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秋楼是旅店性质的阁楼,吃穿用度这些东西一应俱全,雨冰阁无论哪个地方景色都十分迷人,落秋楼也没有负了它的名字。
君一江裹着一身白色浴袍,静静地坐在沉绿的藤条架秋千上,蛇腰粗细的藤条微微晃动,银色的月光倾泻而下,为这一切镀上一层浅色银华。
君一江面色恬淡,眼睛时不时眨巴一下,仔细的盯着红似火的枫叶细致的脉络看得出神。
现在是春天,落秋楼自有它的独到之处,每一处的景色都不大被季节影响。
君一江认真的看着一片片缓缓躺落的枫叶,像yu火蝴蝶,扑腾着翩跹起舞,迎着银色月光,有一层妖异色泽。
君一江的视线并未随着枫叶飘落而下落,眼睛盯着树干某一处,等待又一片枫叶进入她的视线,清晰的脉络对于君一江来说是难得的美景。
浅色樱花唇微张,“出来。”她的声音也如这皎月般圣洁美好,澄澈空明,让屋檐上的人有些分不清这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被发现了?苏启眼光奇异,这女孩不简单。但他也不耽搁,就直接从屋檐上沿着墙缓缓爬下来。即使会武功,他也不用,就像拖延一下时间。
君一江从藤条架上下来,手臂微伸,身体微微前倾,一道白影闪过,快的让人险些看不清。
怀里一沉,君一江低下头,撞入一双滴溜溜转的狐狸眼瞳,一只手略显僵硬的拍了拍它的头。
小白脑袋上滑下三根黑线,不用这样好吗?
哈?不是叫他?是叫那只狐狸!原来他根本没被发现。
苏启手脚并用,准备爬上去,却不想脑袋一转,对上一双无波墨瞳。
月光下,君一江一身宽松的白色浴袍,手微抬,露出一截被白色绷带缠住的纤臂。那上面好像还隐有极细的金色纹路,在绷带上浮荡隐灭,不带他观察,一道声音直灌他双耳。
“下来吧。”苏启讪讪一笑,模了模鼻子,沿着物柱爬下来,再度看去,君一江双瞳黑如墨染,正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淡然无波,却看得他脊背发毛,感觉如同针扎。
不等她反应,君一江再度坐回藤条架秋千上,抱着白狐,继续盯着枫叶看。
苏启感觉他就像在看自己一样,那样专注的目光,他打了个战。
苏启被一直晾在一边,就好像没他这个人似的,弄得他十分不耐,脸上的笑一点点消失,渐渐地,一个时辰就过去了,君一江还是目不转睛,当他不存在一样。苏启的表情,转身就要走。
君一江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终于开口:“你住在这里?”声音很淡,像是在自言自语。
听到声音的苏启倒是不纠结,十分豪气的转过身去。
这家伙终于肯开口了啊。苏启心里一阵兴奋,好长一会儿,兴奋劲耗光,却见君一江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一时间,空气有些凝滞。
怎么了?好像……她好像问了他一个问题,是什么问题来着?
“我不住这里。”
“哦。”君一江垂下眼帘:“这是世家安排住的地方,你不属于世家,姓苏,你是——政朝异姓王苏瑾。”
苏启,不,是苏瑾,他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很明显,他十分意外。
这样一个不过十多岁的女孩,知道他是异姓王就算了,怎么还清楚他的名字?深闺中的大家闺秀不都应该足不出户在家中绣花吗?怎么会连异国的事情都知晓的这么清楚?罢了,从一开始在桃花林看到她时,就不觉得她简单。这次会议,他也不过看看戏,没想到这雨冰阁倒是真的挺强大,请得来一些人,更是有这样可以说是‘神秘’的人物。
想到这里,他转身就要走。这么晚了,不回去睡觉干啥去?怎么说也要留给人一个美丽的背影是不?
于是,他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微微偏头:“其实,我的小名叫苏启。”似是不想看到她平静的面容龟裂,他转身离去。
可惜的是,君一江面容平静依旧,看着他的背影渐渐变小直到消失,一双墨瞳波澜不惊,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呆呆的。她轻声吐出一行字:“我知道。”那个人和她说过的。
不知道苏瑾听到这些话会不会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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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空气有些冷,吸入肺里,只觉得鼻腔透凉一片。
君一江走到自己的位子上默默的等着,这里叫做雨阁,平时是专门用来做论谈之类的事情,又门口开始,到最前方都是排排密密麻麻的位子,左边三排,右边三排,最尽头是一个短梯,不过四五阶,上面什么也没有摆,但却不允许人上去,想一个小舞台。下面的位子上一片片的坐着人,差不多都是高等贵族中偏低的,都是对这次有些神秘的活动比较看重,毕竟他们在贵族中位置并不高,迫切需要援助,将家族带向高峰。
在这次活动中,这些人占主要,中等的就比较小了,但也不发高等贵族,毕竟雨冰阁的名气还是不小的,就连那些皇子们也赶来赴会,也是先看看这雨冰阁打的是什么主意。但这些贵族们倒是不屑与急忙参加。
“嗨~”君一江瞟到了坐在她对面,一脸戏虐的苏瑾。暗暗想到,当然,除了他。
君一江静静地坐着,安安静静的时候,面容呆板,就像一个木偶女圭女圭。
一些贵女们互相攀谈,她这里倒是清静得很。苏瑾暗暗观察。
“能让开吗?”一个身着粉袍的少女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前,下巴微抬,一脸倨傲地看着她。这个女孩家世应该不那么显赫,身上没带什么首饰,衣着衣料也不过是中上等罢了,而且做工简单,一看就是买的,而非像她一样订制。身世绝对没有她高。
她要坐这儿倒不是应为别的,这人对面的那男子一看就甚是不凡,若能借着机会攀谈一下,说不定自己能坐上更高的位子。如此想来,少女面上多了几分娇羞,精致的眉目间挤出了几分妩媚。
君一江不为所动,那对面的苏瑾倒是挑了挑眉,抱着胳膊准备看戏。
少女有些不耐烦,伸脚踢了踢她坐的凳子,又想到了形象,声音倒是很甜腻:“能站起来吗?我能不能坐这里。”她显然没意识到自己的话语会给对面的人对她的印象有所变化。
君一江微微抬头,双目微微一扫,又迅速垂下,对那名少女视而不见。小白也学着君一江扫了她一眼。
什么意思!少女心中恼怒,精致的面庞有些扭曲。面子,面子!想到这里,少女又扬起一个笑,笑得十分勉强,配合着她与笑不符的眼神,看起来甚是怪异。
“小白,她脸在抽筋吗?”终于开口的君一江让对面的苏瑾差点笑喷,他正想着君一江到底会不会开口,怎么开口,没想到那木纳呆滞的人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少女一噎,心中怒火更盛,显然是没什么城府的人,也不顾周围,叉腰就直骂到:“你什么意思!本小姐让你让开呢,你耳聋还是怎么了,快给我死开!”
“静儿,怎么了?”一个略显发福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神色倨傲,和那少女倒是一脉相承。
“爹?”少女见状立刻走上前去,撒娇似的挽着男子的胳膊,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面上浮起几丝红晕,偷偷的看了几眼苏瑾,又狠狠的瞪了几眼君一江。然后还有些扭捏的走了几步,眼睛四处飘荡,有意无意的扫向了苏瑾,还时不时看看别人,好像人家都在关注自己似的。
那被称作爹的中年男子了然的点点头,然后看向君一江,心中不屑。
“小丫头,我女儿叫你让开,你为何不让?”那声音还怎有几分气派,只不过这男子显然忘了,这可不是什么低等地方,随便一个都是人中龙凤,不是他可以肆意妄为之地。
“你可知道我是谁!”
君一江人就不为所动,卧在膝上的小白乌溜溜的眸子中带了几分不屑,瞟向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大怒,什么时候,一只狐狸都这样了,真是不把他堂堂明轩国左相放在眼里!
可君一江是什么人?堂堂政朝国异姓王她都有点嫌弃,更何况这中等国家的丞相。于是,她依旧缄默不语。
少女的面子有些挂不住,扯了扯自己爹的衣角,想要他快点了解这件事,中年男子索性直接上前,要扇她一个巴掌,身后声音突兀响起。
“这不是明轩国左相吗,这里可不是你作福作威的地方!”一个面容清丽的女子淡淡瞟了他一眼,轻轻嗤笑一声:“还真当这是你家的后花园了?”
中年男子脸一阵青一阵红,回头吼道:“那又怎么了!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管字还未说出口,他就一愣,顿时有些害怕,这、这不是清月郡主吗?明轩国唯一一个掌握兵权的女将。
顿时声音有些结结巴巴:“清月郡主。”
他身后的女儿看着清月郡主极美的容颜心中嫉妒泛滥,却撞见清月郡主清冷双瞳如利剑般扫来,心咯噔一跳。
那清月郡主淡淡扫了他一眼,不屑的哼了一声,走开了。明轩国用人这般肤浅,朝廷重臣也这般无礼,真是有毁国家形象。
一时间明轩国左相面子有些挂不住,愤愤朝君一江瞪了一眼,甩袖‘离去’,自己女儿也有些害怕的跟着爹爹离开了。
对面的苏瑾有些扫兴的看着这一幕突发状况,挑了挑眉。
白心芸身上那股淡雅的馨香,她隔着老远就闻得到,不过她身边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心跳有力,心脉尚好,呼吸稳厚,一个心跳同样沉稳有力,呼吸更加稳厚,是习武之人,且内功极为高深。
“江儿,这是爹,还有哥哥,快叫一声。”君一江抬头,君夫人手挽着一个男人,那男人面部表情严肃,眉浓而粗,皮肤有细微松弛,仔细看去蜜色中参黄,却是精神饱满,双眸有神,目光如炬。黑发中隐隐夹着几根银丝,他身形有些宽厚,一身黑色衣袍,露出来的手抓笔处有十分厚的茧,不止如此,他手上也布满了茧,君一江断定他是习武拿剑之人,笔画书法也一定出神入化。这个人就是爹了。
“爹。”她的声音好听的紧,语气却无半分波动。
再看去,娘亲身后站着一个绿袍男子,一双眼睛与爹十分相似,眉却像着君夫人,虽然比之要浓,却是两道黛色长眉。他一张脸同样棱角分明,但却比他爹爹要柔和几分,鼻梁高挺,水色薄唇紧抿,整张脸看起来很美,没错,就是美,一种不分男女的美,虽不是十分出众,但也很耐看。虽说不是女性化,相比女子要硬朗得多,也是贵族中的美男子了。
“哥哥。”她叫了一声。
那两人皆是眉头一皱:“谁是你爹(哥哥)。”
君夫人挽着君鸿的手,摇了摇:“这就是我写信给你说的那个领养的女儿。”领养的女儿,这话用在谁身上都会有点觉得丢面子,可君一江除了生理上反应眨了一下眼睛以外,无任何其他反应。
苏瑾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她原来是被收养的啊。可是,她仅仅是被收养的这么简单吗?难道是别的地方派来的细作?
君夫人反头朝君一帛:“帛儿,快叫妹妹。”
君一帛似乎很不情愿,一直没开口,看着君一江有些嫌弃,还有些戒备。
“咯咯咯,领养的女儿,这出身可是在是不敢恭维呢。”
“养女?不会是有什么目的的吧?”
“低贱的血统。”
一时间,那些贵族子弟们谈论声声。
那名面目精致刚和君一江有过纠纷的的少女看了一眼君一江,带了几分不屑,还有嫉妒,张口说道:“她刚刚还想坐在人家对面,想攀上别人呢。”
也有几个人附和,更有人反口讥讽:
“你又怎么知道?不是你也想攀上人家吧?”少女气得银牙一咬,瞪眼看着右相的女儿:“右沁朵,你没事找事做吗?”
“我怎么了?”那右沁朵翻了个白眼。
“你……”
……
苏瑾眉毛又是一挑,本来还想看她怎么化解这些人的话呢,谣言止于智者,果然没错。
君一江坐在原位,眼珠重新滑下去,一动不动,如同一座雕像。
见君夫人的解释,君鸿的脸色缓和不少,他看着君一江,许久还是叫了一声:“女儿。”这回,君一江倒是没有应声,一时间空气有些凝滞。
人都差不多来齐了,嘈杂的声音渐渐趋于平静,一道甜美的声音传入人们耳朵,令人为之一震:“久等了,各位。”
一抹冰莲香堪堪飘入鼻中,一道浅粉身影滑至人前。她面目精致灵动,娇俏绝美,红唇弯起引人心动的弧度,看起来仅十二、三岁,身姿却玲珑有致,粉袍质地是上好的水云纱,也作天衣无缝,整个人气质浑然天成,一颦一笑中,已然是说不出的风情。
将一切收入眼中的轩辕清眸中闪过一抹狂热。这个女人,他要定了!
“各位。”她绝艳红唇轻启,美则美矣,却有一种上位者的威压,在悄然施放。四座之内喧哗嬉闹声都小了不少。
“各位,我便是雨冰阁的主人,我今天召大家来,是有一件事情向大家宣布。”原来雨冰阁之主是这样的美人,不过,什么事?大家面面相觑,什么事叫他们来?
郗雨琳弯唇一笑,自信满满道:“我冰涟宫将重回江湖,这雨冰阁便是重返江湖的第一步,从今往后,我也将开始竞争盟主之位,冰涟宫也将接受一些性质的单子,冰涟宫将不再只是镇压武林的第一宫,而是江湖第一!”
冰涟宫!来这里的江湖人士都震住了,那一直是一个神秘而强大的宫殿组织,哪怕一个属下也是极为强大的,冰涟宫只有女人,没有男人,每一个都有高深的内功和实力,他们每年都要上缴一些钱财物品给她们,曾有人不服反抗,结果那收单的女子只是一掌便把那颇有些武力的子弟轰成了骨脉尽裂,并且,丹田俱碎,一下子晕了过去,却还留有一口气,今后,他就只能躺在病床上度过余生。除了这些,冰涟宫的一切为迷!
冰宫这个遥不可及而神秘的存在竟然要重返江湖!而眼前这个女孩……
郗雨琳亦是一笑:“我是冰涟宫宫主。”
“吱!”跳到君一江腿上的小白莫名觉得脚掌肉垫一痛,一双乌溜溜的狐狸眼对上了君一江的墨瞳,她正看着自己的脚掌出神。
听到声音,郗雨琳朝这边看去,眼中突的流光溢彩:“白刹。”一时间,众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在小白身上,轩辕浩双眼一亮,那不是桃花林的那家伙吗?
听到声音的小白头一偏,尾巴一甩,一副‘你在叫谁我不知道’的样子。对郗雨琳毫不理睬,它叫小白!虽然这名字——好吧,还不错,总之它不叫白刹。
见小白不过来,郗雨琳面上没什么反应,面子要紧呀!她装作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又道:“有谁对我有意见吗?”
“有!”一个武林高人飞身而上,仅是眨眼一瞬,便移了数米,一掌朝郗雨琳轰来,这不过是个十几岁的黄毛小丫头,长的倒是不错,实际上又能有什么能耐?
……但是冰涟宫宫主?这实在是太好笑了,即使她是,也恐怕抵不过他一掌,那冰涟宫还有什么可怕的?他看,这么一个丫头就是冰涟宫宫主,那他也可以掌控武林了。他显然忘记了雨冰阁的来头,还有郗雨琳轻功造化不高,却极为轻盈的身姿,这显然是内功高深不过不经轻功罢了。
郗雨琳对那一掌,不躲不闪,就连表情,也没变过半分,依旧甜笑,不过是人的本能反应而对掌风快速地眨了一下眼睛,她轻缓的伸出手,与之对掌,手掌间还有那么一段距离,那人就被内劲轰得远远的,重重的砸在地上,在地上磨出浅痕,然后吐了一口带结块的血(疑似内脏碎块。),脑袋一歪,倒在了地上。
显然,他已被震出内伤,内脏俱碎。道上跑出一个青年男子,面带惧意,君一江看到他眼中隐忍的恨意断定,这便是那人的儿子,他颤抖着手向那人鼻前一探,眼中绝望与痛苦十分明显。显然,他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别人看不出,君一江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其实他在与郗雨琳对掌后的那一瞬间,他的大脑与内脏就已经被内劲震碎,当场断气,只是摔到后面,他体内还有内劲余波令他身体被迫做出反应,吐出一口血。
苏瑾微微扯了扯嘴角,这个人真狠毒啊。
这个人。君一江坐着不动,手轻轻拂过小白毛茸茸的脑袋,眼神微暗。
雨冰阁虽然著名,但就这样朝各国高官发出请帖,也不可能会来这么多人,就连皇子、王爷这种类型的人物都来了,想必是他们之前就出动了武学高手去宣扬示威一番,这么一来,来的人不可能会反抗,或有什么太大意见。刚刚捕捉到郗雨琳眼中光芒异样,还有那死人之前一瞬错愕的神情,应该是之前谋划商量好了,而这冰宫宫主违反了约定吧。想必郗雨琳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这样,那已死之人是被算计了,而他儿子却什么都不知道。
看那众人看那死人的目光,苏瑾心中也了然了,他们投来的有一部分诧异,更多的则是鄙视,之前,他也收到过请帖,送请帖的是个功力十分深厚的女子,如此,他才有兴趣调查,而这些人,也跟他一样知道这冰宫宫主的能力,所以看到那人朝郗雨琳出掌时,投来鄙视的目光,可是,总不会有人傻到连对方很强悍这种事都不知道吧?应该是实现谋划好,而那冰宫宫主却另有一番计策,想杀一儆百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