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笑着谈论了会儿,说了些别后的光景。苏青见穆放神态尚好,便也放下心来,见着天色晏了,便道要先回。
“不吃过晚食再走么?”
苏青笑道:“原来同苏峥说好了,一起进晚食。到底答应了,总不至于要食言。”
穆放便应了声“好”。
又本说出来送她,却被苏青笑着阻了,“你我之间不必遵在这些礼仪上,原先在京的时候就见你身子不好,好好歇着才是要紧。”
话是如此,到底还是送着她出了门,见家人领着她走远了,才自回了屋子内坐下。
内房摆着一盘残棋,穆放在棋盘前默立良久,许久,才溢出一声叹息。
苏青先去了钱庄,找那里的伙计,打听清楚了位置,见他们径直忙着,便不再打扰,自找过去了。
离边此城布局倒是非常规整,依的是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格局,是很古的一个布调。钱庄的伙计只这么一会儿工夫就能在西城找上一间二进的宅子,倒也是非常能耐了。
苏青缓步从街上游荡过去,看着离边的一草一木,心境被熨帖得很柔软。一步一步的慢慢踩过去,慢慢的整理好了思绪。
立在门口的时候,苏青已经收敛好了心情,看着里面指挥着短工收拾宅子的苏峥,笑着叫了声,“哥,我回来了。”
苏峥听见了,转了身过来,温雅的笑,“怎么一个人过来了?钱庄的伙计们都没说带个路?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苏青“噗嗤”一笑,“这街上人来人往的,难道我还会被人拐去了不成?何况离边又不大,问问也便找过来了。”见里面忙的热火朝天。便问,“拾戳得怎么样了?”
“也快好了,这宅子荒废的时间倒也不长。打扫一番,装些东西进去。也就好了。——吃过饭了没?去外面寻个酒楼吃点?”
“恩呢。”
苏峥便去吩咐了那里掌事的人,将大致事情交代清楚了,又觉自己风尘仆仆的,便换了身装,慢慢度步出来。因着天气到底转热了,手里头还摇了一把扇子。
苏青见了的时候就“噗嗤”一笑,好久没见这样的风流打扮。看着觉得很是有趣。
苏峥微挑了眉头见她,“怎了?这身打扮不对?”
苏青掩着嘴笑着摇头,“没呢没呢,哥哥穿什么都是顶好的。”
听着就没什么诚意。苏峥眼睛里面射刀子,瞪了她一眼。
苏峥身上有些在东南贵族家养成的习气,一路上瞧着的酒楼都觉得不满意,直到立在最大的酒楼面前了,才斟酌了一下。缓步度了进去。只是神色依旧不大好就是了。
苏青在后面抿着唇笑。她原来不大欢喜这样的娇养性儿,觉得凡事吹毛求疵的求个完美,到底不是个好事情。但约莫是现今见了许多,也便觉得人之性恶行善,也并非展现在这上头。只要有那份心思。别的,倒是都是可以宽容对待的。
说起来,这些日子,转变的最大的还是心性,心性变得柔和了许多,原先身上的棱角也被磨平了些,处事也不比原来张扬了。
约莫是盛京风水滋养的缘故。
想到这儿,苏青心里头突地有了几分警醒。暖风易消斗志,此所谓生于安乐者也。要是就在这样的温润风水里头泡得久了,不知原来的坚定心思还能不能收回来了。
苏青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
倒是当真的。原来才按着南苏青的身份醒过来的时候遇事都还警醒着,后来在京城,最初也是步步都是小心着的。但是后来姬越扮了黑衣人过来见她的时候,苏青竟然有了放心的心态。觉得再怎么样都不至于身死灯灭的。后来知道背后那人其实是姬篱,就更不觉得担心了。虽说中途倒也出了好些事情,但是归根到底,她没有最初的那种警醒了。
今次见了“薛府”二字,心中虽也有着报仇的念头,但那样的念头并没有她所想象的那样强烈,甚至她心中连一个可行的想法都没有。就是穆放都有了思绪,但是她却偏偏万事没有一点畏惧。
是觉得自己到底不会失败么?还是觉得不管怎么样薛凯太子顾女萝一群人最终到底会死?但是那并不是自己动的手,也并不是自己步步为营让他们进入陷阱,从此后再无翻身的机会啊。所有的那一切,都是别人做的,姬篱,穆放,甚至苏信廿三。
她本身身负着苏家灭门的惨淡,为什么现今却将这些全然的交了出去?不论是想复仇的情感还是曾经的坚定,亦或是为家人报仇的责任,都通通交了出去。
这还哪里是去岁的她?
这还哪里有一点原来的苏青的张扬的影子?
都被盛京的风水养得温润的,骨子应有的刚健却全然没了。
苏青面上的神色变得厉害,心绪放佛进了广袤沙漠里,带着砂砾的风铺天盖地卷过来,将身体心思都伤得没一点完全。
苏峥见了,却是皱了眉头,轻声问道:“妹妹,怎么了?”
苏青这才回过神来,深深的吐出一口气,面上的神色?*吕矗?獠判Φ溃骸案绺纾?颐皇拢?皇窍惹跋氲揭恍┦虑椋?招┤肓四д稀!包br />
苏峥挑了眉头,仔细看她面上的神色,见真无异样了,才笑道:“近几日又在看游仙的话本子?怎么连魔障这样的话也出来了?不过障由心生,若你有什么心结解不开,倒是可以同哥哥讲讲。”
苏青笑道:“哥哥你不必担心,只是这样一想,牵扯出来了许多事情,但实际上却也没个记处,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何况现今已经想的明白了,便不会再沉溺在里面了。哥哥你变放心罢。”
苏峥笑着点了头。
心里面却另外有了计较。
正好饭菜上来,苏青笑着招呼苏峥吃菜,笑着说了些菜名的典故,颇得意的言道是自太史令那儿见得的藏书,嘚瑟的听着苏峥的表扬。
面上言笑晏晏的,只是放在膝上,一直紧紧捏住的左手,泄露了她心中的不宁静。
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真是亏得她原先竟一点都没有看透。
不过,现今,应也为时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