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很羡慕那些有大哥的人”曹乐泰抽着烟,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面前的楚云徳。
楚云徳一脸不情愿地避过这个抽雪茄的男人的目光,“真没想到,我做工的这个新码头居然是你曹乐泰的!”
曹乐泰摇摇头,露出十分无害的微笑,“码头是许大帅特意批给同阳城南城商会的,我只是取得了码头的承建权而已。”
楚云徳冷笑了一声,“许大帅?你跟他一样,都不是什么好鸟。”
曹乐泰抽着雪茄,轻叹道:“云德,我跟许大帅不同。尽管有些事情,我对你表现得苛刻了些,但是,我的心一直是在你这边的。许大帅对你兄弟图谋不轨的事,我不也是第一时间告诉云德了么?”
楚云徳闻言,不以为然地哼道:“只怕你是挑拨离间吧。”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忽又黯淡下来,“自从我兄弟跟我吵过架之后,已经一天没回来了”
曹乐泰走过来,拍拍楚云徳的肩,“久了,楚老板总会发现许大帅的为人。”
楚云徳急道:“只怕那时候,我兄弟早已吃了大亏。”
曹乐泰微笑着扭过头来,紧盯着楚云徳,“我就喜欢你为自己兄弟着急的样子,有这样一位大哥真是可靠。我时常在想,如果我是楚老板的话”
“闭嘴,”楚云徳立即打断道:“你不配。”
曹乐泰无所谓地笑笑,“但我还是很希望拥有云德这样一个大哥。”接着,他的唇不经意地贴近楚云徳的耳边,“如果我帮助云德,令楚老板离开许大帅,能否有机会做你的弟弟?”
楚云徳一个激灵,偏过头来,望着眼前这个狡猾的男人
一连好几日,楚云舒与许大帅总是会在早晨去那个小巷子里喝刘老爷的小米粥,之后便随着他去大宅院看望孩子们。
见到云舒哥和凶叔叔一起来,孩子们一准儿会兴奋地跑上前将两人围住。不知何时,孩子们已给许大帅加了个“凶叔叔”的称呼,大概是因为他带着枪,又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表情吧。不过,就是这位盛气凌人的许大帅,只怕唯有楚老板知道,他有一颗柔软脆弱的玻璃心,尤其是在被云舒否定的时候。
“凶叔叔,你快看我自己做的枪。”土娃举起自己手中的小木枪在许大帅的面前得意地晃着。
许大帅模模土娃的头,“好小子,有些本事,这枪做的跟真的一样。”
和大宅院的孩子们渐渐熟悉起来,许大帅对这里也大致有了些了解:这位失明的老人刘老爷是这荒落宅子的主人,他的祖上貌似是皇族,后来满清衰败、民国兴起,他也改了汉姓,独自守着这座大宅子,收养了不少孤儿,便就是这大宅院中的孩子们。他们都是些苦命的娃儿,跟着刘老爷,相依为命。
老人、孩子,他们的生活尽管贫穷,却那样质朴,苦中不觉苦,乐中更有乐;他们对于自小就身处在上流社会的许大帅来说,比起周围那些所谓“有身份”的人反而显得更加真实。
“穷苦人有时往往显得更快乐,”云舒对他说过,“因为穷人挨过苦,所以知道如何珍惜心中的快乐;而有的有钱人被金钱蒙住了心,便察觉不到心底那份最真挚的感受了。”
许大帅觉得,云舒的每句话都说得对,每句话他都听云舒的。这种心意互通的感觉,说是爱情,却奇妙的让人难以置信。白天随他一起清粥小菜、随孩子们玩乐,晚上送他去戏院,云舒在台上唱、自己在台下听,为他喝彩、为他鼓掌,再用最心爱的车将最心爱的他接回家中,做最开心的事
这段时光,是许大帅跟楚云舒曾度过的最美好也最难忘的时光,便是到了垂暮之年,彼此也都不会忘记。快乐是短暂的,人对快乐的回忆却是绵长的;而只要云舒在自己身边,无论快乐还是回忆,都将无尽头地延续下去。
又是傍晚,六点左右。
过了冬至,天慢慢变长了,季节渐渐向着春天发展。转眼,年关将至,人们也都闲了下来;今晚,来听戏的人又是络绎不绝。
黑亮的福特车准时停在百汇大戏院的后门。许大帅揽着楚云舒从车上下来,一直将他送到后台。
“行了,你先去前面台下坐着吧,我上了妆、默几遍戏就要登台了。”楚云舒对许大帅道。
许大帅看看楚云舒,将手中提着的饭盒放在化妆台上,“别忘了吃晚饭。”说完出了化妆间。
来到台下,蔡副官已坐在前排的专席上,似是正等许大帅落座。
“今晚是‘锁麟囊’。”蔡副官歪头对许大帅笑笑。
许大帅轻应了一声,坐到自己的席位上。
“吧哒呔。”戏开锣了。
彩衣罗裙的楚老板粉黛浓妆,意料之中的,叫好声此起彼伏。
“真是个绝艳的美人!”蔡副官不由得赞叹,继而又瞅瞅许大帅,“无论看多少次,美人总是令人百看不厌,难怪大帅被这戏子迷得神魂颠倒。”
许大帅白了他一眼,“有话直说,别跟老子绕弯子。”
蔡副官将自己的十指交叉在胸前,嘴角带着睿智的笑意,“大帅已经有多日不曾处理过公务了。”
“所以,你这是在教训本帅?”许大帅的话里,听不出喜怒。
蔡副官忽然收敛唇边的微笑,“希望您还记得属下的话,提防曹乐泰。他从您那里得到了码头的承建权,对这块肥肉早已虎视眈眈;现在新码头正在动工的预备期,明天似乎是要在正式动工前举行剪彩仪式,您务必要参加,这只狐狸在日后不知还要耍出什么花样;还有与同阳城市长商讨福利院建设的问题,我们也是时候该提上日程了”
“行了,我都知道。”许大帅不耐烦地摆摆手,“副官,以后不要在本帅看戏的时候提起这些事情。”
蔡副官的脸上头一次闪现出无奈的神色,虽是不易察觉的那种,但却很好地反映出了他的心情。不过,在戏结束之前,他果然没再提与公务有关的事。
戏演完之后,许大帅照例在戏院门口的福特车里等着楚云舒。
后台,楚云舒正在卸妆,蔡副官却推门进来,“冒昧打扰,还望楚老板莫怪。”
楚云舒忙站起身,“蔡副官请稍后,我马上就好。”
蔡副官摆摆手,“楚老板不必着急,大帅正等在车里,我只是单独过来跟您聊两句。”
听蔡副官这样说,楚云舒便站定身形,“不知蔡副官要与我说什么?”
蔡副官面带礼貌的微笑,抛出的话题却直言不讳,“楚老板与许大帅的感情进展得不错。”
他用的是陈述句。
楚云舒脸上一红。
蔡副官又道:“大帅是真的心疼楚老板,作为一个与大帅朝夕相处多年心月复手下,我还从没见他将身边的某个人宠成这样。”
楚云舒心上一紧,隐隐觉得今天与蔡副官“聊”的这几句话会很沉重,至少对自己来说,会成为一种负担。
注意到楚云舒表情的细微变化,蔡副官仍继续说道:“起初,我以为大帅只是玩玩儿而已,却没想到,对你这个戏子,他竟是动了真情。堂堂一位军阀大帅,喜欢上一个戏子、还是个男戏子,这件事无论怎么想,也不遵循常理。更何况,大帅为了你,已有几天没理过政务。若任由这种状况发展,对大帅、对许氏军阀甚至是对整个同阳城不利。都说‘自古红颜多祸水’,但依我看,楚老板会比祸水更甚!您的才华、美貌和风度,都是大帅致命的毒药。所以,为了那个人,如果您真的爱他的话,请不要长久地纠缠他,毕竟你们的感情没有结果;奉劝您,看准时机当断则断吧。”
一番话说完,见楚老板并未有任何反应,仅是呆呆地望着自己,蔡副官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要走出化妆间。
楚云舒站在原地,并未随上蔡副官的脚步,“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果然,是嫌他碍眼了?
“这件事我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蔡副官转过身来,解释道:“因为,我是许大帅的父亲与一名女佣的私生子。换句话说,也就是大帅的没有名分的弟弟。”
楚云舒愣愣地望着蔡副官,半天没回过神。
从百汇大戏院出来,已是深夜十一点。
蔡副官先一步上了车。
冬夜的风让乍一从暖和的室内走出的楚云舒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许大帅早从车里等得不耐烦,见蔡副官先一步出来也没与他搭话;待见着楚云舒后,却立刻跑上前去,将自己墨蓝色的军衣长袍披在云舒的身上。
“怎么今天这么久,副官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吗?”许大帅试着打探道。
楚云舒下意识地抬头,看着眼前人深邃的眸子,张张嘴,最终却只莞尔一笑,“闲聊了几句,没什么。”
这样欲说还休的神情,一看就是有什么事在隐瞒。许大帅想再旁敲侧击几句,却见楚老板已走出自己几步开外,“外面挺冷的,快点上车吧。”
许大帅点点头,几步跑到车边,与楚云舒一起坐了进去。
等在车里的蔡副官见两人都上来了,便弯了弯唇角,转头吩咐道:“司机,开车。”
车启动了。
一路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