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阙和穆黎的婚期就定在年结的当头上,辛阙在五十四年春天的时候接手了乔楚太史令的职位,在御前很得宠。
因着这个缘故,上门要去庆贺的人也着实不少。
某日在朝上,大事毕了之后,文皇帝也想起来了这么一茬,问了他们成亲的时日,笑着说:“倒是很久没有人把喜事办在年节时候了,正好有个热闹。正好,先前吴越之地贡上来一些绣品,里面正好有一身霞帔,朕看着那新用的双面绣法倒是很不错,便赏给你了。——穆黎的父亲也是边疆守将,一门的忠诚,这个婚事,应该好好办!”
就这么一道金口玉言,百官看着风向,当日也尽当去的。
辛阙确实是大办,骑马披红的,带着长长的队伍绕着整个盛京走了一圈,队伍连绵不断,很是展现了这场婚事的盛大。
萧盛很早就到了辛阙府上,府上人给她排的位次也很高,就在主座上,旁边挨着就是顾庭。
最近萧盛是走哪儿都能看见顾庭,主要也是一个年节,官员间相互拜访,左右丞相又都年老不怎么来,能坐最大位置的,也就顾庭和萧盛了。一个是在朝势力纵横的吏部老尚书,一个是因军功封侯,现在占据着御史大夫的宠臣,旁的人,除了三个皇子,确实还没人能与之比肩。
挨着萧盛顾庭坐一桌的,还有姬越姬篱,大将军穆放,兵部尚书扈野,户部尚书章赫,都是一群熟人。
还有个位置,本来应该是刑部尚书傅尹坐的,不过近日齐商在管于闵的事,就顺便把傅尹借过去了,近日却不见人填上。那位置还是空着。
顾庭看见萧盛在那空位置上扫了两眼,便凑过来轻声跟萧盛说:“昨日巴蜀太守荣封回京了,这位置八成就是给他留着的。”
萧盛心里顿时了然。
巴蜀那地界儿,自来的鱼米之乡。丰盛富饶得很。但这地界和江南又有所不同,巴蜀四周多山,易守难攻,绝对是皇权磕不着的一个硬钉子。再加之巴蜀之地里不少都是西夷那边过去的人,本身民风也剽悍,就更是让文皇帝头疼了。
早些年时候文皇帝也动过心思要把巴蜀安安稳稳的拽在手心里,但出兵了几次效果都不甚如意,索性还是放手,交由巴蜀那边的家族自己推一个人出来当太守,只要他们不闹事。文皇帝就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事儿都不管。
最后巴蜀那边推出来的是那边家族里一个叫庄别的,据说也是非常厉害的人物。文皇帝虽说要放手了,但是少不得留了个心眼儿,就把庄别唯一的嫡子接到了盛京。跟着几个皇子同吃同住。庄别在乾元五十年的时候就过世了,现在继任他的位置的,就是当初那个被请到盛京的嫡子——庄晏。
所以说,虽说庄晏名目上只是个巴蜀太守,但是实际上是在皇权之外的一个土皇帝,加上巴蜀本身手握重兵,在西南一带也和西夷形成相对形势。和北燕离边一起守住了卫国的土地,所以实际上,庄晏的身份,非常重要。
宴席就快开始,萧盛才看见一个面生的少年走进来,径直就坐上了他们这个位置。
萧盛见了。微微挑了挑眉。
原来庄晏也非常年轻,看着跟姬越姬篱差不多的岁数,再加上是富饶之地出来的,和盛京之地到底有所不同,身上自有一番别的风流态度。
庄晏刚刚落座。便看见道姬越姬篱,哈哈笑着拍上了他们俩的肩膀,大喜道:“好些年不见你们了,看起来倒是一个比一个好。今儿别的不说,咱仨聚一块,不浮一大白可不行。”
姬越手快的往他肩膀上也是一拍:“好小子,这都过去几年了,才想起来到盛京里来?若是今年不是父皇连着下了好几道令,你是不是还就不来了?”
庄晏哈哈一笑,“先前不是被一堆俗事扰的心浮气躁么?巴蜀之地的动静我都穿了邸报给陛下,陛下看了也没说什么呀。何况西夷那边不是苏赫乌尤新上来,在昆山跟我军对峙,虽到底没有打起来,但是还是弄得心惊胆战。这不,才安稳下来,我这不就来京了么?”
姬篱递了一杯酒过去,“苏赫乌尤对军巴蜀都是秋天的事情了,难道你用了这许多时候才摆平?一听就是不实的话,罚酒!”
庄晏接过酒杯一饮了,摊摊手道:“没办法呀,谁让我没有一支神兵。”目光在这边瞟了一眼,看见蒙了个面具的萧盛,笑道:“论起兵法来,我可及不上新封的这位萧侯爷。萧侯爷若是有机会去一趟巴蜀,定要帮我好好的练练兵,让苏赫乌尤看看,咱们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萧盛端起酒杯,淡淡的道了一句:“好。”
新娘子还没露面,所以众人在桌上倒也互相侃得开心。顾庭不动声色的跟萧盛说了些庄晏的事情,忽然话题一转,道:“侯爷,据说你先前派人去了齐商府上?”
萧盛面具下的眉毛挑了一挑,微微转了脑袋,笑道:“是我派了十七过去了两次,怎么?”
看了看顾庭的面色,“顾大人是以为齐商现今的处事是我教出来的?”
顾庭微微一笑,“侯爷既然先前同老朽说了那一番推心置月复的话,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不过老符很好奇,御史台那么多人,为什么侯爷就偏偏把这案子全权交给了齐商?”
萧盛闻言一笑,“顾大人放心,我既已让十七上了齐商的门,后面自然就有后招。莫说齐商查不出来一个什么,就是查出来了,他能不能报出来也是一个问题。——何况齐商在御史台向来都有一个廉洁公正,铁面无私的名声,如果真的让这案子在他手里面结了,陛下不是才安心么?百姓不也才安心么?”
他说着看向顾庭,“——何况大人身正不怕影子斜,又何必要畏惧那些流言蜚语?”
顾庭微微一笑,已是明白了萧盛的意思,抬起酒杯来和萧盛一碰,相互啜了口酒。
萧盛见他面色平和了,心下想必也讲这说辞信了几分,只要齐商后面不直接砸出证据来,慢慢的用文火熬这个案子,顾庭的疑心自然也会逐渐淡去了。
不过,萧盛想起来之前齐商说的话,说起的坊间传言,目光凝了凝。
那些流言肯定不会是顾女萝传出去的,顾女萝讨厌他都来不及,不会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唯一可能的就是顾庭,他希望把他和顾女萝绑在一起,这样就能够造成萧盛和顾家合作的一种风向,对萧盛来说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但还没等萧盛想好怎么跟顾庭开口,却听见外面开始闹闹嚷嚷,萧盛伸长了脖子去看,果然见新郎新娘进来了。
萧盛抿了抿唇,只好将此事作罢。
接下来的路数都是按着程序来,萧盛听着司仪在旁边喊着一拜二拜,看着辛阙扶着穆黎慢慢躬身,心里泛起来的,竟不知道是个什么味道。
穆黎的第一场婚事她没有去参加,后面穆黎却由原来的跳月兑变得沉静,原本以为她这一身便那样了,却不想兜兜转转,她居然嫁给了辛阙。
她不由得想,自己以后呢?会变成什么样?
那这个念头只是冒出来一个尖儿,就被她摇摇头晃荡出了脑海里,未来的事情谁都说不清,她现在也逐渐的开始不相信命数,如果真要定一个确定的命数,也必须她自己来定。
她看着辛阙和穆黎的欢喜,端起杯盏,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萧盛又笑着看了看席宴上的热闹场景,凑近了顾庭,轻声道:“顾大人先前说想换下来的人选是谁?”
还是说当时韩嗣音担任郎中令的事情,顾家不想让苏家的人在这个位置上待着,便希望借助萧盛的力量换掉。
就算萧盛只是练一个小小的南军,但毕竟身份摆在那里,想要换一个人,实在再轻松不过。
顾庭凑近萧盛,轻轻吐了两个字:
“申仲。”
萧盛在脑海里回忆了一番,着实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
顾庭毕竟在朝浸yin多年,就算隔着一个面具,竟然也看出来了萧盛的困惑,笑道:“侯爷明日不妨来府一趟,我同侯爷引荐引荐,必然是个比韩嗣音更好的。”
萧盛的嘴角却勾起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上府就不必了罢,让申仲往我宅子里递个帖子,我会让十七处理的。”对上顾庭略微疑惑的目光,萧盛笑着补充了一句:“顾大人,我不过两次上府,坊间就传出不好的传言来,若是再多几次,可还了得?顾大人若是清闲了,也该整顿整顿府上的人,不要让他们什么都往外传,尤其是像您这样身居高位的,更是要小心众口铄金了。——您说,是么?”
萧盛虽然在笑,但是顾庭却看得出来他语气里没有半点笑意,反而带着一丝寒,直接扑到骨子里面去。
但顾庭只是神色不改,端起杯盏,笑着再跟萧盛碰了碰杯。
“好。”