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身的时候,手边一片沁凉。
僵了半天,才突然意识到已是早晨了,该走的人早就走了。
正叹着气,漪雯端着脸盆进来。
“哎,皇上怎么把这令牌落在这儿了?”漪雯才放下脸盆,就好奇地拿起那金光闪闪的东西瞎摆弄。
“许是走得急,忘记带走了吧,”我也凑上去看了几眼,好像很值钱的样子,“你说这是令牌,干什么用的?”我看看有没有什么留下来用的价值。
“看上面刻着龙,应该挺有用的吧。”漪雯前后摆弄着,也不明白用途。
“算了算了,就留着吧,说不定以后可以出宫玩。”我一下子就抢走了令牌,凉冰冰的,模上去挺硬的。
“小主起来梳妆吧,马上要去请安了。”还未待我将令牌藏好,漪雯就爬上床把我拉出了衾被。
我听她这么叫我,还有些不适应,边走边跟漪雯打趣儿道:“哎呀你叫了我‘小姐’这么多年,突然改口做什么,不要这么疏远嘛。”我的眼睛里还有睡意,整个人都像醉了似的,走路都走不直。
好不容易被搀着坐到梳妆台前,又顺势趴了下去。
冰凉的台面接触到我的皮肤,丝毫没有刺激我的神经,我又要睡过去了。
“小主这几天怎么这么能睡?是不是前些日子睡多了,习惯了?”漪雯一把抓起我的肩膀,我才得以坐直。
通过铜镜,我才看到了我狼狈的睡态。
“妈呀,吓死鬼了。”我终于意识到此时此刻的我竟是个乞丐的模样。
漪雯敛眉轻笑,对我迟钝的思维表示嫌弃。
“小主今日得打扮得精神些,毕竟昨晚洞房花烛夜,定要羡慕死那些妃嫔。”漪雯再次抬眼看铜镜里的那个人时,眉眼里多出了几分骄傲。
经过打扮,我脸上倦意全消,还多了几分满面桃花的精神气。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铜镜里略显深沉的脸,突然咧开一个灿若星辰的笑容。
“对了漪雯,你把那个令牌带着,以备不时之需。”我看着外头寒风凛冽,吹得人直发怵。
“嗯,带上了,咱们赶紧走吧。”漪雯晃晃手里的牌子,还不忘催促我赶紧离开。
我还是第一次穿过这座宫殿的小花园。
小院里都种着梅花,像是红色的漂浮着的云朵,蓬松可人。
刚跨出殿门,就发现有个陌生面孔站在门前,似乎很着急的样子,来回踱步,都未回头看我一眼。
“你是……来送我去凤栖阁的吗?”看他那打扮,像是个抬轿子的太监,更何况他身旁正停着顶轿子。
“鸾小主让奴婢好等啊!奴婢是珞王爷的管家,在此希望小主去一趟珞王府!”那人转过头来,只见他的脸憋得通红,双眉拧成疙瘩,两只手还在不停比划着,示意我赶紧上轿。
“珞王府?”我大惊,莫非萧珞云发生什么事情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四吼五喊六打架?看他平时那样子应该不会这样吧。
“是啊,小主快些走吧!”那人将我请上轿后,狭小的空间一下子就变得动荡起来,我一个坐不稳,就往前冲,待我坐定了,发现轿子停下许久了。
偷偷掀开帘角,原来已经到了宫门了。
大红色的宫门边缘加以汉白玉作点缀,沧桑老旧的大门上漆皮翘起,很脆女敕的样子。
“守卫大哥,珞王这几天病了,皇上亲自选派了位太医去府上,您就通融通融吧!”那太监焦灼的声音传到那守卫的耳中,那守卫更是不耐烦,直挥着手道:“皇上选派的?令牌呢?”
漪雯见事情有了回转的机会,赶紧把今早那令牌掏了出来。如今看来,就是连老天爷都帮着我呢!
我在轿子里偷笑了许久,终于轿子有晃动起来。
可能是太过急了,那轿子抬得也分外摆荡,荡得我胃里一阵翻腾,恨不得把昨日那少得可怜的残存的食物吐出来。
我竭力向肚子里咽口水,可肚子却不争气,在轿子停下的那一刹那,我还是没忍住,“哗啦”一口将我的积存吐了个遍,整个轿子里都蔓延着那种酸臭味。
漪雯见我这样,恨不得轿子里坐的真是个太医,这样好给我治治病。
我实在受不了这种味道,抬起酸疼的脚就溜出了轿子。
珞王府的大门正向我敞开,只可惜这美好的画面总有个煞风景的人。
“若不是我实在劝不了珞云,我是不会让你来的。”赵姝然板着一张脸看着我,脸上还残存着隔夜的装束,不曾洗漱的她显得柔弱无比,微黑的眼眶里装着那双动人的双眸,闪着悲恸的眸光。
“他怎么了?”赵姝然一副“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的样子,更是牵动着我的神经,让我不自禁地去为萧珞云担心。
赵姝然拖着疲惫的步态,领我穿过奴仆熙攘的府邸,曲曲折折才来到一处僻静的院子。
“从昨晚便一直坐在院子里,不愿意进屋休息。”赵姝然推开门,便是一声酒杯碎裂的轻响。
我滞步,顺着弧线看到了瘫倒在贵妃椅上的萧珞云,披着一件青白狐大衣,雪白的皮毛一点都无法阻挡深冬的寒意。
我赶紧上前,卡住他举起酒杯的手,却触来了一身的寒意。
萧珞云的手竟冷得像块坚冰,通红的手更显纤细,一模,便是硬邦邦的骨头。
萧珞云硬是跟我僵持了半天,他见我迟迟不肯松手,便反手一搏,将我扳倒在地,自己却毫不在乎地小酌片刻。
我一下子愤怒了,站起来就拽起萧珞云单薄的里衫,将他一点点拉起贵妃椅,可他死死地赖着,手里的酒杯倾倒,顺滑的酒一点点流到了地面上,蔓延开暗黑色的色泽。
“萧珞云,起来!”我看他眼神迷离,估计已经快没了思绪。
“偌……偌偌吗?”他轻呵一声,眸子里突然就闪着惊奇,整个人也渐渐站直了身子。他那双冰冷的手慢慢抚上我的面庞,一阵寒凉,可他却依旧自顾自地模着我的脸,满眸幸福的样子。
我的心突然就一阵空洞,牵动着我尚未恢复的胃,便是一阵绞痛。
“回屋去,再呆下去便要感染风寒了。”我慢慢躲开他的手,假装不在意地帮他裹紧了白狐大衣。
“你竟躲开我了?果然皇兄更有魅力,这才几个月便将你收服得这般服帖。”萧珞云突然握住我的手,一脸茫然的笑意,他说罢良久,都不曾放开手。
“王爷进屋吧。”我主动抽离他的手,他虚假的情局。
萧珞云放下手,哂笑之下尽是发自内心的悲悯:“本是想让你扶我进去的。”
我也不去理会他,只当做是耳旁风罢了。
“王爷,妾身来扶你。”赵姝然匆忙赶到萧珞云身边,伸出了那只手。萧珞云不知该如何面对,只得扭头苦笑一阵。
赵姝然微低着头,不愿再去回应,只是朝着她的侍婢吩咐道:“去把水换一下,都凉了。再去熬些浓浓的姜汤,给王爷去去寒。”那些侍婢看王爷愿意回去了,便一哄而散,各奔东西了。
我进屋,发现屋子里其实点着炭炉子,别谈多暖和了,我进去后骨头都酥软了。
萧珞云进屋后,将满身的酒气都带了进来,我不禁掩鼻作呕,呛人的味道还是直往胃里头窜,实在是把持不住了。
萧珞云躺倒在床上后,惘怅道:“本想着喝成这样会让你心疼,不想还让你恶心了。”他的手就像我一般抽离了赵姝然的掌心,然后轻轻向我挥挥手,示意我过来。
我捏着鼻子靠近,萧珞云一把拉住了我,使我一头冲到了他的榻上。
“偌偌,我今日郑重地向你发誓,我对你的情是真的,那日我说的话都是气话,偌偌你就不要再原理我了好吗?”萧珞云支起身子,他暗沉的眸光突然闪出了泪光,怆然的样子已经卑微至极了。他是在求我了吗。
“王爷酒喝多了吧,看来本宫要去煮些醒酒药了。”我愈渐远离他,哪知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抽痛,我奔至门前,满嘴的酸味儿泄下,尽是些酸水。
我用帕子擦着嘴,迷蒙的双眼,似乎看到一件银白色的袍子耸立在眼前。
穿着那袍子的人慢慢蹲下,一双微寒的手牵起了我紧扒在门槛上的手。
那个感觉,让我的心不自觉地一颤。
我感到整个天都阴了,渐渐低沉的天宇压得我喘不过起来。
抬头,那张愠怒的脸直直地横在我眼前,让我逃不走,溜不开。
我僵在那里,只觉得两眼渐渐模糊,人影也变得黑白难辨,便一头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