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婵先道:“刚刚回来的路上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借用‘睹冰知寒暑’的想法,设计一个类似的测量冷热的仪器呢?”
卫乙道:“嗯,可以试试。我们找一个融化的时间和酿醋差不多的物品,然后加上一些食盐或别的东西,然后再对融化的水液进行称重,就能判断出我们所需要的冷热程度了。”
郑吉也在出主意:“还可以做一个导引液体流出的管子,放到那个酿醋的坛子里。如果里面的测量物开始融化,水液就会从里面流出来,那我们就能知道坛子里面的冷热程度了。”
卫乙点头道:“那我们就分头行动吧。我和阿吉负责称,山兄负责管子。”
“那我呢?”婉婵急切地问。
“小狐君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事呢,就是找到那个能够融化的东西呀。”卫乙一向雷厉风行,嘴上还在安排事,眼中已经开始去寻找合适的做称的工具了。
婉婵微作一笑,她最喜欢的就是卫乙这样的xing格,所以也不多言,就过去拉过赵芜来道:“阿右郎,芜儿在这儿也帮不上忙,让她陪我去查古书吧?”卫乙正跑到梁丘贺为他们准备的一堆工具中寻找合用的东西,眼也没抬就挥挥手,让她们自去。于是婉婵便拉着赵芜出了所。
学宫zhongyang有最大的一个建筑,名叫延阁,也就是后世的图书馆。汉朝的典藏足可用汗牛充栋来形容,其中大量的古书中都有对山川之奇的详细介绍。要说的话,太学里的延阁那才叫大呢,需要的古书是一应俱全。上郡学宫虽然弱一点,但已经相当不错了。
不过,学宫中的人实在太少,所以延阁除了一个管理员,便没有别的人。管理员是轮流由各个博士弟派自己手下的门客担任。今天的管理员恰是夏侯建的门客张山拊,一个只有十来岁的小男孩。
张山拊似认得婉婵,当先就对她不停作揖。婉婵一阵好奇,忙问究竟。张山拊道:“我是夏侯郎中的弟子。这两天老听郎中说,我们蟾宫来了一个女学子,天赋异禀,未来肯定能成为太学最好的博士弟。小的们听了敬佩得不得了,你可不知道,郎中他从来没这样夸过别人呢。”
婉婵颇有些吃惊地道:“早上去见夏侯郎中时,他还特别冷淡呢,怎么现在又说好话,你不是诓我吧?”
张山拊笑道:“郎中他就这样,等你们习惯了就知道,他其实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婉婵点点头,便和赵芜走进延阁。
婉婵看了看阁内散乱堆着的各类书卷,皱眉道:“看来这延阁人手不够,都没人来整理这些资料,等以后有空了,一定要好好地把它们整理一下呢。关于物品的特xing,应该是在本草或杂学里面,芜儿你负责找本草的部分,我找杂学这边。”
赵芜也在看这阁内的情况,忽然掩嘴笑道:“这学宫里以前估计就没进过女人,什么地方都是乱糟糟的。刚才我和梦姊姊去收拾学署,那才叫一个乱呢,这延阁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过不了多久,这里都会变个样子的。我一会儿和梦姊姊也说一声,她的心思可细腻了,收拾东西又快又好。”
说话时,两个人已经在散乱的书卷中开始仔细翻查起来。
“这个书里怎么什么都有啊?咦,哈哈哈……好有趣,原来白鹿的皮还被拿来当过钱币?”赵芜拿着手上的书卷,边看边笑,很多她从没见过的奇怪事物,都在那书上记录着。
婉婵见她乐开了花,凑过去一看,原来她正在看一卷没有书名的小册子,也不知这是哪个前代的无聊博士弟记录在上面。
婉婵微作一笑,眼中却没有停。不多时,她发现了一个好东西,“石漆?这是什么,从来没听过?”
她仔细地察看了这条关于“石漆”的记录,这是一种从地底下冒出来的黑se液体,可以点燃,偶尔呈凝结状。
“这石漆可真是个好东西啊?”婉婵看着石漆奇特的物xing,她兴奋地说着。
两个人又查了半天,发现再没有比“石漆”更适合的了,于是只好起身离开延阁,重又回到自己的学署。
院zhongyang,卫乙和姬后山正头碰着头研究什么,身后面郑吉则紧张地张大了眼,在两人的缝隙中间小心地窥看。
婉婵过去轻轻拍了一下郑吉,问道:“看什么呢?”
郑吉吓了一跳,然后捂着嘴小声道:“乙兄和山兄可真厉害,这杆秤这么小,还被他们打磨得这么光滑,下面的秤砣都做了好几个,以后真要和他们好好学学这工匠手艺呢。”
婉婵再去看那两个人,果见卫乙正拿了一根不到一尺长的木杆子,正在仔细标度着秤杆所代表的重量。
杆秤是著名的巨贾陶朱公发明的。不过市场上普通商贩用的秤,测重都较为粗糙,并不十分jing细。而眼目前卫乙他们要做的秤,必须能jing细测定微小重量的变化,所以设计起来要比普通市场上用的秤难很多。
据郑吉介绍,卫乙他们已经制作了大小不等的五个秤砣,而且要一个一个在秤杆上标定这些秤砣对应的重量。这样的jing细,自然是为了让测重的范围更大、jing确度更高,这才能确保他们的冷热仪能够成功。不仅如此,秤杆还要仔细用碱水浸泡、砂纸水磨,秤砣也要和相应体积的水去一一校验,一件事情都马虎不得。
索xing的是,不仅卫乙是一个jing细的工匠,他身边的姬后山虽然平时看着吊儿郎当,但真做起活来却十分认真,他们两个一个负责秤杆、一个负责秤砣,一个度量jing细的杆秤也就逐渐在他们手中成型。
婉婵见此,便在心中不住地感慨:“真是天才碰上了天才啊。”
感慨了一阵,她才小心凑过去,把刚才在古书中发现的一个叫“石漆”的东西告诉三人。
“石漆?”卫乙听到这个名称,身子忍不住颤了一下。
同时被他震住的是婉婵。敏感的婉婵感觉到了卫乙神情中的异样,忙问:“阿右郎知道这个?”
卫乙当然知道,那本车师王送给他的《妙闻集注》里就有其记载。《妙闻集注》是来自西域,上面记载的这种黑se可燃液体也是产自西域,不过车师王在这一条目旁边记了一个简单的注:“上郡产”。
这本书自从交到卫乙手上,他肯定是从头到尾仔细读过一遍了,对于其中记载的各种西域奇珍灵药俱都了解。听到“石漆”自然就会不自觉地吃惊,他没有答婉婵的话,反而问:“你从哪里看来的?”
婉婵道:“延阁的一本书卷里,不过是本无名无姓的无题书,大概是上郡这里以前的工匠记录下来的小手册。”
这就对上了,当然这是在卫乙的心里。上郡的工匠在打地洞时发现石漆,并记录在册,收进上郡学宫,这完全合乎情理。而车师王的注呢?车师王是西域人,他不可能跑到上郡来打地洞,唯一的可能是他看到了上郡的这本手册,并记录到自己的书中。那么,他又是怎么看到这本手册的?”
卫乙并没有把他的疑惑告知婉婵,因为车师王和他的那本书还太神秘,目前不适合让太多人知道。
婉婵自然也对卫乙突然的深沉感到怀疑。不过她毕竟信任卫乙,所以也没有问更多的问题。
就这样,天已慢慢黑下来,这第一天的活动就要结束。
卫乙的脾xing是一件事情不做完不罢休,他想留在这里继续挑灯夜战。婉婵当然了解他的作风,在京城时就了解了。所以还没等卫乙开口,她就劝道:“成了博士弟,需要长期不懈的努力,保持健康至关重要。阿右郎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们再继续。”
姬后山刚刚还是如临大敌的紧张状态,一听说休息时间到了,当即换了一副神情,伸起懒腰来,旋又对织梦道:“今天真累啊,晚上要给少爷我捶背哟。”
婉婵在旁哂道:“美的你。小梦和芜儿,今晚我要借她们替我做点事,就不伺候你们两位公子了。”
姬后山撇撇嘴,“这不公平。乙兄没有芜儿还有鹤姊姊呢,我离了小梦就要孤守空房了。咦对了,今天怎么没见鹤小姊?”
赵芜忙道:“鹤说她不懂这些手工什么的,来了这里也是碍事,索xing出去替大家察看周围环境,看这里是否安全。”她当然不好说,拓拔鹤其实是去边境处找桥仓买虎翼金错刀了,并不在学宫里。
姬后山也信以为真,便过去勾起卫乙和郑吉的肩膀,道:“这么说今晚就咱仨男人了。也罢,省得小女们叽叽喳喳的,咱仨喝酒去。”说罢便邀着卫乙、郑吉离去。
这边婉婵又是掩嘴一笑,这才转头环顾了四周一番,说道:“芜儿、小梦,以后这个学署就是我们在学宫的家了,我们要天天在这里。我想把这里布置得温馨一点,所以留你们下来帮我。”
赵芜兴奋得拍手道:“好啊好啊,刚刚我也正和小梦说这事呢。婵姊姊,要不你给我们这学署起个名儿吧?”
婉婵想了想,便道:“我们署的第一个she策题目是‘吴起香醋坊’。要不我们也依他的名儿,就叫‘酸文署’,如何?”
赵芜拍手道:“哈哈,这个‘酸’字好有趣,仿佛这里都是‘酸’夫子呢。可婵姊姊明明是个大美女,一点都不酸。”
婉婵笑道:“我哪里算美啊。我见过真正的大美女可比我美多了。”
赵芜一听来了兴趣,忙问“这大美女是谁”。
婉婵沉吟道:“唔……真正的大美女,是在宫里,中宫的主人,当今的上官皇后。她跟芜儿一般年纪,大家都叫她‘荒寒美人’。当年未入宫时,多少公子王孙想与上官家结亲,可惜她却被送进了宫,从此只能独守宫灯。”
赵芜闻言,便在口中咂吧起来:“荒寒美人,也不知以后可有机会见识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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