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那散吏,显然没料到卫乙能一次成功,颇有些惊讶的模样,奇道:“这个考验,好像还很少有人能一次通过的呢,年轻人,你很有前途啊。要不咱们再试一个?”
说话时,他又把卫乙带到了屋中的另一个角落,指着地上一个斜伸出一定角度的铁圈圈,道:“一会儿我按下机括,这个机关会发she一个球出来,如果你能接住,就算过关。这是考验你的眼力和反应速度,准备吧?”他一边说一边来到一个发she的机括旁,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这一关根本不必要,是他故意拿出来对付卫乙的。
卫乙却毫不畏惧的样子,便用眼神去测试那发she机械的角度,在心中仔细计算着可能的弹道路线,然后便站到了稍微偏离弹道的方向,举起了手,道声“来吧”。
那散吏微作一笑,便将脚放到了按钮上。显然,什么时候发she,完全取决于他,并且他不会给任何提示。
突然,只听“嘭”的一声,一个黝黑的小球划过了空气的宁静,向卫乙伸出的手飞来。这时,早已准备好的卫乙,手上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将手臂在半空中一滑,正挡在了小球飞过的路线上。小球自然地撞到了他的小臂,然后往回弹开。若说刚刚这一下是下意识,那么接下来,就是他有目的的将身体前倾,以他极其敏锐的速度下蹲,将弹开的小球,稳稳地接到了自己手上。
又是只用一次,他就成功了。
那散吏像是真心服了气一般,叹道:“我在这里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连续两关都是一次通过的。你叫什么名字?”
卫乙点头一声谢,方道:“我叫卫长右,守卫的卫、长短的长、左右的右。”
那散吏道:“卫长右,好的,我会帮你记下来,这里有个腰牌,等着都尉大人见你吧。”说着,他便递过来一枚金属质地的牌子。
卫乙正要去接,却听见身后一人的声音:“这个卫长右没有资格进入上林苑!”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在飞渠坝上诬陷卫乙和司马天狐的那个丁外人。
散吏见是此人来,连忙鞠躬行礼,道:“这个卫长右已经通过了初试,按规定,他是可以进入的?”
那丁外人瞄了卫乙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报复的神se,听到散吏的话,他便沉声问道:“你检查这人的官凭路引了吗?万一他是匈奴人派来的jian细怎么办?”
散吏一脸的茫然,“可是,我们这里好像从来没检查过路引啊。再说了,如果真是匈奴来的jian细,几百钱就能到黑市上买个路引,检查也是没用的呀?”
“嗯哼!”丁外人见散吏竟和自己顶嘴,脸se立时拉了下来,恨恨地看了散吏一眼,意思是:这散吏的活儿你还想不想干了。散吏见他生气,连忙低下头去,唯唯诺诺。
赵芜见状,当即怒上心来,喝问道:“凭什么其他人都不检查,偏偏我们要检查?我们从敦煌郡过来,走了几千里地,从没遇到过检查那东西的,凭什么偏偏这里要检查?”
丁外人冷笑一声,道:“哼,你们去的那些穷乡僻壤的地方,自然不明白路引的重要xing。可这里是长安,是上林苑,全天下最高贵的地方,岂容你们随便乱闯?”
“你!你这分明就是公报私仇!”赵芜指着丁外人,怒不可遏。可那丁外人就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似是在说,管你怎么样,反正今天这腰牌,是绝不会发给你的。
赵芜回头去看卫乙,才见他亦是一脸激愤地看着丁外人。不过,他比赵芜要冷静得多,他明白,有这丁外人在这里把持,自己一点办法都不会有。所以,他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拉着赵芜,便离开了上林苑。
在一群放纸鸢的王公贵胄的嬉笑和打闹声中离开,卫乙感觉到的是难言的讽刺。刚刚他还和赵芜承诺,要给她做一个纸鸢。可是,自己现在连安身立命的本钱都没有,而且,也很难再有。
三人就这样失望地向回走着。只拓拔鹤在后面提醒道:“我们就这么走了吗?不是听说小乙有个做大将军的亲戚吗?为什么不去请他帮忙想想办法?”她说的大将军,正是指的霍光。拓拔鹤是真正意义上的匈奴女子,她很难理解人情世故到底意味着什么。
赵芜则要比她世故得多,只听她道:“大将军哪里会认我们这种穷亲戚,现在的朝廷,都是被那些上官主宰着的封闭小朝廷,他们总是自认为自己是高人一等的,外面人没背景要想进来根本不可能。要我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听说往西南方向去就是巴蜀国,再往南走还有很多的郡国,那里有沃野良田,人民都安居乐业,虽然没有关中的土地大,但也乐得逍遥自在。去了那里,就一定会有卫小乙用武之地的!”
卫乙闻言,心中忽然一番了然。他之前心中一直存着疑问,既然汉朝的国力如此强大、如此繁华,为什么它还老是败给落后的匈奴人呢?原来,汉朝比起匈奴是一个更加封闭的地方。在匈奴的国土上,不仅有匈奴人、有汉人、还有很多西域人,像拓拔陵就是汉人,车师王就是西域人,他们对匈奴未必是同一个心思,但却同样能发挥各自的能力。可是从这几天的遭遇就能看出来,汉朝人自认天朝上国,用人唯亲,容不下异见,更没有凡人活命的地方。就算是刘病已这样的皇曾孙,一旦流落民间,不也只能做一个寄身于东海的凡人吗?
然而,离开就意味着放弃,自己真的已经准备好放弃了吗?卫乙此时仍有些迟疑,“要不我们再等几天,等苏老头回了长安,封了官,自然就能求他帮忙推荐了。”
赵芜却忿然道:“卫小乙,你怎么变成了靠别人的荣荫来上位的人?良禽择木而栖,就算进了这上林苑,这里被丁外人这样的人把持,能有什么像样的?”
卫乙想想似乎也有道理,可他还是有些舍不得放弃。赵芜却似非常的坚定,她见卫乙左右不决,便提醒道:“卫小乙拿不定主意,何不再用你胸前的五铢钱来决定啊?”
卫乙“哦”了一声,竟真的取下五铢钱来。自从上次用这枚铜钱决定去刺杀卫律,赵芜就给他编织了一根红绳挂在脖颈上,这也成了他的标志。
卫乙手中捏着铜钱,祝告一声:“正面不去,反面去。”便熟练地抛起铜钱,铜钱落地,这一回竟分外的干净利落,反面!
赵芜似乎也看出了什么不对,奇道:“为什么铜钱没有滚几圈才倒下呢?是不是卫小乙抛的时候没抛对?要不再试试?”
卫乙也有些迟疑,不过他仍旧尊重了铜钱的决定:“既来之则安之吧,五铢钱决定去西蜀,那我们就去。真要是错了,也是没办法的。”
于是,三人又重新回到长安的客栈,将行李物什取出来,也不多耽搁,马车起处,便向西南的秦岭进发。
三人行至右扶风之南几十里的地方,正值月上枝头,三人就要找个镇甸落脚。就在这时,一个身着紫衣的女子忽然来到面前,喝问道:“那个马车里的,可是卫长右?”
卫乙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时,才认真打量那女子模样。年龄与自己相仿佛,身材娇小,一副紫se劲装束身,将她玲珑的身段完全凸显出来,头发高高束起,前额还留着齐额短发,把她严肃的表情透出几分可爱。可是,这时候并没有让卫乙有遐想的空间,因为她手上两把明晃晃的短剑,正分明显示着,她是卫乙的敌人。
拓拔鹤见状,立时跳下马车,长剑出鞘,喝问道:“对面女子,到底何许人,为何挡我等去路?”拓拔鹤定睛看时,那女子绝不是匈奴人,所以第一反应就排除了是都隆奇派的杀手。
那杀手女却很单纯的模样,仍旧问道:“我问那个男子,是不是卫长右?如果你们不回答,那就是了。家主说过,那卫长右身边有一大一小两个女子,看来就是你们了。既如此,接招吧!”
说罢,她的双剑一亮,便直指拓拔鹤的眉心攻来。拓拔鹤早有准备,长剑一抖,接住她的双剑。两人立时战在了一处。
赵芜见此,忙将卫乙拉下马车,远远躲开战团,然后仔细观察那二人的战斗。
杀手女因年龄关系,略比拓拔鹤矮一些,不过身法灵活,手上一双短剑,在月光下尤其明亮。她的剑法以快为主,只看见剑光不停地闪动,却分不清究竟是剑还是影子。另一边,拓拔鹤则是走沉稳路线,手中剑一招一式,有板有眼,杀手女的剑只要与她相碰,就会被弹开几尺,还带着点点火花。杀手女似也发现了自己在力量上的劣势,所以就一直依靠灵巧敏捷在拓拔鹤身边游走。双方一强一快,连续十几个回合,竟也没分出胜负来。
赵芜小声与卫乙商量道:“这个杀手说她是听家主的吩咐来袭击我们,却又不是右贤王的人,我们何时结过这样的仇家?”
卫乙抿着嘴,片刻方道:“更奇怪的是,知道我的化名是卫长右的人,除了司马天狐,就只有上林苑的丁外人,难道……”
他这一问,让赵芜睁大了眼,呆呆地半天也没说出话来。过了许久,才听她幽幽地道:“我们究竟如何得罪了丁外人,竟要置我们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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