝杨林叫道:“先关到思过房去,让他好好反省反省!没我的吩咐,谁都不许放他出来!”说完抬脚就往外走。
“大夫人,那我,我呢?”事态变化得太快,杨帐房这会才反应过来,眼见大夫人都要打道回府了,这才期期艾艾地问道。
“你?”大夫人斜了杨帐房一眼,“哪凉快哪呆着去!”
思过房,顾名思义,就是反思过错的地方。传说这是当年许老太爷发家之前生意连连受挫,特意闭门思过的地方。后来许老太爷发达了,挣下诺大一份家业。这思过房便一直保留了下来,成为现在许家惩罚犯错的许家子弟的地方。
得了大夫人的嘱咐,杨林倒没敢怎么着许梁。把他扭送到思过房,关了房门,着两个下人看守,杨林也就回去找大夫人复命。
思过房陈设极其简陋,一张平板床,一张方桌,两条长凳,桌上一壶凉水。许梁现在就坐在长凳上对着茶壶嘴喝了两口凉水。他跑到门边使劲摇门,喊道:“喂,你们两个,快点放本少爷出去,否则等我出去了,有你们两好看的!”
两个看守的家丁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苦着脸说道:“对不住了,三少爷,这是大夫人的命令,小的们也只是奉命行事,您就不要为难小的了。”
任许梁好说歹说,威胁恐吓,那两家丁就是不开门。许梁无奈又坐了回去,仔细四处一打量这思过房,再估量了下自己现在的小身板,果断放弃了强拆思过房的念头。
怎么办?被那个老太婆关在这了,出都出不去,好不容易强要来的银子也被没收了。没了银子,怎么救人?黄子仁啊黄子仁,不是我许梁不仗义,实在是兄弟我现在自身难保啊,你就在牢里再多住些ri子,等我出去了一准去捞你出来!
他又伸出两双纤细的手,端详许久,不由得很是泄气,以前总见书上用“手无缚鸡之力”来形容百无一用的书生,现在看了这双手,总算明白古人诚不我欺。在帐房里扇人两耳光都能弄疼了手,开溜的时候被那内院管事杨林一抓住手就再也挣不月兑半分,都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可这本钱也忒薄了些。
夜幕降临的时候,看守的家丁换了两个人,同时递进来一个食盒。许梁打开一看,一大碗白米饭,两碟子青菜,其中一碟还放了几片肉片。许梁大为满意,吃过了万安县衙里的牢饭后,这样的待遇已经是天堂了!所以许梁暂时放下心思,端起碗来吃得津津有味。
铁头也找了过来。隔着门往里看。
“少爷,这可怎么办?大夫人发话了,谁都不许放你出来。”
许梁隔着门看着铁头那张方脸,心里很是感动,穿越到这个时代,虽然占据的这个身体不怎么样,但好歹还是有这么个真心的兄弟在身边。
“阿铁,你快去找许常……去找我爹,只要他发了话,我肯定能够放出来。”许梁想了想,建议道。
“没用的,”铁头大摇其头,“大老爷一向不管你,求他也没用。”忽然他眼睛一亮,高兴得猛拍了一巴掌,“我知道谁能救你了,老太爷!你被关到牢里就是老太爷发了话,大夫人才不得不同意放你出来的。我,我现在就去找老太爷去。”
铁头说完,就兴冲冲地跑出去找许老太爷搬救兵去了。
许梁眼中泛起一丝希望,如果说这许家大院还能有哪个人是许杨氏不敢得罪的,也就只有这个许老太爷了。
然而,半盏茶的功夫,铁头跑了回来,额头上全是汗水。
他无奈地对许梁一摊手,说道:“我没找到老太爷,听照顾老太爷的阿香姐姐说,老太爷今儿一早就搬到天湖山别院避暑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许梁听了也深感失望,见铁头一脸比他还要难过的样子,不由宽慰道:“没关系,老子就不信了,秋闱的ri子就快到了,那时候她还不放我出来。”
铁头猛一点头,“少爷说得有理。”他想了想,又说道:“这样,我这几天就到老太爷房前去守着,老太爷一回来我就去求他,嗯,就这么办。”
说完,铁头一抹头上的汗水,风风火火地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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