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郡城西北方向有一条小河,名叫七里河,河上一座桥,名叫破虏桥,桥面宽阔,是从西北方向的长城过来到学宫最方便的道路。南北几里内,再没有这样宽的桥面,可让五百铁骑第一时间过河。当然,七里河并不算宽,涉水过河,对行军之人也不困难。
桥的这头,守卫上郡学宫的几十个军士齐行动,堆起了一条长长的柴道,纵起大火,专等楼烦军到来。同时,孟喜带着人马在桥头等候,随时准备硬弩伺候。孟喜这个二流子,虽然策试成绩不怎么样,这个时候倒是他发挥的好时机。
至于桥两边的河岸,则由拓拔鹤带人守卫,含雷吐火也已到位。
卫乙和婉婵、赵芜站在后面观察。卫乙还有些不解地道:“这事蹊跷得很。汉匈自李广利投降后,再没有爆发过大的冲突。这一回匈奴不宣而战,大军专来上郡,实在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啊。”
婉婵则道:“还有更想不通的呢。大兵打上郡,怎么会有一路骑兵冲着学宫来?第一,学宫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除了一些文案,可他们又怎知我们这里有秘密文案;第二,就算有,他们怎知我们会留给他们,而没有即时转移离开?难道说,他们来此,只是为了和山兄的个人恩怨?楼烦王孙就算地位再高,也没有权力做这样的事吧?”
卫乙疑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这里出了jian细?”
“卫小乙,我突然有个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说。”两人正没主意时,赵芜怯生生地说了一句。
卫乙很少见到赵芜这样不自信的模样,心中更为不安,忙问何事。
赵芜道:“这战事发生在文学掌故的进阶仪式刚完成,时间点实在太过凑巧了,我觉得这绝不是偶然的。”
“你是怀疑……”
“没错,如果真有jian细,这个jian细一定就是田利目!自我们认识田利目起,他就从来没喝过酒,一直保持着绝对清醒的头脑。他被婵姊姊那样打击,还是保持着对婵姊姊的进取心,可见绝不是轻易就认输的人。再说,虽然他这次失败了,可婵姊姊和二少爷也没能晋级,你们的赌局胜负还是未知数。他顶多从头再来,怎么会突然就自暴自弃,跑出去宿醉不归?除非只有一种解释,他被匈奴人收买了,他根本是在演戏!”
赵芜的猜测虽然大胆,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无疑是最合理的解释。婉婵听完,立即补充道:“据山兄猜测,田利目以前曾向匈奴人购买过玻璃,而且他又从王孙那里拿到过你们去龟兹属国的情报,足见他和匈奴人本就有接触。这一次楼烦王孙带兵来此,也必是田利目给他通风报的信。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说,匈奴人突然攻打上郡的原因,难道是……”
“北城墙!”三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发出惊呼。
卫乙急道:“一定就是这样。城中的地道已经被我们填平,不可能再从地道走,那就只有北城墙了。田利目和我们一样,曾在北城墙上工作过,知道北城墙的石灰极不牢固。而且他恨北城墙入骨,一定会把城墙的秘密报告给匈奴人。匈奴人得了这个消息,知道只要能打到城下,脆弱的北城墙一定经不住他们的进攻,所以他们才决定抓住这机会,不宣而战!小狐君,我们要立即把这情况报告给辛太守。”
话音刚落,就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一队骑兵踏着夜幕飞驰而来,为首的一个红袍少年将军,煞是英气。观其旗号,正是楼烦国王孙、那个很有些神秘故事的呼图吾斯。
姬后山隔着火堆斜睨着来人,待来人走近,便大喝道:“对面那孙子,爷爷就在这儿了,不用你专门跑过来请安,就在那边跪着磕几个头自去吧。”
那边马上的楼烦王孙见到这边情形,慌忙勒住战马,一个人小心翼翼打马来到破虏桥上,然后深皱眉头向这边观察。待看清楚这边站的竟是姬后山,他当即指着姬后山张嘴大笑起来,笑了个前仰后合,差点没摔下马来。笑毕,王孙这才言道:“我还说是哪个人这么猖狂呢,竟然是你这哭丧脸的。哎呀呀,今天真晦气,出来先见个奔丧的。对面那汉子,你这是奔的你哪个爹的丧啊?”
姬后山又哪里肯相让,接口骂道:“好你个没孝道的楼烦小儿,今天真应该替你爹,也就是我儿子教训你一番,竟敢这样说你老祖宗的坏话。你老祖宗现在健壮得很,拎你个小孙子跟玩儿似的,你赶紧的,过来磕完头回去。”
王孙继续笑个不停,笑完又骂:“哭丧脸的,逞嘴上功夫算什么大丈夫。听说你做什么劳什子博士弟了?没想到奔丧奔久了,也有些能耐啊。可是,你们汉朝的博士弟,就会烧这鬼火吗?你的真本事呢?”
这两个人,一个骂对方是孙子,一个骂对方是哭丧脸的,果真是前世的一对好冤家。姬后山是有意拖延时间,好让后方的夏侯建等人能更充分地转移秘密书卷,所以没完没了地和王孙对骂。
两人又骂了十几个来回,王孙终究看出了姬后山的用意,这才对身后一声轻啸,道:“哭丧脸的在这死撑拖时间,众军听令,冲过那堆火,直奔上郡学宫。”众骑兵听到少将军号令,俱都奋勇、个个争先,冲上破虏桥,便往桥这头来。
这边厢,郑吉、孟喜率领军士早已埋伏在侧,见有人冲过来,手上的硬弩便一齐向来军招呼。郑吉原本就是游侠出身,些许也会点武艺,以硬弩为武器,手上的准头不弱。加上那些弩箭上还抹了毒,借着火势燃起来,一旦沾上了身,便再也抖落不掉,只在身上毒发身亡。冲在前面的骑兵首先中招,立即扑翻在地,人和马都痛苦地打着滚惨叫。惨状无以复加。
楼烦军毕竟也是久战之师,虽然同伴遇害,却并未慌乱。王孙当即指示:“跳下河去,从河里过,我看他们还怎么烧那鬼火。”
顺着他令,众军便纷纷从两边河道下水。水不深,马儿尚能通行。然后刚至河中心,这边拓拔鹤一声令下,左右两边同时开启含雷吐火。黑夜里,人眼视力本来就害怕光亮,稍加强光即要遮眼,再加又是在水面,光的反she效果更加显著。含雷吐火发出的瞬间光芒和声响,顿时令渡河的众军吓得脸se惨白,脑中一晕,就有许多掉下马来。马儿受这影响,亦是腿上一软,直接栽倒在河里,再难动弹。
如此双重打击,渡河军众登时陷入混乱,呛水的呛水、踩踏的踩踏,许多人直接被冲出了河道。王孙见此,连忙收住后续人马,喝道:“好个哭丧脸的,果然有些本领。也罢,这河上定然不止这一座桥,此桥过不去,换一座便是。速与我去左右寻一条过路来报。”就有其手下斥候得令去了。
这一边,一直在后面指挥着诸人行动的卫乙见状,便小声对郑吉吩咐一句:“阿吉,这里交给你和山兄了,看着差不多就撤,不可逗留。我和小狐君去城中给辛太守报信。”
郑吉点头答应。卫乙又去叫婉婵,却见她正有些心悸地抚着胸口,知她是看到刚才硬弩攻击的惨状,颇有些后怕。卫乙忙安慰道:“以后再遇这样的场面,断不叫小狐君出来了。”
赵芜在旁轻笑道:“为什么卫小乙只对婵姊姊怜香惜玉,却不管芜儿?”
卫乙道:“上一回在燕然城,打那王子打得最狠的就是芜儿了,你哪里会怕这场面。好啦,此时不是吃醋的时候,我们要抢时间,不然来不及。”
赵芜“哦”了一声,于是乙、婵、芜三人骑上快马,向上郡城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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